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三层套间疑案 · 3
“不错,”警督说,“约翰·弗雷瑟,便条里缩写为J.F,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肯定,如果我们对死者做更多的调查,就会找到与她有关的各种人,然后顺藤摸瓜地查到凶手。”
“这个嘛,我不敢肯定。”波洛说,“亲爱的警督,我觉得你很难查到此人的下落。这位约翰·弗雷瑟行为古怪,你说他粗心大意吧,他会细心地用手绢擦干净枪上的指纹;你说他小心谨慎吧,他又用了一条带有标识的手绢,并把这条手绢落在作案现场,更奇怪的是,他没有拿走那张可以用作罪证的便条。
“那说明他当时很慌乱,肯定很慌乱。”警督说。
“也许吧,”波洛说,“是有这种可能性。不过并没有人见到他进入公寓。”
“这幢公寓楼很大,总是人来人往。”他问四个年轻人,“我想你们都没看见有人从公寓出来吧?”
帕特摇摇头。“我们外出比较早,差不多七点钟的时候就走了。”
“我知道了。”警督站起身,波洛陪他走到门口。
“有个小请求,我可以查看一下楼下那个套间吗?”
“还要查看?没问题,波洛先生。我知道总部的人对你评价甚高。我给你留把钥匙,我还有另外一把。那套房间里没有人。女佣搬到亲戚家去住了,她不敢一个人留在那里。”
“谢谢你啦。”波洛先生说。他回到房间时,还在思考着什么。
“波洛先生,您对警督做出的结论不满意,是吗?”吉米说。
“是的,”波洛说,“我不满意。”
多诺万好奇地看他一眼,“嗯,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呢?”
波洛没有回答。他沉思默想了一会儿,然后不耐烦地耸耸肩膀。
“小姐,我要告辞了。你一直在厨房里做饭,一定很累了,是不是?”
帕特笑了笑,“我只做了煎蛋饼,并没有做晚餐。之前多诺万和吉米来找我们,一起去了索霍区的餐馆吃晚饭。”
“吃完饭你们肯定去看戏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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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戏的名字叫《卡罗琳的蓝眼睛》。”
“哦,”波洛道,“总是蓝眼睛——小姐的蓝眼睛。”
他做了个情意绵绵的手势,又一次向帕特道了晚安,也向米尔德里德道了晚安。米尔德里德应帕特的要求准备留下来陪她过夜,帕特坦言相告说,如果今天晚上她独自在家会吓坏的。
两个小伙子陪着波洛出来。门关上后,他们站在门口准备向波洛道晚安,但没等他们开口,波洛就说:“小伙子们,你们刚才听见我说对警督的调查不满意了,是吧?我确实不满意。现在我要自己去调查一番,你们愿意陪我去吗?”
对于波洛的提议,两人都迫不及待地表示同意。波洛领着他们走到楼下的套间,将警督给的钥匙插进锁里。进去后,两个年轻人以为他要去客厅,没想到他直奔厨房。在洗涤槽旁边有个铁质垃圾箱,波洛打开箱盖,弯下腰在里面东翻西看地找什么东西。
吉米和多诺万诧异地望着他翻找。
突然,他开心地一声喊,直起身来,手里高擎着一个瓶子,那是个有塞子的瓶子。
“快看!”他说,“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他倍加小心地嗅了嗅瓶子,“哎呀!我感冒了。”
多诺万从他手里接过瓶子,嗅了嗅,没闻出什么气味。他打开塞子,波洛还来不及警告,他就将瓶子凑近鼻孔,顷刻就像木头般栽倒在地。波洛跳过去扶了他一把,这才没让他摔得太重。
“这个笨蛋,”他喊道,“想什么呢,这么莽撞,打开瓶塞就闻,难道他没看到我是多么小心吗?福克纳先生,我说得对吧?能劳驾你帮我弄点白兰地来吗?我看见客厅有一个细颈酒瓶。”
吉米赶忙去拿白兰地。等他回来时,多诺万已经坐起身,说自己已然没事,不过他还得洗耳恭听波洛的一番教训,说对有可能是毒物的东西要特别小心,不能随便乱嗅。
“如果这儿没什么事的话,我觉得该回家了。”多诺万虚弱地站起身,有气无力地说,“我有点站立不稳。”
“没问题,”波洛说,“你最好还是赶紧回家。福克纳先生,请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他陪着多诺万走到门口,又走出门外,在外面的楼梯平台上谈了一会儿。波洛回到公寓时,发现吉米站在客厅里,正用疑惑的眼光盯着他看。
“嗯,波洛先生,”他说,“我们下面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案子已经破了。”
“什么?”
“我现在对案情已经一清二楚。”
吉米瞪大眼睛,“就因为你发现了那个小瓶子?”
“不错,就是那只小瓶子。”
吉米摇摇头,“我实在没弄懂是怎么回事。我看得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你对证明约翰·弗雷瑟有罪的证据颇为不满,不管这人是谁。”
“不管这人是谁,”波洛轻声重复道,“假如真有这么个人的话,我倒是很奇怪。”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就是个虚名,一个被人仔细标识在手绢上的虚名,仅此而已!”
