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 下
格雷厄姆回到房子里,意外地发现居然有一部电话可以用。他给气象局打电话,得知案发前一天降了三英寸深的雨。那么沟里一定积满了水。“牙仙”没有把车停在路边。
一匹牧场里的马跟在格雷厄姆身后,随他沿白色栅栏走到房子背后。他喂了它一棵草,然后转身来到院外建筑背后的栅栏旁。
他看到雅各比家的孩子们为小猫挖的坑时,停下了脚步。在亚特兰大警察局与斯普林菲尔德在一起思考宠物这件事时,他想象这些院子里的单间屋子会是白色,其实它们是深绿色的。
孩子们用餐巾把猫裹起来,用一只鞋盒子装殓下葬,还在猫的爪子间放了一朵花。
格雷厄姆把手放在栅栏上用手支着头。
宠物埋葬仪式在孩子心里是神圣的。妈妈肯定走回了屋子,大人是不屑于为宠物祈祷的。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为失去朝夕相处的玩伴,他们在幼小的心灵中找到了面对这种痛苦的新的神经。一个孩子低下头祈祷,另两个也跟随。铁锹比他们每个人都高。埋完以后孩子们还要讨论此刻猫咪是否在天堂与天父和基督在一起。有好长一段时间孩子们没有大声吵嚷。
太阳把格雷厄姆的脖子晒得很热,他这样站着的时候突然很确信一个想法:“牙仙”一定看着孩子们把猫埋掉了(一如他确信是“牙仙”弄死了猫)。他如果能看到埋葬情景的话是不会放弃机会的。
所以他没有分两次来到现场,一次把猫杀死,另一次杀害全家。他是先杀死了猫后等着看孩子们发现宠物的尸体。
孩子们具体在哪里发现了猫的尸体已经不得而知。警方没有找到任何在当天下午,也就是惨案发生前十个小时,与雅各比家交谈过的人。
“牙仙”是怎样过来的,又是在哪里藏身的呢?
房子背面的栅栏后面就是灌木丛了,有一人高,延伸三十码直到小树林。格雷厄姆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已用得皱巴巴的地图,打开平铺在栅栏上。上面显示在雅各比家后面有一条连续的狭长的树林带,大概有四分之一英里长,朝两个方向延伸。树林后面,也就是南面的边界,是一条管界公路,与雅各比家前面的那条路平行。
格雷厄姆开车从雅各比家出来回到高速公路上,用里程表计算着距离。他在高速公路上往南拐,来到他刚才在地图上看到的那条管界公路。他把车开回去,再用里程表记录公里数,然后再开回公路,直到里程表告诉他正好来到雅各比家背后的树林的另一边。
在一个保障性住宅区的前面人行道到头了,这个小区很新,在地图上没有标记。格雷厄姆开车进了停车场。不少车已经很旧了,弹簧都松了。有两辆车底下垫了木料准备修理。
一群黑皮肤的孩子在一个没有网子的篮框前玩篮球。格雷厄姆坐在挡泥板上看孩子们打球。
他想脱掉夹克,可他知道腰带上别着的点四四口径特制手枪和平板式照相机会引人注意的。别人看他的手枪时他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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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个队在打比赛。八个孩子穿着衬衫组成一队,还有十一个小家伙没穿上衣,是另一队。没有裁判,只靠大声叫喊来判罚或暂停。
一个没穿上衣的小个子抢篮板球时被推倒了,气鼓鼓地走回家。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饼干,立刻又加入了比赛。
