第五章 “不是士的宁,对吧?” · 3
“哼,你有事做。弄明白他是怎么干的。他是个狡猾的乞丐。我敢说他肯定浸过捕蝇纸。你问问厨子是不是丢过,哪怕一张。”
这让我强烈地感觉到,那一刻,如果让霍华德小姐和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住在同一屋檐下,和平相处,很可能是个艰巨的任务,我可不羡慕约翰。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已经充分意识到自己艰难的处境了,还是暂时回避一下的好,于是他急忙离开了房间。
多卡丝送来了新沏的茶。她一离开房间,波洛就从原先站着的窗边走过来,坐在了霍华德小姐对面。
“小姐,”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想问你一些事。”
“问吧。”女士有点不高兴地看着他,说道。
“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我很高兴能帮你绞死阿尔弗雷德。”她粗声粗气地说,“绞刑太便宜他了,应该像古代那样五马分尸。”
“我们都是这样想的,”波洛说,“因为我也想绞死这个凶手。”
“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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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另一个人。”
“不可能是别人。要是他没来这里,可怜的艾米丽不可能被害死。我不得不说她被一群鲨鱼包围着——是的——可他们只关心她的钱包,她还是很安全的。然而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先生来了——并在两个月内——说变就变了!”
“相信我,霍华德小姐,”波洛恳切地说,“如果英格尔索普先生是这么一个人,他逃不出我的手心的。我敢发誓,我以我的名誉担保,我一定把他吊得像哈曼(注: 《圣经》中的人物,是犹太人的敌人,后来被高高地吊在绞刑台上。)那么高!”
“那就好了。”霍华德小姐热心起来。
“不过,我得请你相信我。现在,你的帮助对我来说很珍贵。我会告诉你原因。因为,在这座悲伤的房子里,只有你为老夫人哭肿了眼睛。”
霍华德小姐眨眨眼睛,嘶哑的声音中蕴藏了一种新的语气。
“如果你是说我爱她——是的,我爱她。你知道,艾米丽是个只顾自己的老女人。她慷慨大方,可她总是要求得到回报。她绝不会让人们忘记自己为他们做过的事——因此,她并不受人爱戴。别以为她意识到这一点了,或者感到缺少爱。无论如何都别这么认为。我的位置跟别人不同。打从一开始我就坚定自己的立场。‘我一年领到这么多薪水,很好了,但是多一个便士我都不要,哪怕是一双手套,一张戏票。’她不理解,有时还很生气,说我是愚蠢的骄傲。不是这样的——但我没法解释。不管怎样,我保持着自尊。因此,跟这群人不一样,我是唯一能让自己爱她的人。我留心着她,保护她不受他们的欺负,可是,来了一个油嘴滑舌的无赖。呸!我这么多年的忠心都白费了!”
波洛同情地点点头。
“我理解,小姐,我理解你的感受。这最自然不过了。你认为我们是冷淡的人——缺少热情和能力——可是,相信我,不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约翰探进头来,邀我们俩去英格尔索普太太的房间,因为他和韦尔斯先生已经检查完内室里的那张书桌了。
我们上楼时,约翰回头看了看餐厅的门,压低声音诡秘地说:
“听我说,这两人见了面会怎么样?”
我无可地摇摇头。
“我已经告诉玛丽尽可能分开他们。”
“她会这么做吗?”
“天知道。有件事,英格尔索普可不怎么想看见她。”
“你还带着那串钥匙,对吗,波洛?”我们到达锁着的房门时,我问。
约翰从波洛那里接过钥匙,打开门,于是我们都走了进去。律师径直走向书桌,约翰跟在他身后。
“我相信,我母亲把她最重要的文件都存在这个文件箱里了。”他说。
波洛拿出一小串钥匙。
“请允许我说一下。今天早上,为了防患于未然,我把它锁上了。”
“可现在没锁啊。”
“不可能!”
“看。”约翰边说边打开了箱子。
“糟了!”波洛大喊,惊呆了,“两把钥匙都在我口袋里!”他扑到箱子前,突然,他僵在那儿,“原来如此!这锁是撬开的!”
“什么?”
波洛又放下了箱子。
“可这是谁撬开的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什么时候?可这门是锁着的呀?”我们断断续续地惊叫着。
波洛明确地做了回答——几乎是机械地。
“谁?这是个问题。为什么?啊,我知道就好了。什么时候?一小时前我走了之后。说到门是锁着的,这是一把很普通的锁。也许这走廊里的任何一个门的钥匙都能打开。”
我们茫然地彼此注视着。波洛已经走到壁炉台前。他表面很平静,但我注意到,他那双出于长年旧习而整理壁炉台上花瓶的手,正在剧烈地颤抖着。
“听我说,是这样的,”他终于开口了,“那箱子里有些东西——某种证据,也许本身很小,但足以作为线索把凶手和犯罪联系在一起——必须在人们发现它和它的重要性之前毁掉它,这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因此,他冒着这个危险,巨大的危险,来到这儿。发现箱子是锁着的,他不得不撬开了它,因此也暴露了行踪。他肯冒这个风险,一定是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那是什么事呢?”
