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 1
1
检测电表的人和盖伊·卡朋特的管家正在聊天。
“电费要按照新的基准运行了,”他解释说,“根据住户面积分级计算。”
管家怀疑地说:
“你的意思是它和别的费用一样都涨价了吗?”
“那要视情况而定。我的意思是大家公平分摊。你参加昨晚吉尔切斯特的集会了吗?”
“没有。”
“听说你的老板卡朋特先生演讲得非常好。你觉得他会当选吗?”
“他上一次就差点当选了。”
“是啊。好像只差一百二十五票。通常这些会议是你开车送他,还是他自己开车?”
“一般都是他自己开车。他喜欢开车。他有一辆宾利车。”
“挺奢侈的嘛。卡朋特太太也自己开车吗?”
“是的。依我看,她开得太快了。”
“女人都是这样。昨晚的会议她也去了吗?还是说她对政治不感兴趣?”
管家笑了。
“她都是装作感兴趣。不过,昨晚她没有留到最后。因为头疼还是什么,演讲中途就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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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电工看了看保险丝盒,“马上就好了。”他收拾工具准备离开的时候,又随口问了几个不相干的问题。
他轻快地走下行车道,但一走到大门的拐角处就停了下来,在记事本上写了一段话。
“C先生昨晚独自开车回家。十点半到家(大约)。特定时间有可能在吉尔切斯特中央车站。C太太提前离开了会场。只比C先生早十分钟到家了。自称是坐火车回家。”
这是在电工的本子上记的第二条内容。第一条是这样的:
“R医生昨晚出诊。去吉尔切斯特方向。特定时间有可能在吉尔切斯特中央车站。R太太昨晚整晚独自在家(?)喝过咖啡后,管家斯科特太太一夜都没有再见过她。她自己有一辆小汽车。”
2
在金链花庄园,合作正在进行。
罗宾·厄普沃德急切地说:
“你确实看出来了,是不是,多么美妙的台词啊?如果我们真的能让这个家伙和那女孩之间产生性别对立的情愫,那么整个剧就会更有张力!”
奥利弗太太悲伤地用手抓着她的被风吹拂的花白头发,结果使得头发看起来不像是被微风吹乱的,而是被龙卷风席卷过。
“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吧,亲爱的阿里阿德涅?”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奥利弗太太沮丧地说。
“但最重要的是你要觉得高兴。”
除非是自欺欺人,否则没人会认为奥利弗太太看起来很高兴。
罗宾继续兴致勃勃地说:
“我是这么觉得,那位美妙的年轻人,跳伞从天而降——”
奥利弗太太插嘴说道:
“他六十岁了。”
“噢,不!”
“他真的六十岁了。”
“我不这么认为。他三十五岁——不能再老了。”
“但我已经写了他三十年了,在第一本书里他就三十五岁了。”
“但是,亲爱的,如果他六十岁了,你就不能让他和那个女孩之间产生激情了。她叫什么名字?英格丽。我的意思是,这会把他变成一个猥琐的老头子!”
“那是肯定的。”
“所以你看,他必须是三十五岁。”罗宾得意洋洋地说。
“那么他就不是斯文·赫森了。干脆把他变成一个从事抵抗运动的挪威年轻人好了。”
“但是,亲爱的阿里阿德涅,这部剧的全部意义就在于斯文·赫森啊。你已经拥有庞大的崇拜斯文·赫森的读者群,他们会涌到剧院看斯文·赫森。他就是票房保证,亲爱的!”
“但是,读我书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你不能创造一个全新的从事抵抗运动的挪威年轻人,只是管他叫斯文·赫森就行了。”
“亲爱的阿里阿德涅,我已经解释过了。这不是一本书,亲爱的,这是一出戏。我们必须让它更有魅力!如果我们能让斯文·赫森和那个谁——她叫什么名字?凯伦。你知道的,让他们针锋相对,但又彼此深深吸引——”
“斯文·赫森对女人没有兴趣。”奥利弗太太冷冷地说。
“但是你也不能把他弄成娘娘腔啊,亲爱的!这种戏不行。我的意思是,这不是那种海湾绿树之类的东西,而是惊险刺激、谋杀和户外的野趣。”
提到户外产生了效果。
“我觉得我要出去走走,”奥利弗太太突然说,“我需要新鲜空气,急需新鲜空气。”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罗宾温柔地问。
“不,我宁愿一个人去。”
“请便吧,亲爱的。也许你是对的。我得去给妈咪调一杯蛋酒了。可怜的宝贝会觉得被人疏忽了。你知道的,她喜欢受人关注。你再考虑考虑地窖那场戏,好吗?整个戏真是太妙了,一定会大获成功。我敢肯定!”
