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 2
韦斯顿心下暗忖:“这叫什么事儿——向一个孩子盘问她父亲,这就是警察要做的事?妈的,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琳达很肯定地说:“没有。”她又补充说,“我爸从不跟人吵架,他不是那种人。”
韦斯顿说:“呃,琳达小姐,我希望你用心地回想一下,看能不能想到会是谁杀了你的继母?在这方面,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或是想起什么事,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琳达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她终于开口说:“没有,我想不出来谁要杀艾莲娜。”
她接着又说了一句:“当然,除了雷德芬太太。”
韦斯顿说:“你觉得雷德芬太太想杀她?为什么?”
琳达说:“因为她的丈夫在和艾莲娜谈恋爱。不过我可不是说她真的要动手杀她,我的意思是觉得她会希望艾莲娜死掉——这可是两码事,对不对?”
波洛很温和地说:“对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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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达点点头,脸上掠过一种古怪的神情。她说:“不管怎么说,雷德芬太太绝不可能干那种事——我是说谋杀。她不是……不是那种暴戾的人,我想你们懂我的意思。”
韦斯顿和波洛都点了点头。波洛说:“我很清楚你的意思,孩子,我也同意你的看法。雷德芬太太正像你说的那样,不是那种容易‘红眼’的人,她不会——”他靠向后方,半合起眼皮,很小心地选择要用的字眼,“被突如其来的愤怒情绪所左右——看到她的生活越来越逼仄——看到某张令人憎恨的脸——一段可恶的白色颈子——感觉到自己的十指拳曲——想要扼进那肉里去——”
他停了下来,琳达猛地从桌边退缩开,颤抖地问道:“我可以走了吗?还有没有别的事?”
韦斯顿上校说:“好了,好了,没事了。谢谢你,琳达小姐。”
他站起身,为她打开房门,又回到桌子面前坐下,点上了一支烟。“呸,”他说,“这叫什么事儿!告诉你,我觉得向一个孩子盘问她父亲和继母之间的关系真是太糟糕了,在某种程度上,这让人觉得有点儿像让做女儿的往她爸爸脖子上套绳圈。不过,再怎么说,事情总还是要做的。谋杀案毕竟是谋杀案,而她又是最可能了解事情真相的人。谢天谢地,她没提供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波洛说:“不错,我估计你就是这样想的。”
韦斯顿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对了,波洛,我觉得你最后有点儿太过分了,说什么伸手扼进肉里之类的话!这种想法实在不该说给孩子听的。”
赫尔克里·波洛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说:“你认为我是在诱导她吗?”
“呃,难道不是吗?承认了吧。”
波洛摇摇头。韦斯顿换了个话题,他说:“说起来,我们从她那里还是一无所获,只不过间接地给雷德芬太太提供了不在场证明。要是她们从十点半到十一点四十五分这段时间里都在一起的话,那克莉丝汀·雷德芬就洗脱了嫌疑,我们可以把这位吃醋的妻子排除在外了。”
波洛说:“还有比这更好的理由让她摆脱嫌疑。我深信在身心两方面来说,她都不可能掐死什么人。她不是那种会热血上头的人,更像是冷血一族,能够深爱某个人,不管对方怎么样都始终如一,而不会有那种情绪化的热情或愤怒。况且,她的手也太小、太纤细了。”
科尔盖特说:“我同意波洛先生的说法,她的名字可以排除了。尼斯登大夫说掐死那位太太的人有一双强有力的大手。”
韦斯顿说:“好吧,接下来问雷德芬夫妇吧,希望那个男人已经从所受的惊吓中恢复一点了。”
帕特里克·雷德芬已经完全恢复了。他看起来苍白憔悴,而且突然显得很年轻,不过态度却相当沉着。
“你就是住在雷斯堡王子市克劳斯门的帕特里克·雷德芬先生吗?”
“是的。”
“你认识马歇尔太太有多久了?”
帕特里克·雷德芬犹豫了一下,说:“三个月。”
韦斯顿继续问:“马歇尔先生告诉我们,说你和她是在一次鸡尾酒会上偶遇而认识的,对吗?”
“是的,是这样的。”
韦斯顿说:“马歇尔先生表示,在你们两人于此地再次相遇之前,你们之间并不太熟悉。是这么回事吗,雷德芬先生?”
帕特里克·雷德芬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呃——不完全是这样。实事求是地说,我和她曾经在各种不同场合见过若干次。”
“马歇尔先生都不知道?”
