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 2
苏珊笑了起来。
“实在称不上是座殿堂——只是个做生意的地方。”
“怎么叫它并不重要……但要花很多钱——这是真的吗?”
“现如今,所有东西都贵得吓人。但我想,一开始的投入还是值得的。”
“给我详细讲讲你的这些计划。我很惊讶像你这样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竟然这么务实,这么能干。我年轻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必须承认——漂亮的女人们只想着享乐、梳妆打扮和各种各样的化妆品。”
“现在女人的大部分心思还是放在自己脸上,这也就是我涉足的领域。”
“快给我说说。”
她告诉了他。事无巨细,不知不觉中也暴露了许多秘密。他欣赏她敏锐的生意头脑,极富魄力的计划和对细节的把控能力。一个大胆的野心家,把一切盘根错节的问题都清理干净。或许有些冷酷,但这是所有大胆的野心家必备的品质。
他注视着她,说道:
“是的,你一定会成功,会出人头地的。你多么幸运,不像许多人,被贫穷束缚住了手脚。做生意没有本金根本不行。光有这些创意,却一再因为没有门路而受到打击——简直让人难以承受。”
“我绝对无法承受!但我会通过各种渠道筹钱——找人资助我。”
“啊!当然了。你伯伯,也就是这幢房子的所有者,他很富有。就算他没有去世,他也会如同你说的‘支持’你。”
“哦,不,他不会。理查德叔叔对女人有些偏见。如果我是男人——”她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怒意,“他让我非常生气。”
“我明白了——是的,明白了……”
“老人不应该挡年轻人的路。我——哦,请你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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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克里·波洛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捋了捋胡须。
“我是老了,没错。但我绝不会妨碍年轻人,所以应该没人等着我死。”
“多可怕的想法。”
“但你是个现实主义者,夫人。让我们说得直白一点儿,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年轻人,甚至中年人,耐心或不耐心地等着,等着某人的死能带给他们财富——不是财富,就是机会。”
“机会!”苏珊深吸一口气,说,“那才是一个人真正需要的。”
波洛看向她身后,愉悦地说:
“你先生也来加入我们的谈话了……班克斯先生,我们谈到‘机会’。黄金机会——必须用双手紧紧抓住不放的机会。在这种机会面前,人的良知又能支撑多久呢?你怎么看?”
波洛注定听不到格雷格对“机会”或其他任何主题发表见解。事实上,他发现,与格雷格谈话几乎不可能。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不稳定的气质。无论是出于他自己或是他妻子的心愿,他似乎对聊天和心平气和的谈论完全不感兴趣。嗯,“交谈”这个方法对格雷格无效。
波洛也和莫德·阿伯内西聊过——关于涂料的气味,还有蒂莫西能一起到恩德比来是多么幸运,海伦把吉尔克里斯特小姐也一起邀请来了是多么体贴。
“说真的,她简直帮了大忙。蒂莫西喜欢吃小点心——可总不能动不动就指使别人家的仆人,不过餐具室里有个小瓦斯炉,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可以帮他热一热巧克力之类的,不会打扰到任何人。而且她非常勤快,一天楼上楼下跑个十几趟也不抱怨。哦,是的。我想她当时精神崩溃了,不敢独自留在我们家里。这简直是天意,不过我必须得说,当时我真觉得有些为难。”
“精神崩溃?”波洛突然有了兴致。
他仔细地听莫德讲述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当时突然精神崩溃的情形。
“你说她被吓着了?却说不出来为什么?这实在是太有趣了,非常有趣。”
“要我说,应该是迟发性恐惧。”
“有可能。”
“有一次,当时还在打仗,一颗炸弹落在离我们一英里左右的地方,我记得蒂莫西——”
波洛把自己的思绪从蒂莫西身上拉开。
“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哪一天?”莫德茫然地问。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很不安的那天。”
“哦,那天——没有。我不记得发生过。好像自从她离开利契特圣玛丽之后,就慢慢变成那样了,她自己是这么说的。她在那里时好像没这么敏感。”
结果,波洛心想,就是那块下过毒的结婚蛋糕。在经历了那种事后,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如此恐惧也是人之常情……而且,甚至当她已经搬到斯坦菲尔德庄园这种宁静祥和的乡下地方,那种恐惧还是没有消退。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增长了。为什么会增长?当然了,照顾蒂莫西那样的臆想症患者的确会让人筋疲力尽,难道焦虑恐惧之感会因此而不停滋长?