叫喊声和篮球的砰砰声让格雷厄姆又打起了精神。
得一分,一只篮球。这让他想起利兹一家曾拥有多少财产。根据伯明翰警方排除入室抢劫的可能性时清点财物的单子来看,雅各比一家又拥有多少?划艇和各种运动器材、宿营装备、相机、猎枪和渔具,这是另一项两家共有的特点。
由利兹和雅各比家先前的情景,格雷厄姆想到后来在他们家中发生的一切,他无法继续看孩子们打篮球了。他深吸一口气,向公路那边黑黝黝的密林走去。
在松树林边上密密的灌木林随着格雷厄姆到达树林的深处而渐渐稀疏了,他很轻松地在落了满地的松针上走过。林子里的空气暖和又沉静。他的到来引起冠蓝鸦在树枝上的一片鸣叫。
地面缓缓地隆起,然后一条旱河出现在眼前,干涸的河床里长了几棵柏树,浣熊和田鼠的印记在红色的黏土上很鲜明。河床上也有些脚印,有的是孩子们的。所有的脚印都圆圆的,当时被脚压出来的软泥早已变硬了,都还围在脚印的周边。显然是好几场雨前留下的。
过了旱河地面又开始隆起,土质变得肥沃,松树下有蕨类植物生长。格雷厄姆在闷热的密林里爬上缓坡,直到林子边缘他看到光线为止。
在树干之间他可以看到雅各比家小楼的上层。
格雷厄姆从密林的边缘向雅各比家房子后面的栅栏走下来,慢慢地下坡,来到栅栏前往院子里看。
“牙仙”很可能把车停在高速公路旁新开发的住宅区的停车场里,穿过密林来到房子后面的小灌木丛。他可以把猫引到灌木丛里,然后淹死它,一手拎着死猫,双膝顺着路往下滑,另一只手把着栅栏。格雷厄姆可以想象猫被扔到空中,再也不能蜷起身子轻盈地四爪落地,而是砰的一声后背着地,重重地摔在院子里。
“牙仙”在白天里做了这一切——因为孩子们不可能在夜里找到猫并把它埋掉。
然后“牙仙”等着看他们找到它的尸体。
他会在酷热的小树丛里等一天吗?如果站在栅栏边他会从栏杆的缝隙被发现的。如果站在灌木丛的里侧,为了看清院子里的动静,他必须面朝窗户站着而正好被太阳晒着。他肯定会走回林子里边去,格雷厄姆也一样。
伯明翰警方并不傻。他可以看出他们拨开灌木丛的痕迹,把这当成凶犯可能落脚的地方而进行彻底搜查,但那是在发现猫之前。他们在这里搜寻的目的是想找到线索,废弃物或者脚印等等——而不是找罪犯当时的有利位置。
他沿着雅各比家相反的方向又往林子深处走了几码,然后在斑驳的树荫里来回走动。首先他来到那块高一点的地面,能看到院子的一部分,然后在树下搜寻。
这样干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他突然发现地上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在眼前一闪。亮光不见了,一会儿又找到了。那是一个易拉罐拉舌,半埋在一棵榆树下的落叶中。那是松树林里有数的几棵榆树之一。
他在八英尺以外的距离看到了它,然后用了五分钟扫视周围的地面。他蹲下身把跟前的树叶拨弄开,慢慢靠近那棵榆树,以外八字步小心翼翼地在他扫出的线路上走,避免毁坏地面上的任何印记。慢慢地他清开主干下所有的新落叶。在陈年的叶子上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在这个铝制的拉舌旁边他发现了一个被蚂蚁啃得很细了的苹果核,已经干了。鸟儿们把里面的果实啄掉了。他继续花了十分钟研究地面。最后才坐在地上,伸开早已酸疼了的腿,背靠在树干上。
一团蚊虫在一柱阳光下飞舞。一只青虫在一片落叶的底部蠕动。
