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十二月二十五日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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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格登警司向他走来,看上去闷闷不乐的。他说:“早上好,波洛先生。说‘圣诞节快乐’好像不太合适,是不是?”
“我亲爱的同事,在你脸上,我确实看不到一丝快乐的迹象。即使你已经说了‘圣诞节快乐’,我也不想说‘年年如此”。’
“确实,我可不希望再过一个这样的圣诞节。”萨格登说。
“有些进展了吗?”
“我去核查了很多问题。霍伯里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电影院门口的守门人说他看见霍伯里和那个姑娘一起进场,电影散场的时候也看到他和她一起走出来,而且基本确定他没有离开过,更不可能在放映中途离开又回来。那个姑娘,则笃定地发誓说他一直和她待在电影院里。”
波洛扬起双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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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好说的了。”
萨格登冷嘲热讽道:“哦,你永远搞不懂一个女人的心思!她们能面不改色地为一个男人撒谎。”
“这可以证明她们的心意。”赫尔克里·波洛说。
萨格登愤愤不平。
“你是外国人才会这么看,这么做违背了公平与正义。”
赫尔克里·波洛说:“正义本来就是一样奇怪的东西。你就从来没怀疑过它吗?”
萨格登注视着他,说:“你真是一个怪人,波洛先生。”
“完全不是,我遵从逻辑思维。可我们不要再为这个问题争论了。那么,你认为,这位牛奶店少女没说真话?”
萨格登摇摇头。
“不,”他说,“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事实上,我认为她说的都是真话。她是个单纯的姑娘,如果她编了一套谎话,我会发觉的。”
波洛说:“你是有这方面经验的,是吗?”
“事情很简单,波洛先生,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在记录证词,那他就能多多少少看出人们是否在撒谎。不,我认为那个姑娘说的是真的,而这样一来,霍伯里就不可能杀了李先生,我们的调查就又要回到这家人中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他们中的一个干的,波洛先生,他们中的一个。可会是谁呢?”
“你没什么新消息吗?”
“有,在电话问题上我运气不错。乔治·李往韦斯特林厄姆打的那通电话是九点差两分,电话打了六分钟。”
“啊哈!”
“啊哈!此外,再没有人用过电话了——无论是往韦斯特林厄姆还是其他地方。”
“确实很有意思,”波洛赞许地说,“乔治·李先生说,他刚打完电话,就听到头顶上传来骚动——但实际上,那时候已经距他挂断电话过去十分钟了。在那十分钟里,他在哪儿呢?乔治·李夫人说她那时正在打电话,但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打过电话,她又在哪儿呢?”
萨格登说:“我刚才看见你在和她说话,波洛先生。”
他的语气里带着疑问,但波洛答道:“你错了!”
“呃?”
“我没和她说话,是她在和我说话!”
“噢——”萨格登好像想把这一细微差别置之不理,但很快他似有所悟,“你是说,她在和你说话?”
“是这样,她特意出来找我说话。”
“她想说什么?”
“她想强调这么几点:这起案子非常不英国;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可能继承了些不好的血统,主要指她父亲那边;昨晚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鬼鬼祟祟地从地板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她跟你说了,对吗?”萨格登感兴趣地说。
“是的,那位小姐到底捡起了什么?”
萨格登叹了口气。
“我可以给你三百次机会让你猜!我会给你看的,是那种在侦探小说中可以解开整个谜团的东西!如果你能从中看出什么,我就从警察局退休!”
“给我看看。”
萨格登警司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一丝淡淡的笑容爬上他的脸颊。
“给你,你看出了什么?”
在警司宽阔的手掌里,有一小片三角形的粉色橡胶和一小块木栓。
波洛拿起那些东西,皱着眉头看时,警司的嘴咧得更开了。
“你看出什么了吗,波洛先生?”
“这一小块东西可能是从装盥洗用具的防水袋上剪下来的。”
“是的,它来自于李先生房间里的一个橡胶盥洗用品袋。有人拿了一把锋利的剪刀,从上面剪下三角形的一小块。也可能是李先生自己干的,而难住我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关于此事,霍伯里提供不了任何帮助。而那个小木栓,大小和玩克里比奇(注:克里比奇(Cribbage)是一种纸牌游戏,传统玩法里会用一个木板计分,木板上有很多凹槽,由文中提到的木钉(Cribbage Peg)塞入凹槽计分。)时用的木钉差不多,但玩牌时用的大多是象牙做的。这个只是一块粗糙的木头——稍微削了削,我不得不这么说。”
“值得研究一下。”波洛咕哝道。
“你想要就留着吧,”萨格登大方地说,“我用不着它们。”
“我的朋友,我不能从你这儿拿走它们。”
“你也没看出什么吗?”
