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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克里登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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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波洛先生,你就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是不是?现在我们把那个贵族夫人叫来吧,免得她扑上前把我的眼珠挖出来。”

霍布里夫人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跋扈。她在指定的椅子上坐下,对杰普的问题回答得毫不犹豫。她说自己是霍布里伯爵夫人,并给了苏塞克斯的霍布里庄园和一个在伦敦格罗夫纳广场附近的地址。她乘飞机从皮内和巴黎返回伦敦;她不认识死者,在整个航程中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事情。还有,她的座位面对机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注意到背后正在发生的事情。在航行过程中她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座位,也不记得除了乘务员之外,还有什么人从前舱来到后舱。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她认为看到过乘客中有两位先生离开后舱去了洗手间,只是她确认不了具体是谁。她没有观察到有任何人手持任何类似吹管的东西,没有——她回答波洛先生说——没有注意到机舱里有只黄蜂。

霍布里夫人出去之后,进屋的是维尼蒂娅·克尔小姐。克尔小姐的证词与她的朋友如出一辙。她说自己全名是维尼蒂娅·安妮·克尔,住在苏塞克斯,霍布里庄园附近的帕多克斯宅邸,此次是从法国南部返回伦敦。她觉得自己从未见过死去的那个女人,在整个航程中也没注意到有什么可疑之处。是的,她看到有乘客在机舱里抓黄蜂,她认为其中一位已经把黄蜂弄死了。这件事发生在午餐之后。于是,克尔夫人也离去了。

“你好像对那只黄蜂挺感兴趣,波洛先生。”

“那只黄蜂很有启发性,是不是?”

“依我看,”杰普转换了话题,“那两个法国人最让人怀疑。他们隔着过道坐在死者的对面。看他们俩那副粗鄙的模样,还有那只手提包,上面贴满了古里古怪的外国标签。他们一定去过婆罗州和南美,或是类似的什么地方。当然,我们现在还搞不清他们的作案动机,但肯定可以从巴黎找到线索,我们可以请求巴黎警察厅协助调查这件案子,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事儿。不过,要是问我的话,这两个坏蛋已经是我们的盘中餐了。”

波洛眨了眨眼。“这完全可能。不过,我的朋友,你有些看法并不正确。那两个法国人不是你说的那种坏蛋,他们是成就斐然的知名考古学家。”

“接着说,你在扯我的后腿。”

“哪里哪里,我看他们非常面熟,他们是阿曼德·杜邦先生和他的儿子让·杜邦先生,前不久刚从离苏萨城不远的一处非常重要的波斯古迹的发掘现场回来。”

“说下去。”杰普抓起一本护照看了看,“你说得完全正确,可是波洛先生,你得承认,他们的模样并不像什么学者。”

“世界知名人士都是这样。拿我来说,我曾经被当成理发师。”

“好了,”杰普咧嘴一笑,“那就有请知名的考古学家。”

老杜邦声称自己不认识死者,在航程中他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因为他一直在和儿子讨论一个有趣的话题。他从未离开过座位。是的,午餐结束时他看见了一只黄蜂,是儿子弄死了它。

小杜邦确认了父亲的证词,他也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任何事情。他弄死了那只侵扰他的黄蜂。他们讨论的是什么有趣的话题呢?是近东地区的史前陶器。

随后进来的是克兰西先生。他来得真不是时候,杰普警官认为他熟知所有关于吹管和箭毒的事情。

“你自己有没有一支吹管?”

“哦,我,对,事实上,我是有。”

“果不其然!”杰普警官立刻抓住他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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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个子的克兰西先生激动地尖叫起来:“你可不能——啊,有什么误解,我是无辜的。我可以解释……”

“是呀,先生,恐怕你是得解释解释。”

“是这么回事,我曾经写过一本书,那本书里的谋杀正好采取了这种方式。”

“果不其然!”仍然是那种语带威胁的腔调。

克兰西先生连忙应道:“那本书的主题是关于指纹的,但要有个道具来说明这个问题,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这都和指纹有关,指纹的位置,你明白我的意思;还有如何注意到这件东西——在查令十字街。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买了一支吹管,我的一位艺术家朋友替我画了一张插画,展示了吹管和上面的指纹。我写的那本书叫《红色花瓣的线索》,我可以给你们一本。我那位朋友也可以作证。”

“那支吹管还在吗?”

“哦,对,对,我想还在,对,还在。”

“它现在在哪儿呢?”

“我想是放在什么地方了。”

“说确切些,究竟在什么地方,克兰西先生?”

“我是说,某一个地方,我也说不准。我是一个不爱收拾的人。”

“它现在不在你身边?”

“当然不在。我有半年都没见到那支吹管了。”

杰普警官用怀疑的目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逼问:“航程中你离开过座位吗?”

“没有,当然没有,至少——嗯,好吧,是的,我离开过。”

“噢,你离开过!你去了哪儿?”

“我从雨衣口袋中拿了欧洲大陆列车时刻表。我的雨衣和手提箱一起放在机舱那头的入口处。”

“这么说你经过死者的座位了?”

