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读书

二十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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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文不怀疑希尔瓦。在下面那种混乱状态中,必定存在某种邪恶的东西,它敌视利斯和迪阿斯巴建立的秩序和规则。无休无止的生存战斗已经在这儿进行了数十亿年,对战斗的幸存者,还是保持警惕为妙。

他们小心翼翼地飞临一片平地上空,那片地十分规整,让人生疑。平地周边的地面较高,全部覆盖着茂密的树林,林下是灌木丛。在那些树木的上部枝丫中间,有许多长翅膀的东西在飞,它们的飞行速度极快,分辨不出究竟是鸟还是昆虫——也许两者都不是。

那片平地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看上去好像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金属丝般的草。他们下降到离平地不足五十英尺的空中,没有任何动物的迹象,希尔瓦对此有点惊讶。他想,也许他们的到来把它们吓得躲到地底下去了。

他们在离那片平地很近的空中盘旋。阿尔文竭力使希尔瓦相信,打开气闸门将会安然无事,而希尔瓦却耐心地解释着诸如细菌、真菌、病毒之类的概念——阿尔文难以想象这些概念,更难想象它们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争论了几分钟后,他们注意到一件事:那块之前正显示着前方森林的屏幕现在成了一片空白。

“你把屏幕关了?”希尔瓦问,他的反应总是比阿尔文快一拍。

“没有。”阿尔文答道。当他想到唯一的另一种解释时,一阵凉意蹿上脊背。“你把它关了?”他问机器人。

“没有。”机器人是同样的回答。

阿尔文放下心,叹了一口气,他原以为机器人可能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他可能面临一场机器人的叛变——现在,这个念头打消了。

“那屏幕为何空白了?”他问。

“图像接收器被遮蔽了。”

“我不明白。”阿尔文说,他一时间忘了那个机器人只会按明确的命令行动,或回答明确的问题。他很快回过神来,问:“遮蔽接收器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机器人的回答总是简洁得令人恼火。阿尔文还没来得及继续盘问下去,希尔瓦就打断了他。

“叫它把飞船升起来——慢慢升。”他说,他的声音显得很急迫。

阿尔文复述了那个命令。他们没有感觉到飞船在运动。随即,视像屏幕上便慢慢重新形成了图像,尽管图像有一阵子是模糊扭曲的。关于是否应该着陆的争论结束了。

那片平坦的地方不再平坦了。一个庞大的隆起霎时在他们下面形成——顶端被撕裂开,太空船就是从那儿挣脱的。从罅口中伸出的巨大假足在无力地挥动,仿佛要将刚从它们手里逃脱的猎物重新抓住。阿尔文既恐怖又着迷地瞪着它。他看到一张一开一合着的鲜红的嘴,嘴巴四周长着鞭子似的触须,触须齐刷刷地挥舞着,将够得到的一切都往张开的嘴里赶。

没有抓到想要抓的东西后,那东西慢慢沉到地底下去了——这时阿尔文才意识到,下面的那片平地只是一个死海表面之上的一层薄薄的浮渣。

“那是什么……东西?”他喘息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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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下去仔细看看才能告诉你,”希尔瓦答道,“那可能是某种原始动物——也许是我们在沙尔米兰那位朋友的亲族。它肯定不具有智慧,否则它就不会去吃太空船了。”

阿尔文深感震惊,尽管他知道他们不可能有危险。他寻思,在下面那片死海之下,究竟还生活着别的什么东西呢?

“我愿意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希尔瓦说,显然被刚才所见的情景迷住了,“进化在这儿必定产生了非常有趣的结果。不仅是进化,还有退化。当这颗行星被抛弃后,一些较高级的生命体退化了,到现在已经达到平衡……你打算走了吗?”那片景色在他们下面向后退去时,他的声音听起来满含遗憾。

在平原上方五千英尺的空中,那颗行星给了他们最后一个惊讶——他们遇上了一队随风飘飞的巨大气球。每个半透明的气球下都长着卷须,卷须悬垂着,形成了一片倒置的森林。看来,有些植物在摆脱地面上的剧烈冲突的过程中,学会了征服空气——它们制成了氢气,并将氢气储存在叶片里,这样它们就能使自己升至相对平静的低空。

然而,即使在空中,它们也并不一定能找到安全。在它们下垂的茎叶上,栖居着各种各样蜘蛛似的动物。那些动物在自己栖居的空中孤岛上,继续进行着生存战斗。阿尔文看到一个巨大的气球突然破裂,从空中掉落,它那残破的气囊充当了粗劣的降落伞。他寻思,这是偶然发生的事呢,还是这些奇怪生物体的生命轮回的一部分?

