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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马里于斯 第八卷 邪恶的穷人 ·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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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德雷特几乎挤出眼泪

陋室非常幽暗,刚从外边进来的人会有走进地窖的感觉。因此,两个刚来的人,有点迟疑地往前走,几乎分不清他们周围朦胧的形体,而他们却被习惯了这昏暗的陋室居民看得清清楚楚,仔细观察过。

白发先生目光和蔼而忧郁,走过来对荣德雷特老爹说:

“先生,您在这个包里会找到新衣服、袜子和毛毯。”

“我们至尊的恩人待我们太好了,”荣德雷特说,一躬到地。然后,俯向他大女儿的耳朵,这时两个来访者在观察这悲惨的房间,他低声迅速地说:

“哼!我说什么来着?旧衣服!没有钱。他们都是一路货!对了,给这个老笨蛋的信署什么名?”

“法邦图,”女儿回答。

“戏剧艺术家,好!”

荣德雷特做得很对,因为这时白发先生向他转过身来,对他说话的神态就像要问他的名字:

“我看您的景况值得同情,……先生。”

“法邦图先生,”荣德雷特赶快回答。

“法邦图先生,是的,正是这名字,我想起来了。”

“戏剧艺术家,先生,获得过成功。”

说到这里,荣德雷特显然认为抓住“慈善家”的时机来了。他大声说起来,嗓音既像集市卖艺的大言不惭,又有大路上的乞丐的低首下心:“塔尔马的学生,先生!我是塔尔马的学生!从前运气对我笑脸相迎。唉!眼下轮到晦气了。瞧,我的恩人,没有面包,没有炉火。我可怜的两个小姑娘没有火取暖!我惟一的一张椅子草垫坐穿了!一块玻璃打碎了!在这样的天气!我的妻子病倒在床!”

“可怜的女人!”白发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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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受伤了!”荣德雷特补充说。

那个孩子由于来了人而走神,欣赏起“小姐”来,不再哭了。

“哭呀!大声哭呀!”荣德雷特悄声对她说。

同时他掐她受伤的手。这一切具有扒手的才能。

小姑娘高声号哭起来。

马里于斯在心里称之为“他的于絮尔”那个可爱少女,赶紧走上来:

“可怜的亲爱的姑娘!”她说。

“瞧,漂亮的小姐,”荣德雷特继续说,“她的手腕鲜血淋漓!为了一天挣六苏,她在机器下干活,出了事故。也许不得不截掉手臂!”

“当真?”老先生悚然而惧地说。

小姑娘对这句话信以为真,哭得更厉害了。

“唉,是的,我的恩人!”父亲回答。

荣德雷特以奇怪的方式打量“慈善家”,已有一段时间。他一面说话,一面似乎仔细端详他,仿佛竭力在回忆。突然,他利用两个来访者关切地询问小姑娘受伤的手的情况时,走到妻子身边,她躺在床上,神态难受而愚蠢,他非常小声地急速对她说:

“好好瞧瞧这个人!”

然后,他向白发先生回过身来,继续诉苦:

“您瞧,先生!我呢,我的全部衣服只有一件我妻子的衬衫!而且都撕烂了!在寒冬腊月。由于没有外衣,我出不了门。如果我有衣服,我会去看玛尔斯小姐,她认识我,非常喜欢我。她不是始终住在贵妇塔街吗?您知道吗,先生?我们一起在外省演出过。我分享她的荣耀。塞莉曼娜会来援助我,先生!艾耳密尔会向贝利泽尔施舍的!可是不行,没有衣服!家里一文不名!我的妻子病了,一文不名!我的女儿严重受伤,一文不名!我的妻子常憋气。岁数大了,再说又加上神经系统有毛病。她需要急救,我女儿也需要急救!但是医生呢!但是药费呢!怎么付钱?一文不名!我会跪在十生丁面前,先生!艺术就陷入这样的境地!您知道吗,我可爱的小姐,还有您,我慷慨的保护人,您知道吗,你们显示出美德和仁慈,使这座教堂满屋生香,我可怜的女儿去祈祷时,天天看到你们……因为我以宗教信念培养我的两个女儿,先生。我不愿意她们演戏。啊!怪人!要让我看到她们失足!我呀,我不开玩笑!我向她们灌输荣誉、道德、贞操!问问她们吧。要走正路。她们有一个父亲。这不是那些不幸的女孩,先是没有了家庭,最后嫁给众人。‘无人’的姑娘,变成人尽皆夫。当然啦!法邦图家没有这种事!我会教育她们保持贞洁,要做正直的人,要文雅,要信仰天主!见鬼!——咦,先生,高尚的先生,您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吗?明天,二月四日,是忌日,我的房东给我的最后期限;如果今晚我不付房租,明天,我的大女儿,我,我发烧的妻子,我受伤的孩子,我们四个人统统要从这儿被赶出去,扔到外面,在街上,在大街上,没有躲避的地方,在雨中,在雪下。就是这样,先生。我欠四季度房租,一年房租!就是说六十法郎。”

荣德雷特在说谎。四季度房租只有四十法郎,他不可能欠四季度房租,因为马里于斯为他们付了两个季度的房租,还不到半年。

白发先生从兜里取出五法郎,放在桌上。

荣德雷特刚来得及在大女儿的耳边小声说:

“无赖!他让我拿这五法郎干什么?还支付不了我的椅子和玻璃钱!所以,你要把本捞回来!”

白发先生脱下套在蓝色礼服上的褐色大衣,扔在椅背上。

“法邦图先生,”他说,“我身上只有五法郎,但我先要将女儿送回家,今晚我会再来,您不是今晚要付房租吗?……”

荣德雷特的脸豁然开朗,但表情古怪。他急忙回答:

“是的,我尊贵的先生。八点钟,我应该到房东那里。”

“六点钟我会来到这里,给你送六十法郎来。”

“我的恩人!”荣德雷特失态地叫道。

他又低声说:

“仔细看看他,老婆!”

白发先生挽起漂亮少女的胳臂,转向门口:

“晚上见,朋友们,”他说。

“六点钟?”荣德雷特说。

“六点正。”

这时,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引起荣德雷特大女儿的注意。

“先生,”她说,“您忘了您的大衣。”

荣德雷特向女儿投以骇人的一眼,还可怕地耸耸肩。

白发先生回过身来,含笑回答:

“我没有忘,我留下的。”

“我的保护人啊,”荣德雷特说,“我的大恩人,我感激涕零!请让我送您上车。”

“如果您出门,”白发先生说,“穿上这件大衣。天确实很冷!”

荣德雷特不等人说第二遍。他赶快穿上褐色大衣。

他们三个出去了,荣德雷特走在两个客人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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