“不,至少——好吧,是的,我一定是经过了。不过那时候我刚喝完了汤,离那件事情发生还早着呢。”

克兰西对其他问题的回答都是否定的。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事情;他一直全神贯注地构思小说中横贯欧洲的不在场证明的内容。

“不在场证明,嗯?”警官阴沉地说。

波洛插进来问了一个关于黄蜂的问题。

对,克兰西先生是注意到了一只黄蜂,那黄蜂还袭击了他,他很怕黄蜂。那是什么时间?就在乘务员给他送来咖啡之后。他打了一下黄蜂,它就飞走了。

克兰西将姓名和地址做了登记后,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离开了。

“我看他有点怕我。”杰普说,“他真的有一支吹管,你再看看他那紧张的模样,完全不知所措了。”

“那是因为你对他太严厉了。”

“只要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就没什么好怕的。”这位苏格兰场的警官态度强硬地说。波洛同情地看着他。

“说实话,我相信你本人真的是这么想的。”

“那当然了,本来就是这样的。好了,我们叫诺曼·盖尔进来吧。”

诺曼·盖尔住在玛萨维山的牧羊人街十四号,职业是牙科医生,在法国沿海度假之后,从皮内返回伦敦。他在巴黎待了一天,参观了那里的各种新型牙科器具。他从未见过死者,航程中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他的座位面对前舱,一直脸朝前面,飞行途中从未离开过座位,除了唯一的一次——去了洗手间,然后又径直回到座位上。他从未去过后舱的后排,也没有看见什么黄蜂。

在他之后,走进房间的是詹姆斯·赖德。他有些烦躁不安,态度也很粗鲁。他不认识死者,在巴黎进行业务拜访后返回伦敦。是的,他的座位正好在死者的前面,可只要他不站起身来越过椅背去看,就看不到那个女人。他也没有听到任何喊叫和呻吟。除了乘务员,没有任何人来过后排。对,两位法国人就坐在过道对面,但他们一直在说话。乘客就餐快结束之前,年轻的那位弄死了一只黄蜂。不,在此之前他没注意到有黄蜂。他不知道什么是吹管,而且从来没有见过,所以也说不好在航程中是不是见过那种东西。

就在这时,一位警员敲门进来,动作中带着轻微的胜利姿态。

“这是警长发现的,他们说您现在正用得着。”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小心解开了包裹着的手绢。

“上面没有指纹,因此,警官要我十分小心。”

这正是一支由原始工艺制造的吹管。

杰普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的老天,那么说真有吹管杀人这种事了?凭良心说,我原来根本就不相信。”

赖德先生也大感兴趣地探过头来看。他说:“这就是南美人用的武器?我听说过,可从未亲眼看过。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了,我从未见过任何人拿着任何这类东西。”

“这是在哪儿找到的?”杰普警督问。

“它被塞在一个座位后面看不到的地方。”

“哪个座位?”

“九号座位。”

“那可太有趣了。”波洛说。

杰普转头看他。“有什么有趣的?”

“那正好是我的座位。”

“嗯,你觉得很奇怪吧,肯定是。”赖德先生说。

杰普皱了皱眉。“谢谢,赖德先生,你可以走了。”他回头对波洛咧了咧嘴。

“是你干的,老家伙?”

“我的朋友,”波洛很有尊严地说,“如果我杀人,可不会用南美印第安人的毒针。”

“这的确有点下作,”杰普说,“不过也很有效。”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认为用这种武器的人是个不用脑子的暴徒。”

“无论是什么人干的,他的时机把握得再好不过了,这家伙一定是个疯子。我们还有谁没问过?只剩一位姑娘了。简·格雷,听上去像历史书里的名字。”

“她很迷人。”波洛说。

“是吗?所以你根本不是一直在睡觉,你这老家伙。”

“她很漂亮,而且有些不自在。”

“不自在?”杰普警觉地问。

“哦,我的朋友,女孩子的不自在常常是由于某个小伙子,而不是谋杀。”

“也许你是对的……哦,她来了。”

简的回答简单明了。她在布鲁顿街一家美发厅工作,住在哈罗盖特街,从皮内返回英国。

“皮内,嗯?”

之后的问题是关于导致这次旅行的思维普彩票。

“我看应当把这些爱尔兰思维普彩票禁止掉。”杰普生气地说。

“我觉得这事儿好得很,”简说,“难道您就没有在赛马上投放过半个先令?”

杰普看上去有点不自在,他连忙继续提问,还给她看了那个吹管。她否认见过类似的东西,也不认识死者,但在法国布尔歇机场见过她。

“有什么特别原因让你注意到她?”

“因为她长得太难看了。”简老老实实地说。

他们从简那里实在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好让她离开了。

杰普又去研究那个吹管。

“这可把我给难住了。”杰普说,“最拙劣的侦探小说都不会寄希望于侥幸的意外成功!那么我们现在该找什么呢?一个四处旅行去过吹管产地的人?那又是什么地方呢?得找位专家来咨询,也许在马来半岛、南美或是非洲。”

“原则上应当如此。”波洛说,“不过,假如你仔细观察,会发现吹管上贴着一块极小的纸片,很像是被撕去的价格标签。我想这件东西不知怎么落到了古玩收藏店主的手中。这大概会使我们的调查容易多了。还有一个小问题。”

“说吧。”

“那张清单要做得尽可能详细,就是乘客物品清单。”

“哦,那张清单现在没什么大用,不过会做好的。你干吗老是关心这个?”

“我的朋友,我有些不解之处,非常不解。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有一个问题……”

杰普并没有用心听他说话,他正在仔细查看被撕去的价格标签。

“克兰西说他买过一支吹管,这些侦探小说家……总是把警察写成傻瓜……根本不懂警察的工作方式。怎么说呢?如果我按他们书中那种警官对警长的方式去说话,明天就会被揪着耳朵踢出警局。他们就是群无知的小文人!眼下这个案子倒正像他们造出来的那种垃圾,还以为自己可以逍遥法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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