奥利弗太太叹了口气。
“但最重要的,”罗宾继续说,“是你要觉得高兴!”
奥利弗太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抓了一件以前在意大利买的艳丽的军装斗篷披在自己宽大的肩膀上,出门向布罗德欣尼走去。
她打算把注意力转移到解决现实的罪案上,暂时忘记自己的烦恼。赫尔克里·波洛需要帮助。她要去会一会布罗德欣尼的居民,运用她从未失败的女人的直觉,告诉波洛谁是凶手。然后,他只需获得必要的证据就行了。
奥利弗太太走下山坡,到邮局买了两斤苹果,开始她的调查。买苹果的时候,她与斯威特曼太太亲切地交谈起来。
在对今年这个时候天气偏暖表示赞同之后,奥利弗太太提起她目前住在厄普沃德太太的金链花庄园里。
“是的,我知道。你是从伦敦来的写谋杀小说的那位女士吧?我这儿有三本你的书,都是企鹅出版社出版的。”
奥利弗太太瞟了一眼企鹅书籍的陈列柜。它被儿童长筒靴挡住了一部分。
“《第二条金鱼奇案》,这本相当不错。”她若有所思地说,“《死的是一只猫》,我在书里提到一个一英尺长的吹矢枪,而实际上它有六英尺长。真可笑,吹矢枪竟然有这么长,但这是一个在博物馆工作的人写信告诉我的。有时候,我真觉得有些人看书只是为了找茬。还有哪一本?哦!《少女之死》——这本书糟透了!我在书里写到把索弗那(注:一种安眠药)溶入水中,可索弗那根本不溶于水,而且整个故事从头到尾都不合理。在斯文·赫森灵机一动之前,至少死了八个人。”
“这些书都很受欢迎,”斯威特曼太太说,完全不为作家这个有趣的自我批评所动,“你一定不相信,我自己从来没有读过,因为我真的没有时间看书。”
“你们这儿也出了一件谋杀案,是吗?”奥利弗太太说。
“是的,去年十一月。出事的地方可以说几乎就在隔壁。”
“我听说有个侦探到这里来了,是查这个案子吗?”
“啊,你指的是住在长草地旅馆的那个小个子外国人吧?他昨天还来过这里,而且——”
斯威特曼太太没说完,因为有客人进来买邮票。
她急忙走到邮局的另一侧柜台。
“早上好,亨德森小姐。今天天气可真暖和。”
“是的,很暖和。”
奥利弗太太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高个女孩的背影。她牵着一头锡利哈姆犬。
“这样下去,果树的花以后会被冻坏的!”斯威特曼太太饶有兴致地说,“韦瑟比太太怎么样?”
“很好,谢谢。她不怎么出门。最近外面风太大了。”
“这个星期吉尔切斯特有一部好电影上映,亨德森小姐。你应该去看。”
“我本来想昨天晚上去看的,但真的抽不出时间。”
“下个星期有蓓蒂·葛莱宝的电影——我这里五先令的邮票卖完了。换成两张二先令六便士的可以吗?”
女孩走后,奥利弗太太说:
“韦瑟比太太行动不便,是吗?”
“也许是吧,”斯威特曼太太有点恼怒地回答,“我们这些人可没有时间卧床不起。”
“我真是太赞同你的看法了,”奥利弗太太说,“我跟厄普沃德太太说,要是她能努力多动动她的腿,会对她更有好处。”
斯威特曼太太看起来很高兴。
“她想站起来是能站得起来的——我也是听人说的。”
“是吗?”
奥利弗太太在思忖消息的来源。
“珍妮特说的吗?”她大胆猜测。
“珍妮特·古鲁姆有时会发发牢骚,”斯威特曼太太说,“这也难怪,是吧?古鲁姆小姐自己也不年轻了,她有风湿病,吹东风的时候特别严重。有钱人得这种病就叫关节炎,他们可以坐在轮椅上。唉,我可不愿冒这个险,让自己的双腿派不上用场,我可不愿意。但是,如今,即使长了个冻疮,都要跑去看医生,免得浪费交给国民医疗服务的钱。我们这种医疗保健业务太多了。总是想着自己身体不健康没任何好处。”
“我认为你说得对。”奥利弗太太说。
她拿起苹果,出门去追迪尔德丽·亨德森。这倒不难,因为那头锡利哈姆犬又老又胖,慢悠悠地走着,享受青草和各种宜人的香味。
奥利弗太太认为,狗是与人攀谈的最佳手段。
“多可爱的宝贝啊!”她赞叹道。
大块头年轻女人平庸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他确实相当迷人,”她说,“你是不是很可爱,本?”