“啊!”波洛喊着,做了个生气的手势,“那个,我不知道!无疑是某份文件,也许是昨天下午多卡丝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文件碎片。并且我——”他怒火喷发,“我真是个可怜的动物!我什么也没想到!我就是个蠢货!我真不应该把箱子留在这儿!我应该把它带走!啊,比猪还要笨三倍!现在,它不见了。毁了——但是,毁了吗?还有没有机会——我们必须不遗余力——”
他像个疯子似的冲出房间,我恢复了理智,立刻跟了出去。但是,我跑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玛丽·卡文迪什正站在楼梯的分岔处,向下盯着门厅——也就是波洛消失的那个方向。
“你那个非凡的小个子朋友怎么了,黑斯廷斯先生?他刚才像头疯牛一样从我身边冲了过去。”
“他被某件事弄得很心烦。”我无力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波洛希望我泄露多少秘密。看到卡文迪什太太那富有表现力的嘴唇上抿出一抹微笑,我尽量想办法转移话题:
“他们还没见面,是吗?”
“谁?”
“英格尔索普先生和霍华德小姐。”
她非常为难地看着我。
“如果他们见面了,你觉得会是一场灾难吗?”
“呃,你不这么认为吗?”我很惊讶地说。
“不。”她一如往常那般安静地微笑着,“我宁愿看着这场灾难大爆发,会使空气清洁起来。总比现在这种状况好——我们都是想得多,又不敢说出口。”
“约翰不这么认为,”我说,“他急于把他们分开。”
“哦,约翰!”
她的语气中有些东西令我很生气,我脱口而出:
“约翰是个很好的好人。”
她好奇地查看了我一两分钟,然后说出了让我大吃一惊的话:
“你对朋友很忠实。我很喜欢你这一点。”
“你不也是我的朋友吗?”
“我是个很坏的朋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是真的。我今天让朋友们着迷,明天就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感到一阵愤怒,并且很鲁莽很不礼貌地说道:
“可你似乎让包斯坦医生一直很着迷!”
我立刻为自己的话感到后悔了。她绷起了脸。我们之间升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她一言未发,转身飞快地上楼了,我像个白痴一样站在那儿,张口结舌地看着她的背影。
楼下一阵可怕的争吵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听见波洛大声地解释着。我气恼地想着自己那徒然无功的交际手段。这个小个子似乎很信任这房子里的人,可我却怀疑他的这种做法很不明智。我的朋友一激动就特别容易失去理智,我禁不住再次懊悔,赶忙下了楼。我的出现让波洛几乎立刻平静下来。我把他拉到一边。
“亲爱的朋友,”我说,“这么做明智吗?你肯定不想让全家人都知道这件事吧?你这么做实际上就落入罪犯的圈套了。”
“你是这么想的吗,黑斯廷斯?”
“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好吧,好吧,我的朋友,我听你的。”
“好的。虽然,很不幸,现在已经太迟了。”
“没错。”
他看起来很是垂头丧气、羞愧不已,这令我十分难过,虽然我仍然认为我的指责是公正而英明的。
“哎,”他终于说话了,“我们走,朋友。”
“你处理完这里的事了?”
“是的,暂时告一段落。你能和我回村子里吗?”
“乐意至极。”
他拿起自己的小文件箱,我们穿过打开的落地窗走进客厅。刚好辛西亚·默多克也进来了,波洛站在一旁让她过去。
“请原谅,小姐,请等一下!”
“怎么了?”她诧异地回过头来。
“你以前给英格尔索普太太配过药吗?”
她微微涨红了脸,非常不自然地回答道:
“没有。”
“药粉呢?”
辛西亚的脸更红了,她答道:
“哦,是的,我给她配过一次安眠药粉。”
“是这个吗?”
波洛取出那个装过药粉的空盒子。
她点点头。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吗?索佛那?佛罗那?”
“不,这是溴化铵粉末。”
“啊,谢谢你,小姐,再见。”
我们脚步轻快地离开这幢房屋以后,我瞥了他好几眼。我以前就发现,如果有什么事让他激动了,他的眼睛就会变成猫眼一样的绿色。现在,它们正像绿宝石那样闪闪发着光。
“我的朋友,”他终于打破了沉默,“我有一个小小的主意,一个非常奇怪,也许是完全不可能的主意。不过——这个主意很恰当。”
我耸了耸肩,暗自思忖,波洛的这些胡思乱想也太多了。在这个案子中,真相无疑是简单而明显的。
“那么,盒子上的空白标签就解释得通了,”我说,“正如你所说,很简单。我真是不明白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波洛似乎没听我讲话。
“在那儿,他们又有了另外一个发现,”他的一个大拇指猛地放到肩膀上部,向后指向斯泰尔斯,“我们上楼的时候,韦尔斯先生告诉我的。”
“发现了什么?”
“把文件锁进内室里的书桌时,他们发现了一份英格尔索普太太的遗嘱,签字日期在她再婚之前,写着她的财产将留给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这一定是在他们刚刚订婚的时候写的。这让韦尔斯大吃一惊——约翰·卡文迪什也是。这份文件写在一份打印的遗嘱表格上,见证人是两个用人——不是多卡丝。”
“英格尔索普先生知道吗?”
“他说不知道。”
“对这件事我持保留意见,”我怀疑地说,“所有这些遗嘱都十分混乱。告诉我,信封上那些潦草的字是怎么帮助你发现昨天下午立过一份遗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