“我必须承认,什么都没有。”
“这可太妙了!”萨格登大声嘲讽着,又把它们放回到口袋里,“我们继续吧!”
波洛说:“乔治·李夫人详细描述了那位年轻女士如何弯下腰、捡起这些不重要的小东西,一脸鬼鬼祟祟的样子。这是真的吗?”
萨格登思考着这个问题。
“呃,不,”他回答得有些迟疑,“在我看来没那么夸张。她看起来并不心虚,完全不是那样的,但她下手时的确相当……迅猛又安静,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而且她不知道我看见她拿了!这一点我能肯定。我责问她的时候她吓得跳了起来。”
波洛沉思着说:“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了?可是能有什么原因呢?那一小块橡胶相当新,还没被用过,它又能拿来做什么呢?另一方面——”
萨格登不耐烦地说:“这个,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继续为这个操心,波洛先生,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考虑。”
波洛问道:“在你看来,目前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件案子?”
萨格登拿出他的笔记本。
“让我们回到事实上吧。首先找出不可能做这件事的人,先把他们排除在外。”
“他们是?”
“阿尔弗雷德和哈里·李。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是确定的。还有阿尔弗雷德·李夫人,就在楼上开始骚动的前一两分钟,特雷西利安看见她在客厅里。这三个人没有问题。接下来看看别人,这里有一份我写的名单,为了看起来一目了然。”
他把笔记本递给波洛。
案发时
乔治·李 ?
乔治·李夫人 ?
戴维·李 在音乐室弹琴(已由他的妻子证实)
戴维·李夫人 在音乐室(已由她的丈夫证实)
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 在她的卧室(没人证实)
斯蒂芬·法尔 在舞厅听留声机(已由三位用人证实,他们在下人房里听见了音乐声)
波洛把名单还回去,说:“所以呢?”
“所以,”萨格登说,“乔治·李可能杀了那个老头,也可能是乔治·李夫人杀的,也可能是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杀的。戴维·李先生或夫人也有可能杀了他,但不可能共同犯案。”
“这么说,你不接受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萨格登警司断然摇头。
“决不接受!丈夫和妻子——两个愿为对方奉献的人!他们有可能都牵涉其中,也有可能一个人作案,另一个准备好提供不在场证明。关于这一点我是这么看的:有人在音乐室里弹琴,那个人可能是戴维·李,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他,因为他是一位公认的音乐家。但他妻子在不在那儿就不知道了,眼下只有他和他妻子作证。同样地,也有可能是希尔达在弹琴,而戴维·李偷偷地爬上楼杀了他父亲!不,这和同在餐厅里、互相作证的两兄弟完全不一样。阿尔弗雷德·李和哈里·李彼此之间没有好感,两人都不会为了另一个做伪证。”
“斯蒂芬·法尔呢?”
“他是一个怀疑对象,因为他的留声机证据有些薄弱。但从另一个角度说,这种不在场证明其实要比那种‘绝对不在现场的铁证’要更可靠,那种证据十有八九是事前伪造好的。”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懂你的意思。这种证据更像是事先不知道会被叫去提供不在场证明的人能提供的证据。”
“没错!而且无论如何,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太相信一个陌生人会卷进这件事里来。”
波洛马上说:“我同意你的看法,这是一件家务事。这种危险与生俱来——是私人的,根深蒂固的。我想,这里面有仇恨,也有理解……”他摆摆手,“我不知道——这太难了!”
萨格登警司恭敬地等他说完,但这番话似乎并未打动他。
他说:“是这样的,波洛先生。但我们会发现真相的,不用怕,我们有排除法和逻辑思维。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可能性——有犯罪机会的人:乔治·李,玛格达莱尼·李,戴维·李,希尔达·李,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请允许我加上斯蒂芬·法尔。接下来我们看看动机,谁有动机干掉老李先生呢?我们可以再次运用排除法,除掉一些人: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就是一个。我想,在如今生效的这份遗嘱中,她什么也得不到。如果西米恩·李比她母亲先死,那她母亲那份就会传给她——不管她母亲愿不愿意——但由于詹妮弗·埃斯特拉瓦多斯在西米恩·李之前去世,那份遗产就要由其他家庭成员分割了。因此,对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而言,绝对是老人活着对她更有利。他非常喜欢她,几乎可以很肯定,他会在新遗嘱里给她留一大笔钱。谋杀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