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卡迪亚的牝鹿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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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克里·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泰德·威廉姆森费了很大力气在纸上写出来的名字和地址:
上兰富街十七号十五室,瓦莱塔小姐
他很想知道在这个地址能否查出点什么来,不过他对此不抱希望。但这是泰德能提供给他的唯一线索了。
上兰富街十七号在一条肮脏却还算体面的街道上。波洛敲门后,一个睁不开眼睛的矮胖女人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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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莱塔小姐在吗?”
“她啊,早就走了。”
门正要关上时波洛连忙朝门里迈了一步。
“也许您能给我她现在的住址?”
“我不知道。她没留下地址。”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去年夏天。”
“您能不能告诉我具体时间?”
波洛右手捻着两枚半克朗的硬币,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咔嗒声。那个眼睛睁不开的女人的态度神奇地柔和了起来,变得异常和蔼可亲了。
“哦,我当然愿意帮助您,先生。让我想想看啊。八月,不对,还要早些……七月——没错,一定是七月。大概是七月的第一个星期。她走得很匆忙。回意大利去了,我想是的。”
“这么说她是意大利人?”
“没错,先生。”
“她有一阵子给一位俄国舞蹈演员做女仆,对不对?”
“没错。萨慕琳娜女士还是什么的。她在泰斯比安剧院跳芭利,大家都对她着了魔。她是一位大明星[3]。”
[3]“萨慕琳娜女士”和“芭利”都是这位胖女人发错了音,后文的“爱大利人”则是她的英国南部口音所致。
波洛说道:“您知道瓦莱塔小姐后来为什么不干了吗?”
那个女人犹豫一下,说道:“这可说不好,真的。”
“她是被解雇的,对不对?”
“嗯……我想可能是吵架了吧!不过要知道,瓦莱塔小姐是不会提起这件事的。她可不是那种随便跟人说事的人。但她被这事气疯了。她脾气很凶——十足的爱大利人——她那双黑眼睛总爱瞅来瞅去的,活像要捅你一刀子似的。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可不敢招惹她!”
“您真的不知道瓦莱塔小姐现在的住址吗?”
那两枚半克朗硬币又鼓舞人心地咔嗒作响了起来。
回答倒是真情实意的。
“我真希望我知道才好,先生。我太乐意告诉您啦,可是——她匆匆忙忙走了,没留下地址,就是这么回事!”
波洛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3
安布罗斯·万德尔终于不再热情地介绍即将上演的芭蕾舞剧的舞台布景,轻轻松松地提供了不少信息。
“桑德菲尔德?乔治·桑德菲尔德?下流东西!金钱滚滚进入他的腰包,可大家都说他是个骗子。一匹黑马!跟一位舞蹈演员有染?当然了,亲爱的,他跟卡特琳娜打得火热。卡特琳娜·萨慕申卡。您一定看过她的表演吧?哦,老天——真是绝妙。美妙的技艺。《图翁内拉的天鹅》[4]——您一定看过这出戏吧?是我设计的布景!还有德彪西,要么就是曼宁的那出戏,《林中小鹿》[5],她跟麦克·诺夫金跳双人舞。诺夫金跳得太棒了,是不是?”
[4]《图翁内拉的天鹅》(The Swan of Tuonela)是芬兰作曲家西贝柳斯的交响诗《卡莱瓦拉传奇四首》中的一首。原文此处写为“The Swan of Tuolela”,疑似作者笔误或出版时的编校错误。
[5]法国作家玛丽- 凯瑟琳·奥诺依(Marie-Catherine d’Aulnoy)创作的童话故事,法语原文为“La Biche au Bois”,意为“白鹿”,其英文通常翻译为“The White Doe”或 “TheHind in the Wood”,后者即“林中小鹿”。
“她是乔治·桑德菲尔德爵士的朋友吗?”
“是的,她常跟他到河边他的别墅去度周末。我相信他办过许多非凡的聚会。”
“亲爱的朋友,您能不能介绍我跟萨慕申卡小姐认识?”