一定是那幢房子里有什么东西让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如此恐惧。是什么呢?她自己知道吗?
在晚餐前,他找了个机会和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短暂地单独相处,波洛以一个外国人的好奇心为借口,切入主题。
“你知道,我和这几个阿伯内西家的成员不可能谈及谋杀。但我真的非常好奇,谁不会呢?惨无人道的谋杀——一个感性的艺术家在一幢偏僻的小别墅里被人袭击。对她的家人来说实在太可怕了。当然,我可以想象,对你,也一样。蒂莫西·阿伯内西夫人说,你当时也在屋子里,是吗?”
“是的,我在那里。请你原谅,蓬塔利耶先生,我真的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我能理解——哦,是的,我非常理解。”
说完这句话后,波洛等待着。果不其然,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立刻谈论起来。
没听到任何他之前不知道的事,但他成功地扮演了一位极富同情心的听众,不时出声表示理解,全神贯注地听着,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简直享受起这次谈话来。
直到她彻底倾诉自己的感觉、医生的说法和恩特威斯尔先生的仁慈之后,波洛才小心地进入下一个话题。
“我想,你没单独留在那幢小别墅里是明智的。”
“我做不到,蓬塔利耶先生。我真的做不到。”
“当然。我听说蒂莫西夫妇要来这里的时候,你甚至也不敢单独留在他们的房子里,是吗?”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看上去很羞愧。
“我真的非常惭愧,太愚蠢了,真的。只是我当下的一种恐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听的人当然知道原因。你刚刚从医院出来,差点儿被人毒死……”
听到这里,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叹了一口气,说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想要毒死她。
“这很明显,我的好女士,因为这个罪犯,这个凶手认为你知道些什么,可能会让他被警方逮捕。”
“可我能知道什么?是某个可怕的流浪汉还是别的疯狂的家伙?”
“如果凶手真是流浪汉的话。但在我看来,似乎不太可能——”
“哦,请别说了,蓬塔利耶先生——”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突然变得非常不安,“请不要暗示这种事情,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什么?”
“我不相信那不是……我是说……那是……”
她停下来,好像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可是,”波洛精明地说,“你的确相信。”
“哦,我不相信,不相信!”
“但我认为你相信,所以你才会如此恐惧……你仍旧感到恐惧,不是吗?”
“哦,不,没有,自从我到这里后就不怕了。这么多人,这么愉快的家庭氛围。哦,在这里好像一切都没问题了。”
“在我看来——请你务必原谅我的好奇心——我是个老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胡乱揣测我感兴趣的事情上。在我看来,斯坦菲尔德庄园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心中潜在的恐惧浮现出来。现如今,医生可以搞清楚我们潜意识里的活动。”
“是的,没错——我听他们这么说过。”
“而我认为,你潜意识里的恐惧感,可能被某件微不足道的,甚至毫无关联的小事激发了,让我们姑且把它称为导火索。”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似乎非常急于认同这个观点。
“我想你是对的。”她说。
“那么,请你想想,这件——呃——毫无关联的事究竟是什么?”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沉思片刻,出人意料地说:
“你知道,蓬塔利耶先生,我想,应该是那个修女。”
波洛还没来得及深究,苏珊和她丈夫就进来了,海伦紧跟在后面。
“修女,”波洛心想,“我究竟在什么地方,也听人提起过一个修女?”
他决定晚上找机会和她再聊聊关于这个修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