本抬起头来,摇了摇香肠状的身体,又低头去闻蓟草,像平常那样满意地点点头。
“它会打架吗?”奥利弗太太问,“锡利哈姆犬经常打架的。”
“是的,它是个可怕的斗士。所以我出门总是带着它。”
“我想也是。”
两个女人都看着那头锡利哈姆犬。
过了一会儿,迪尔德丽·亨德森有些窘迫地说:
“你是——你是阿里阿德涅·奥利弗,是不是?”
“是的。我住在厄普沃德家。”
“我知道。罗宾告诉过我们你会来。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是多么喜欢你的书。”
奥利弗太太像往常一样,尴尬得脸都紫了。
“哦。”她怏怏不乐地咕哝了一声。“我很高兴。”她沮丧地加了一句。
“我看的还不多,很多想看的书看不到,因为我们的书都是从时代读书俱乐部那里获得的,而母亲不喜欢侦探小说。她特别敏感,侦探小说会让她彻夜难眠。但是,我很喜欢。”
“你们这儿出了一桩真正的杀人案,是不是?”奥利弗太太说。“是在哪栋房子里发生的?是在这些小屋中的吗?”
“那边那栋。”
迪尔德丽·亨德森的声音有些迟疑。
奥利弗太太将目光投向麦金蒂夫人生前住过的房子,那房子的前门现在有两个讨人嫌的小孩在高高兴兴地折磨一只猫玩。奥利弗太太上前劝他们不要虐待猫,猫乘机伸出爪子逃脱了。
大一点的那个孩子被猫抓伤了,立刻号啕大哭。
“活该,”奥利弗太太说,然后又对迪尔德丽·亨德森说:“这儿看起来不像一所发生过谋杀案的房子,不是吗?”
两个女人似乎对这一点深有同感。
奥利弗太太继续说。
“被杀的是个老清洁女工,是不是,谋财害命吗?”
“是她的房客干的。她有一些钱藏在地板下。”
“我懂了。”
迪尔德丽·亨德森突然说:
“但是,也许不是他干的。我们这儿来了一个有趣的小个子,是个外国人。他的名字叫赫尔克里·波洛。”
“赫尔克里·波洛?哦,是的,我和他很熟。”
“他真的是侦探?”
“亲爱的,他非常有名。而且非常聪明。”
“那么也许他会发现根本不是他干的。”
“谁?”
“那个——房客。詹姆斯·本特利。哦,我希望他能够洗脱罪名。”
“是吗?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是他干的。我不相信是他。”
奥利弗太太好奇地看着她,被她的声音里的热情吓了一跳。
“你认识他吗?”
“不,”迪尔德丽慢慢地说,“我不认识他。但是,有一次本被一只捕兽夹夹住了腿,他帮我把本放出来。我们聊了一会儿……”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很孤单。他的母亲刚刚去世。他非常爱他的母亲。”
“你爱你的母亲吗?”奥利弗太太尖锐地说。
“是的。这让我能够理解他。我的意思是,我明白他的感受。母亲和我——我们相依为命。”
“我想我听罗宾说过,你有一个继父。”
迪尔德丽恨恨地说:“哦,没错,我有一个继父。”
奥利弗太太含糊地说:“这和亲生父亲还是不一样,对吗?你还记得你自己的父亲吗?”
“不记得,他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四岁的时候,妈妈嫁给了韦瑟比先生。我,我一直恨他。而妈妈——”她停了一下才继续说,“妈妈过得很不好。她得不到一点同情和理解。我的继父是一个最冷酷绝情的人。”
奥利弗太太点点头,然后低声说:
“这个詹姆斯·本特利听起来根本不像一个罪犯。”
“没想到警察会逮捕他。我敢肯定一定是流浪汉干的。这条路沿途时常有一些可怕的流浪汉出没。一定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干的。”
奥利弗太太安慰她说:
“也许赫尔克里·波洛会查明真相。”
“是的,也许——”
她突然拐进了亨特庄园的门径。
奥利弗太太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她在上面写道:“凶手不是迪尔德丽·亨德森。”她在“不是”下面重重地画了加重线,因为太用力,把铅笔都弄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