希尔瓦在他们等待接近下一颗行星时睡着了。出于机器人无法向他们解释的某种理由,太空船以缓慢的速度航行——至少比飞越宇宙的速度慢很多。太空船几乎飞了两个小时,才到达阿尔文选定作第三次停留的那个天体。行星际的飞行竟会持续那么长时间,这使阿尔文有点吃惊。

他们降落进入大气层时,他叫醒了希尔瓦。

“你看那是什么?”他指着屏幕问。

在他们下面是一片黑色和灰色的荒凉景象,没有显示出任何植物存在的迹象。低矮的山峦上和不深的山谷中点缀着形状完美的半球体,其中有些排列成复杂对称的图案。

他们在上一颗行星学会了谨慎。悬在大气层高处仔细考虑了所有可能性之后,他们决定派机器人下去察看。通过机器人的眼睛,他们看到一个半球体越来越近。最后,机器人飞到离它那非常光滑、毫无特征的表面只有几英尺的地方。

没有发现入口存在的迹象,也没有可以推断其用途的蛛丝马迹。那个半球体很大,高一百英尺以上。其他半球体中,有些比它还要大。那可能是座建筑,但从表面却看不到门。

迟疑了一会儿之后,阿尔文命令机器人上前去触碰它的圆顶。令他大为惊愕的是,机器人拒不从命。机器人造反了,或者说乍看起来是这样。

“你为什么不按我的吩咐做?”阿尔文惊魂甫定后问。

“触碰是禁止的。”机器人回答道。

“是谁禁止的?”

“我不知道。”

“那能否撤销这道禁令?它是内嵌在你的原始程序中的吗?”

这些圆顶的建造者很可能就是机器人的制造者,他们可能将禁令加入机器人的原始程序之中了。

“不是。”

“你是什么时候接受那道禁令的?”阿尔文问。

“在我着陆时接到的。”

阿尔文转向希尔瓦,新的希望之光在他的眼睛里闪烁。

“这儿存在具有智慧的生命体!你能感觉到吗?”

“不,”希尔瓦答道,“在我看来,这地方好像跟我们去过的第一个天体一样,是死的。”

“我要下船到机器人那儿去。去听听谁在对机器人说话。”

希尔瓦对此不作争论,但他看上去不大高兴。他们将太空船停到离圆顶一百英尺、离正在候命的机器人不远的地方,打开了气闸门。

阿尔文知道,气闸门是不会随便打开的,除非太空船的计算机觉得外部的空气足够支持呼吸。过了片刻,他就发现太空船搞错了——空气非常稀薄,他感到呼吸非常困难。他深吸了口气,发觉尚能吸入勉强可以维持生命的氧气,但他觉得最多只能在这儿忍受几分钟。

他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走向机器人,又向那个谜一般的半球体走去。他们跨了一步,随即便一齐止步——他们心里响起一个惊雷似的、强有力的声音:

危险!别靠近!

这句话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以纯粹的意识传入他们脑中。阿尔文确信,任何生物,无论其智力水平如何,都会在其内心深处接到这个警告。

这是警告,不是威胁。它似乎在说,这里面存在危险,我们——它的建造者——不希望有谁因为不知情冒失闯到里面而受到伤害。

阿尔文和希尔瓦后退了几步,面面相觑,都在等对方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希尔瓦首先对情况作了总结:

“我说对了,阿尔文,”他说,“这儿不存在具有智慧的生命体。那警告是自动发出的——是由于我们靠得太近而触发的。”

阿尔文点头同意。

“我纳闷儿的是,他们竭力想要保护的究竟是什么?”他说,“在这些圆顶之下,可能有什么东西。”

“我们到过的这三颗行星之间差别迥异:他们把第一颗行星上的东西全都搬走,将第二颗行星弃之不顾,但在这儿,他们却煞费苦心。也许他们指望有朝一日能回来。”

“可他们从未回来过……他们离开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们可能改变了主意。”

阿尔文想,这真奇怪,他和希尔瓦怎么都不知不觉开始用上“他们”这个字眼了。他们究竟是何许人?他们以前在第一颗行星上盛极一时——在这儿则更为强大。这是一个被精心保护起来的世界,静静等待有朝一日被再次唤醒。

“我们回太空船去吧。”阿尔文喘息着说,“在这儿我没法正常呼吸。”

气闸门在他们身后一关上,他们就又感到舒服了。两个人讨论着下一步该做什么。最后他们决定察看一大批半球体,希望找到一个不会发出警告的,他们可以进去一探究竟。假如一个也找不到——阿尔文不愿多想,不到万不得已时,他是不会正视这种可能性的。

但是,不到一个小时,他就不得不面对这种可能性了。他们派机器人下去察看了好几个半球体,都与第一个是同样的结果。这时,他们经过了一个地方,那里跟这个井井有条的世界格格不入。

在他们下面,有一道宽阔的山谷,山谷里稀稀疏疏点缀着几个半球体。在山谷中心,有一个明显的大爆炸遗迹——那次爆炸将碎石向四面八方抛掷数英里,并在地面上炸出一个浅坑。

在坑边,是一艘太空船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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