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读书

第二部 柯赛特 第一卷 滑铁卢 ·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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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

追溯往事,是讲故事的人的一种权利,让我们回到一八一五年,甚至更早于本书第一部的故事开始的年代。倘若一八一五年六月十七至十八日的夜里不下雨,欧洲的未来就要改变。多下或少下几滴雨,都会决定拿破仑的成败。要使滑铁卢有奥斯特利兹的结果,上天只消多下一点雨,这个朝反方向飘过天空的乌云,足以使一个世界崩溃。

滑铁卢战役直到十一点半才打响,这就让布吕歇〔4〕及时赶到。为什么?因为地面湿漉漉的。必须等到地面硬实一点,炮兵才能行动。

〔4〕 布吕歇(1742—1819),普鲁士将军,他曾被拿破仑打败,但他率军赶到滑铁卢,决定了联军的胜利。

拿破仑曾是炮兵军官,并深受这一点影响。他在给督政府关于阿布吉尔战役的报告中说:“我们的一颗炮弹打死了六个人。”这很能说明这个非凡统帅的特质。他所有的作战计划都建立在炮击上。集中炮火轰击确定的一点,这是他制胜的关键。他把敌军将领的战略看成一个堡垒,他要打开一个缺口。他打击其弱点;他用炮弹开始和结束战斗。他的天才在于炮轰。攻破方阵,摧毁团队,突破防线,粉碎和驱散集结的部队,他全用这种打法,轰击,轰击,不断轰击,他把这个差使交给炮弹。可怕的打法,这与天才结合起来,在十五年间使这个战争的阴沉斗士战无不胜。

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由于他的大炮数量占优势,他就越发有恃无恐。威灵顿只有一百五十九门炮,拿破仑有二百四十门。

假设地面是干的,大炮可以滚动,早上六点就开仗,战役就会取胜,战斗在两点钟结束,比普鲁士军队突然来增援还早三小时。

拿破仑打败仗,有多大的错误呢?沉船要归咎于舵手吗?

这个时期,拿破仑体力明显衰退,会带来某种智力的减退吗?二十年的战争,会像磨损剑鞘一样磨损剑锋,会像磨损身体一样磨损心灵吗?在这个统帅身上,会遗憾地感到老之将至吗?一句话,像许多重要的历史学家所认为的那样,这个天才黯然失色了吗?他陷入疯狂,以掩饰自己的虚弱吗?他在命运之风的迷乱下开始游移不定吗?他变得意识不到危险,犯了将帅的大忌吗?这类所谓行动巨人也是肉体伟人,他们有天才患上近视的年龄吗?年老对理想的天才失去了控制力;像但丁和米开朗琪罗那样的人,是老当益壮;像汉尼拔和波拿巴这样的人,就要委顿吗?拿破仑失去了胜利的直感吗?他到了认不出暗礁,分辨不出陷阱,看不出深渊崩坍的边沿吗?他丧失了对大难临头的嗅觉吗?从前他熟谙通往胜利的所有道路,从他的夹带雷霆的战车上,以威严的手指出胜利道路,如今他昏聩糊涂,把他乱糟糟的人马带往深渊吗?他四十六岁,就疯狂绝顶吗?这个命运的巨人般的马车夫,只不过是极端的莽汉吗?

我们决不作如是想。

他的作战计划公认是杰作。直捣联军防线的中心,在敌人当中挖一个洞,将敌人一分为二,将一半英军推向阿尔,将一半普鲁士军推向东格尔,把威灵顿和布吕歇断成两截,夺取圣约翰山,攻克布鲁塞尔,把德国人扔到莱茵河里,把英国人扔到海里。在拿破仑看来,这一切都包含在这场战斗中。然后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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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我们不想在这里叙述滑铁卢的历史;我们叙述的悲剧层层相因的一个场面,与这次战役相连在一起;但这段历史不是我们叙述的本题;况且这段历史已经结束了,无论从拿破仑看来,还是从史界七俊杰〔5〕看来,都是出色地结束了。至于我们,我们让史学家去争论吧;我们只不过是隔开一段距离的旁观者,平原上的一个过路人,一个观察这片血肉横飞的土地的探索者,也许把表面现象看成现实;我们没有权利以科学的名义,抗拒全部事实,其中无疑有奇迹,我们既没有军事实践,也没有战略才能,提出一套方案;在我们看来,一连串偶然事件在滑铁卢主宰着两位统帅;一旦关系到命运这个神秘的被告,我们也像人民这个天真的审判官一样审判。

〔5〕 瓦尔特·司各特、拉马丁、沃拉贝尔、沙拉斯、基内、梯也尔。——原注(按,雨果只列出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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