在他头顶的树干上有一个坡跟底靴子留下的脚印,上面带着红色的河底泥。格雷厄姆把外衣挂在一个树杈上,然后从另一面小心翼翼地爬上树,向留有脚印的树的主干周围环视。他向主干三十英尺以外的地方看,那里就能看到离他一百七十五码远的雅各比家的房子。从这个角度看,房子又是另一番模样,屋顶的颜色变得很鲜明。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后院和院子里车库等单间屋子后面的地面。在这么近的距离用一个好点的望远镜可以很容易地看清人脸上的表情。
格雷厄姆听到远处车辆的穿梭,再远处一只笼子里的比哥猎狗的叫声。一只知了开始了它单调的鸣叫,带锯一样的蝉鸣把周围其他的声音都盖过了。
他头顶上的一根主枝从右侧与主干分叉并伸向雅各比家的房子。他站直了身子直到可以看到房子,然后贴着主干张望。
在离他脸很近的地方有一个易拉罐正好揳入主枝和主干分叉的地方。
“太棒了,”格雷厄姆对树干轻轻地说,“来吧,亲爱的,过来吧,罐罐。”
不过,还是有可能是别的小孩留下的。
他继续往上爬,在小树杈之间很危险地移动,直到他能俯视那根粗大的主枝。
主枝上方有一块树皮被剥掉了,露出一块扑克牌大小的绿色内皮。在绿色的方框当中,格雷厄姆看到了一个类似图案的东西被深深刻入白色的木质部:
中
图案是用一把很锋利的刀刻的,刻得非常小心又很到位,决不会出自孩子之手。
格雷厄姆小心地调整了相机的光圈,把这个标记拍下来。
在主枝上看房子的角度非常好,而且这里还被人调整过了:主枝上方本来有一根小树枝的枝头垂下来了,显然是因为挡了视线而被折断的。细枝被压过,折断的横断面已经稍稍变平了。
格雷厄姆寻找着折断了的树枝。如果被扔在地上,他刚才肯定能找到。在那里,枯萎的棕色叶子杂乱地散落在下面枝杈的绿叶间。
实验室需要折枝的两头以便测量折断面边缘的倾斜度,可是那就得回去取锯子。他对折断的细枝拍了好几张照片,拍照过程当中他一直对自己咕哝:
我知道你弄死猫,把死猫扔进院子以后,伙计,你就爬到这里一直等着。我知道你看完孩子埋猫以后就来这里刻木头、做白日梦。等夜幕降临了,你看着他们走过明亮的窗户,你看着帷帘降下来,你等着屋子里的灯光一个一个地灭掉。然后过了一段时间,你就下了坡,进了屋子,是不是?借着手电光和皎洁的月光从树干上爬下来不是件难事。
可是格雷厄姆爬下来却是够费劲的。他在软饮料罐的口里插了根嫩枝,慢慢地把它从树杈间取出来。然后他从树上下来,在必需两手支撑的时候用牙齿咬住饮料罐里树枝的另一头。
回到停车场,他发现有人在他的车边上用泥写着:“莱汶是个大笨蛋。”从字的高度上可以判断是个很小的孩子写的,可见这一带连年龄很小的居民文化水平都很高。
他想到他们会不会在“牙仙”的车上也写上呢?
他坐了几分钟,抬头看着楼房成排的窗户。大概有一百套房间。可能还会有人记得曾有一个白种的外来人深夜来到停车场。尽管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是很有必要查一查的。要想询问所有的住户,而且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完这项工作,必须向伯明翰警方求助。
他在心里抑制着把易拉罐直接交给华盛顿的吉米·普赖斯的念头。他还需要伯明翰警方的增援,所以应该把他现有的发现交给他们。扫除罐子上的灰尘是一件很直接的工作,通过查验酸性的汗液而勾出指纹是另一回事了。普赖斯在伯明翰警方净化尘土以后还是可以做的,只要他们别用手指碰罐子。还是把它交给警方好。他知道联邦局文件部对刚才拍的刀刻印痕会像狂躁的猫鼬一样扑上去的。把照片发给每一个人,在这里就没有什么工作被落下了。
他在雅各比家的房子里给伯明翰警方打了电话。正当房地产商吉尔翰领着他的潜在买主们看房的时候,侦探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