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赫斯珀里得斯的金苹果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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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格斯塔夫警督很感兴趣。
“那只博基亚金杯吗?是的,我记得呢。当时我在这头负责这个案子。您知道,我会说点意大利语,我还去那头跟一群意大利佬商谈呢。可那只金杯一直没再露过面。真是奇怪极了。”
“您是怎么认为的呢?被私下卖掉了吗?”
瓦格斯塔夫摇了摇头。
“我深表怀疑。当然也有那么一点可能性……不,我的想法简单多了:那玩意儿被藏了起来,而唯一知道藏在哪儿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您是指卡西吗?”
“是的。他可能把它藏在意大利的什么地方了,要么就是把它偷运出国。不过如果是他把它藏了起来,不管藏在哪儿,那东西一定还在那儿呢。”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
“这是一种浪漫的理论。珍珠被封在石膏模型里——那个故事叫什么来着?《拿破仑半身像》[3],对不对?不过在这个案子里丢失的不是珠宝,而是一只硕大的、结实的金杯。可以想象,它可不太容易被藏起来。”
[3]福尔摩斯探案集《归来记》中的名篇。
瓦格斯塔夫含含糊糊地说道:“哦,我不知道。我想也是能办到的。藏在地板下面之类的地方。”
“卡西有自己的房子吗?”
“有,在利物浦,”他咯咯地笑了起来,“但没藏在那儿的地板下面,这一点我们确认过了。”
“他的家人呢?”
“妻子是那种正派女人,患有肺结核,对她丈夫的生活方式担心得要死。她笃信宗教,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却下不了决心离开他。她几年前死了。女儿随母亲,当了一名修女。儿子就不同了,跟他老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最后一次听说他,是在美国寻欢作乐。”
赫尔克里·波洛在他的小笔记本里写上“美国”。他问道:“卡西的儿子有没有可能知道那只金杯的隐藏之处呢?”
“我不相信他知道。那样的话,杯子早就到倒卖赃物的人手中了。”
“那只杯子也可能被熔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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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吧。我得说这很有可能。可我不太明白,那只金杯只对收藏家而言价值连城——而且收藏家们还会耍不少鬼把戏,您知道了会大吃一惊的!有时候,”瓦格斯塔夫一本正经地加上一句,“我认为收藏家们根本就没有什么道德观念。”
“哈!举例说,如果鲁本·罗森塔尔爵士也在耍您所谓的‘鬼把戏’,您会感到惊讶吗?”
瓦格斯塔夫咯咯一笑。
“我觉得他有胆量这么做。涉及艺术品的时候,他就不那么审慎正直了。”
“那个团伙的其他成员怎么样了?”
“瑞可维蒂和杜布雷都被判了重刑。不过我想他们俩现在也该刑满出来了。”
“杜布雷是个法国人,对吧?”
“对,他是那个团伙的头儿。”
“团伙里还有其他成员吗?”
“还有一个姑娘,以前被称作‘红发凯特’。她给那些阔太太当女佣,借机打探底细,东西都收藏在哪儿,等等。那个团伙被破获后,她逃到澳大利亚去了。”
“还有其他人吗?”
“有个叫尤吉安的家伙据说也是那个团伙里的人。他是个掮客,总部在伊斯坦布尔,在巴黎设有分店。没找到什么控告他的证据——不过他是个狡猾的家伙。”
波洛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小笔记本,上面写着:美国、澳大利亚、意大利、法国、土耳其……
他嘟囔道:“我得给地球扎根带子了……”
“您说什么?”瓦格斯塔夫警督问道。
“我看出来了,”赫尔克里·波洛说道,“办这个案子得周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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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克里·波格习惯跟他那位能干的男仆乔治讨论自己接办的案子。也就是说,赫尔克里·波洛会提出一点想法,乔治则用他作为一位绅士身边的绅士的职业生涯中所积累的丰富的生活智慧做出回答。
“如果你遇到了这种情况,乔治,”波洛说道,“需要到分散在世界上的五个地方去调查,你会怎么着手去做呢?”
“嗯,先生,坐飞机最快。尽管有人说坐飞机肠胃很不舒服,可我并不那样认为。”
“我问自己,”赫尔克里·波洛说道,“那位赫拉克勒斯是怎么做的呢?”
“您指的是那名自行车手吗,先生?”