“可她现在不在这儿了,老兄,她突然到巴黎或是什么别的地方去了。知道吗,据说她是个布尔什维克间谍什么的——我本人倒不信这种话,可您知道人们都喜欢这么瞎传。卡特琳娜总是装作自己是个白俄人——她父亲是位亲王或是大公爵——都是老一套!这样可以更受人欢迎嘛。”万德尔停了下来,接着又回到他本人感兴趣的话题上,“就像我刚刚讲的,想要把握《拔示巴》[6]这部剧的神韵,你必须得沉浸到闪米特人[7]的传统里去,我是这样来表现的——”
[6]《圣经·旧约》中,拔示巴是古以色列国王大卫王的王后,所罗门王的生母。
他兴高采烈地继续讲了下去。
[7]闪米特人是传说中诺亚的长子闪米的后裔。起源于阿拉伯半岛的游牧族包括阿拉伯人、犹太人都是闪米特人。
4
赫尔克里·波洛设法安排了同乔治·桑德菲尔德爵士的会面,但一开始就不太顺利。
这位被安布罗斯·万德尔称为“黑马”的乔治爵士显得有点不自在。他身材矮小粗壮,有一头粗硬的深色头发,脖子上有一圈肥肉。
他说道:“嗯,波洛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呢?呃……我想咱们以前没见过面吧?”
“是的,没见过面。”
“哦?那是什么事呢?我承认我还真有点好奇。”
“哦,很简单,我想向您打听点事。”
对方不自在地笑了笑。
“是要我提供点内部消息吗,嗯?没想到您对金融也感兴趣。”
“不是商场上的事,是想打听某位女士的情况。”
“哦,一个女人。”乔治·桑德菲尔德爵士朝后靠在扶手椅背上。他似乎不那么紧张了,语气也轻松自在了许多。
波洛说道:“我想您认识卡特琳娜·萨慕申卡小姐吧?”
桑德菲尔德笑了。
“认识,一个迷人的尤物。可惜她离开伦敦了。”
“她为什么离开伦敦?”
“亲爱的老兄,这我可不大知道。我想是跟经纪人闹翻了吧。要知道她有点喜怒无常——纯粹是那种俄罗斯人的脾气。抱歉我没法帮到您,而且我也完全不知道她目前在哪儿。我没和她保持联系。”
他站了起来,话音里带着送客的意思。
波洛说道:“我急着要找的不是萨慕申卡小姐。”
“是吗?”
“是的,我是想打听一下她的女仆。”
“她的女仆?”桑德菲尔德瞪着波洛反问道。
波洛说道:“您也许还记得她的女仆吧?”
桑德菲尔德又显得很不自在了,他局促不安地说:“老天爷,不记得了,我怎么会记得呢?当然,我记得她倒是有过一个……我得说,是个坏丫头,鬼鬼祟祟,到处乱打听。我要是您的话,那个丫头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她就是个天生爱说谎的丫头。”
波洛轻声说道:“这么说来,您还是比较了解她的了?”
桑德菲尔德连忙说道:“只是有那么点印象,仅此而已……连她的名字也不大记得了。让我想想看,好像是叫玛丽还是别的什么——不行,恐怕我没法帮您找到她。抱歉。”
波洛轻声说道:“我已经从泰斯比安剧院打听到她名叫玛丽·海林——还有她的地址。可是乔治爵士,我现在说的是在玛丽·海林之前伺候萨慕申卡小姐的那个女仆。我说的是妮塔·瓦莱塔。”
桑德菲尔德瞪着眼睛,说道:“我完全不记得这个人。我就记得那个叫玛丽的,一个贼眉鼠眼的黝黑丫头。”
波洛说道:“我说的那个姑娘去年六月在您的草坪别墅。”
桑德菲尔德生气地说:“好吧,我只能说我不记得她了。我也不记得当时卡特琳娜带来过一个女仆。我想您大概弄错了。”
赫尔克里摇了摇头,他不认为自己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