“还有张便条呢?”
“你有没有注意到便条不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为什么不打出来,我告诉你吧。手写的字迹的确可能被人辨认出来,但打出的字母比人们以为的更容易查考。如果真有什么约翰·弗雷瑟写了那张便条,他不会不注意到以上两点。所以,便条是故意手写,并且放在死者口袋里,好让我们及时发现。实际上,并没有约翰·弗雷瑟这么个人。”
吉米探询地看着他,期待下文。
“顺理成章地,”波洛继续道,“我再联想起最初引起我怀疑的那个情况。我说过公寓里相同房间的某些东西总是安装在同样的地方,我当时举了三个例子,其实还有第四个,就是电灯开关,明白了吗,朋友?”
吉米还是没听明白,波洛只好继续说:“你的朋友多诺万没有走近窗户,他是把手放在桌布上沾到血的!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要把手放在桌布上?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到处摸索什么?你知道的,电灯开关总是在同样的地方——门边。那么他进屋后,为什么不立刻摸到开关开灯呢?那不是最本能最自然的行为吗?据他说,他想开灯但灯不亮。可是我去试的时候立刻就亮了,开关没有坏,灯泡也没问题。他是不是不想让灯亮起来呢?灯一亮,你们不是立刻就会发现自己走错了门,那还有什么理由进客厅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波洛先生?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我的意思是——这个。”
波洛手里亮出一把耶尔门锁的钥匙。
“是这套房间的钥匙吗?”
“不是,我的朋友,是上面那套房间的钥匙,是帕特里夏小姐的钥匙。晚上多诺万·贝利先生从她包里偷走的钥匙。”
“偷走!为什么偷走?”
“那还用说,为了达到他预想的目的,造成某种情势,可以顺理成章自自然然地进入这套房间。今晚早些时候,他已经打开了这套房间通往货梯的门。”
“你从哪里得到的钥匙?”
波洛笑得更加灿烂,“就在我刚才搜摸的地方——多诺万先生的衣袋里。明白了吧?我虚张声势找到的那个小瓶子是个幌子。多诺万先生上当了,正像我预料的那样,他不明就里地打开塞子吸了一口,立刻就被麻倒。瓶子里装着氯乙烷,是种很厉害的速效麻醉剂。我就需要他这片刻的失去知觉,趁机掏了掏他的衣袋,找到我确信他会放在那里的两件东西。其中之一就是这把钥匙,还有一个——”
他停了一下,重新开了个头,“为什么要把尸体藏在窗帘后面?警督说的那个理由不太令人信服。为了争取逃跑的时间?没这么简单,一定另有原因。我注意到一件事情——桌上放着邮件。晚上的邮件是九点半左右到,如果凶手在杀人时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东西比如一封信,那么东西有可能会和晚班邮件一起送到,所以他还得再回来一趟。考虑到不能让女佣回来时发现尸体——因为如果她报了警,警察就会来——于是只好将尸体藏在窗帘后面。女佣没察觉到异常,像往常一样把信件放在了桌上。”
“信件?”
“不错,是信件。”波洛从自己衣袋里掏出件东西,
“这是多诺万先生失去知觉的时候,我从他衣袋里得到的第二件东西。”他展示了信件上的姓名地址,打印的信封上写明寄给欧内斯廷·格兰特夫人。
“在我们看信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件事。福克纳先生,你爱还是不爱帕特里夏小姐?”
“我很喜欢她——但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机会。”
“你觉得她喜欢多诺万先生,是不是?她有可能刚开始喜欢他——只是开始而已。我的朋友,你要让她忘掉他,就要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帮助她。”
“她有麻烦?”吉米突然提高嗓门。
“不错,是有麻烦。我们要尽最大努力不让她牵涉进去,当然,让她完全置身事外也不太可能。你要明白,她是别人作案的动机。”
他打开信封,掉出一个附件,信是一个律师事务所写来的,内容只有几句:
亲爱的夫人:
您所附文件符合规定,即使结婚地点在国外也无法使之无效。
谨上
波洛将附件展开,这是多诺万·贝利和欧内斯廷·格兰特的结婚证书,签署日期是八年前。
“哦,我的天!”吉米说,“帕特说这女子留了封信约她面谈,她绝对想不到会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波洛点点头,“多诺万一定是得知了此事,在今晚去找楼上的帕特里夏小姐之前,他先到了他妻子这里。顺便说一句,这个倒霉的女人居然与情敌住在同一所公寓里,真是个黑色幽默。他无情地要了她的命,自己又外出和你们吃喝玩乐了一晚。他妻子肯定告诉他,她已经把结婚证书寄给律师,很快就会收到回信。显然,他曾经骗她说他们的婚姻证书有问题,从法律上讲,这段婚姻关系不算数。”
“今天晚上,他好像一直兴致很高。波洛先生,你不会让他逃了吧?”吉米有点紧张。
“他逃不了的,”波洛严肃地说,“这点你无须担心。”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帕特,”吉米说,“你认为——嗯,她心里真的有我吗?”
“我的朋友,那是你的事,”波洛温和地说,“让她觉得你这人可以依靠,让她淡忘这个案子,这应该不算太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