“或者,”赫尔克里·波洛继续思索着说道:“我干脆只问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乔治,答案是他就是精力旺盛地四处奔走,可他最后还是不得不从别人那里获得信息。像有人说的那样,从普罗米修斯那里,还有些是从涅柔斯那里打听到的。”
“是吗,先生?”乔治说道,“这两位先生我从没听说过。他们是旅行社的经纪人吗,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那位委托人,埃梅里·鲍尔,就知道一件事——行动!让一些不必要的行动浪费能量是毫无用处的。有一条生活准则,乔治,绝不要自己去做别人能替你办的事!尤其是,”赫尔克里·波洛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向书架,“费用开支不成问题的时候!”
他从书架上取下一册标有字母“D”的卷宗,翻到“可信赖的侦探所”一栏。
“现代的普罗米修斯。”他小声说道,“乔治,请替我抄下几个名字和地址:纽约的汉克斯侦探事务所,悉尼的莱登和波舍侦探事务所,罗马的吉奥瓦·梅吉侦探事务所,伊斯坦布尔的纳呼姆侦探事务所,巴黎的罗杰和佛朗柯那侦探事务所。”
他等乔治写完,然后说道:“现在请帮我查一下去利物浦的火车。”
“好的,先生,您要去利物浦吗?”
“恐怕是的。乔治,我可能还要去更远的地方,不过现在还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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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赫尔克里·波洛站在一块岩石上眺望着大西洋。海鸥上下翱翔,发出忧郁的长鸣。空气柔和而湿润。
赫尔克里跟其他初次来到伊尼什欧文[4]的人一样,感觉自己来到了世界的尽头。他一辈子都没想象过有如此遥远、荒凉、寂寥的地方。这里有一种美,一种忧郁的美,一种属于遥远而不可思议的往昔的美。爱尔兰西部的这个地方,古罗马人的铁蹄没有践踏过,没有建造一座坚固的堡垒,也没有修建一条完整而适用的道路。这是一块对人世间那种井然有序的生活方式和常识都茫然无知的土地。
[4]位于爱尔兰共和国多尼加尔郡的一座半岛。
赫尔克里·波洛低头看着漆皮鞋的尖端,不禁长叹不已。他感到凄凉和相当的孤独。他的生活标准在这里是不被认可的。
他的目光顺着荒无人烟的海岸线望去,又回到大海。遥远的那边是传说中常提到的极乐岛,那片青春之地……
他喃喃自语道:“苹果树,歌唱和那些金……”
猛然间,赫尔克里·波洛恢复了常态——令人出神入迷的魔障被破除了,他又变回那个穿着漆皮鞋和整洁的铁灰色男装的小个子了。
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钟声。波洛理解那钟声,那是他从少年时代起就很熟悉的声音。
他轻快地沿着崖壁出发。大约十分钟后,他看见了建在崖壁上的那栋建筑。四周围有高墙,墙上有一扇嵌满铁钉的大木门。赫尔克里·波洛走到门前,门上有个巨大的铁门环,他敲了几下,接着又小心地拉了一下一条生了锈的铁链,门里面的小铃铛立刻响起了尖厉的叮当声。
门上的一块小方板被推开了,露出一张脸。那是一张围在浆洗过的白头巾里的充满怀疑的脸,上唇有明显的胡须,发出的却是女人的声音。那是赫尔克里·波洛称为“母老虎”的声音。
那声音问他有什么事。
“这里是‘圣玛丽和众天使修道院’吗?”
那令人生畏的女人严厉地说道:“还能是什么别的地方吗?”
赫尔克里·波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对这条守门的巨龙说道:“我想见一下院长。”
巨龙很不情愿,但最后还是让步了。门闩被拉开,大门打开了,赫尔克里·波洛被引到修道院用来接待客人的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里。
没多久,一位修女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念珠在她的腰间晃动。
赫尔克里·波洛出生在天主教家庭,他明白此时的气氛。
“请您原谅我来打搅您,嬷嬷。”他说道,“不过,我想您这里有一位修女,原来俗家名叫凯特·卡西,对吧?”
院长微微点头,说道:“是的。她皈依后叫玛丽·厄休拉修女。”
赫尔克里·波洛说道:“有一桩错事需要纠正。我相信玛丽·厄休拉修女能帮助我。她知道一些可能非常宝贵的信息。”
院长摇了摇头。她表情宁静,声音平静而遥远。
“玛丽·厄休拉修女无法帮助您。”
“可我向您保证……”
他停住了。院长说道:“玛丽·厄休拉修女两个月前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