雷德芬脸色微红。他说:“我不清楚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赫尔克里·波洛开了口,他轻声说道:“你太太也同样不知道吧,雷德芬先生?”
“我相信我曾经向我太太提到过,说我认识了著名的艾莲娜·斯图尔特。”
波洛追问道:“可是她并不知道你和她经常见面的事?”
“呃,也许不知道。”
韦斯顿说:“你是不是和马歇尔太太约好了到这里来见面的?”
雷德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耸了下肩膀。“好吧,”他说,“我想事情总要水落石出的,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我对那个女人爱得要命——完全失去了理智——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她要我到这里来,我勉强抗拒了一下就同意了。我——我——咳,只要她喜欢,让我干什么都行,她就是有那样的魅力。”
赫尔克里·波洛嘀咕道:“你形容得非常清楚,她就是迷人的女妖瑟西[1],确实是!”
[1]又译喀耳刻,希腊神话中的女巫,善于运用魔药,经常以此使她的敌人或反抗者变成猪一类的动物或怪物。
帕特里克·雷德芬苦涩地说:“她的确会把男人变成猪!”
他继续说道:“我会对你们很坦率,各位,不会再隐瞒任何事。再瞒又有什么用?我刚才说过,我爱她爱得失去理智,至于她爱不爱我,我可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假装很在乎我,不过我想她是那种一旦对某个男人得手,就兴趣全失的女人。她知道她已经得到了我。今天早上,当我发现她躺在海滩上,死了,就好像——”他停了一下,“好像遭到当头一棒,我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失去知觉了。”
波洛的身子俯向他。“那现在呢?”
帕特里克·雷德芬直视着他的目光说:“我已经把真相对你们和盘托出了,我想要知道——这件事有多少会被公开出来?她反正已经死了,公开这件事对她没什么影响,但对我太太来说会是相当大的打击。是啊,我明白,”他紧接着说,“你们可能在想,你到现在才想起你太太的感受,早干什么去了?也许事情就是这样。虽然我的话听起来一片虚情假意,但实际上,我真心实意地爱我的太太——非常非常在乎她。另外的那个——”他耸了下肩膀,“那是一种疯狂吧——男人都会做的傻事——可是克莉丝汀不同,她才是我真心所爱的人。尽管我亏待了她,可是心底里一直清楚她才是我真正重视的人。”他停了下来叹口气,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希望你们相信我的话。”
赫尔克里·波洛俯向他说:“我相信,真的,真的,我相信你的话。”
帕特里克·雷德芬满怀感激地望着他说:“谢谢你。”
韦斯顿上校清了一下嗓子,说:“你也许认为,我们不会在意这种貌似无关紧要的事。假如你对马歇尔太太的迷恋与谋杀案毫不相干的话,就不会被牵扯进案情。可是你似乎没明白,呃——你们的亲密关系很可能与谋杀案有直接牵连。你知道,这很可能就是犯罪的动机。”
帕特里克·雷德芬说:“动机?”
韦斯顿说:“是的,雷德芬先生,动机!马歇尔先生也许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假如他突然发现了呢?”
雷德芬说:“啊,我的天!你是说他发现了隐情就——就杀了她?”
警察局局长干巴巴地说:“你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结果吗?”
雷德芬摇摇头说:“没有——怪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你知道的,马歇尔是一个非常沉静的人,我——啊,看起来就不像会有这种事。”
韦斯顿问道:“在你们交往的时候,马歇尔太太对她丈夫的态度如何?她有没有感到——呃,不安?怕事情传到他耳朵里?还是说她根本就无所谓?”
雷德芬慢吞吞地说:“她——有点紧张,不想让他起疑心。”
“她是不是有点怕他呢?”
“怕?没有,我觉得没有。”
波洛喃喃地说道:“对不起,雷德芬先生,在你们交往的这段时间里,没有提到过离婚吗?”
帕特里克·雷德芬很肯定地摇了摇头。“啊,没有,从来没谈到这种事。你知道的,我有克莉丝汀,而艾莲娜,我敢说她从未想过离婚。她对马歇尔这个丈夫很满意,他是——呃,说起来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他突然笑了一下,“是个乡绅——这一类的,而且相当有钱。她从未把我当作可以考虑的结婚对象,我只是她众多可怜的追随者中的一个——用来消闲解闷。其实我心里对此一直很清楚,可是,怪得很,这并不影响我对她的感情……”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坐在那里默想。韦斯顿把他从沉思中唤了回来。“呃,雷德芬先生,你今天早上和马歇尔太太有什么特别的约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