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兰登与索菲沿着北边的侧廊缓缓而行,他们的身体一直隐没在将侧廊与空旷的教堂正殿分开的诸多石柱后面的阴影里。虽然他们沿着正殿已经走了大半距离,但还是没能看到牛顿坟墓的踪影。他的石棺隐藏在壁龛里,从这里斜着望过去,显得模糊不清。
“至少那边没有人。”索菲低声地说。
兰登点点头,轻松了许多。靠近牛顿坟墓的教堂正殿里人影全无。“我先过去看看,”他小声对索菲说,“你最好还是躲起来,万一有人——”
索菲已经从石柱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从开阔的地面向对面走去。
“——在盯梢的话。”兰登叹了口气,急忙跟上了她。
他们沿教堂正殿的斜对面走去,当他们看到那造型精致的坟墓一下子冒出来时,彼此都沉默了。黑色大理石的石棺、牛顿爵士斜着身子的雕像、两个长有翅膀的孩童像、巨大的金字塔……还有一只庞大的圆球。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索菲关切地问。
兰登摇了摇头,也有点惊讶。
“像是刻在上面的星座。”索菲说。
他们朝壁龛走去,这时,兰登的心缓缓下沉。牛顿的坟墓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星球——有恒星、彗星、还有行星。所觅宝珠应在骑士墓上?这看起来有点像是大海捞针。
“星球,都是星球,”索菲满脸关切地说,“有很多呢。”
兰登皱起眉头。他能想起来的行星与圣杯的惟一联系,就是金星(Venus)的五芒星形,况且他在去圣殿教堂的路上已经试过“Venus”这个词。
索菲径直向石棺走去,然而兰登却留在几步之后的地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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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神性》,”索菲歪着头,读着牛顿倚靠着的那些书的名字。“《论运动》、《光学》以及《自然哲学中的数学原理》?”她转向他说:“你听出什么来了没有?”
兰登走上前,仔细斟酌着。“我记得数学原理跟行星之间的引力有点关系。行星是球体,但总让人觉得有点牵强。”
“那黄道十二宫呢?”索菲指着圆球上的星体说。“你刚才说的是双鱼和宝瓶星座吧?”
是世界末日,兰登心想。“双鱼宫的结束和宝瓶宫的开始据说是一个历史里程碑,届时郇山隐修会计划将圣杯文献公开给世人。”然而千禧年来了,却平安无事,让历史学家们不能确定真相何时能够大白。
“这有可能,”索菲说,“郇山隐修会计划将真相泄露出去也许跟诗的最后一句有关系。”
红颜结胎道明其中秘密。兰登感到一丝希望。他以前还没有这样想过。
“你以前告诉过我,郇山隐修会计划将‘圣洁玫瑰’以及她怀孕的事实泄露出去的时间安排与行星,也就是球的位置有直接联系。”
兰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开始觉得出现了些微的可能性。虽说是这样,但直觉告诉他,天文学并不是揭开真相的关键。这位大师以前设置的解决方案,都具有说服力且具有象征性的意义——如《蒙娜丽莎》、《岩间圣母》以及SOFIA等。这种说服力在占星学的星座以及黄道十二宫的概念中显然是缺乏的。所以,到目前为止,雅克·索尼埃证明了他是一位细心的编码者,而兰登不得不相信他最后编制的密码——那个能揭开郇山隐修会绝对隐私由五个字母组成的词——到头来将不仅具有象征意义,而且也非常简单明了。假如这个答案一旦清晰,就会像其他答案一样,它也许会浅显得不得了。
“快看。”索菲气喘吁吁地说,一把抓住兰登的胳膊,将他纷飞的思绪给打断了。从她惊恐的触摸里,兰登感到肯定有人向他们走来,然而当他转身面对她时,他发现她正吃惊地瞪大着眼睛,看着黑色大理石石棺的顶部。“有人刚才来过这里。”她指着牛顿爵士张开的右脚附近的一个地方,轻声地说。
兰登并不知道她在关心什么。一位粗心的游客,将摹拓碑文的炭笔忘在牛顿脚下附近的石棺盖上了。那算什么。兰登伸出了手,将它捡起来,然而当他向石棺俯过身,一束光线照射在擦拭一新的黑色大理石的石棺上,他顿时呆住了。很快,他明白了索菲害怕的根由。
有人在石棺的棺盖上,牛顿塑像的底部,用炭笔潦草地写了几行几乎难以看清的字,散发着微弱的光。
提彬在我手上。
你们穿过牧师会礼堂,
出了南门,再到花园里。
兰登读了两遍,他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索菲掉转身,迅速地将正殿扫视了一遍。
兰登看到这几行字,虽然恐惧不已,但还是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消息。雷·提彬还活着;当然其中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他们也不知道密码。”兰登低声地说。
索菲点了点头。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他们可能要拿雷·提彬来交换密码。”
“也许是个陷阱。”
兰登摇摇头。“我不这样认为。花园就在教堂外面,是个公共场所。”他曾来过该教堂有名的学院花园一次——那是个很小的果园,也是一个种植药草的花园——它是自修道士们种植天然药材之日起留下来的。学院花园号称拥有全英国至今仍然存活的最古老的果树,它是一个极受游客欢迎的地方,不需要跑到教堂里去,在外面就可以看到。“我想把我们叫到外面去是有信用的表现,所以我们用不着担心安全。”
索菲却不相信:“你是说到外面去对吧?那里可没有什么金属检测器。”
兰登满面愁容,因为索菲说到了点子上。
他回头凝视着刻满星球的坟墓,希望能从中找出破译密码筒密码的线索……并想出了一些讨价还价的对策。是我把雷·提彬牵连了进来,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要想方设法救他出来。
“那留言要我们穿过牧师会礼堂再到教堂的南面出口,”索菲说,“或许我们从出口处就可以看到花园呢?那样的话,在从那里出去并陷入危险处境之前,我们也许可见机行事。”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兰登隐约记得,牧师会礼堂是一个偌大的八角形大厅,那里是现代英国议会大厦建成之前最初举行议会的地方。他已经很多年没去那里了,但他记得是从某个游廊穿过去的。他从墓前往后退了几步,沿着右边的唱诗班席屏风巡视了一圈,又将目光投向对面他刚才上来的教堂正殿。
一座带有许多洞眼的拱顶门就在附近,从那里可以看到一块很大的招牌。
这里通往:
各处游廊
牧师住宅
教士厅
博物馆
圣体存放室
圣费斯教堂
牧师会礼堂
兰登与索菲是一路小跑从那招牌下经过的,他们跑得太快了,所以没看到告示上有提醒此处由于内部装修而暂时关闭的道歉性文字。
他们立刻来到四面都是高墙,没有屋顶的院子里。清晨的雨正下着,风从他们头上掠过,发出阵阵“嗡嗡”的低鸣,仿佛有人用嘴在对着瓶口吹奏。他们进入那狭窄的、稍微有点倾斜的、紧挨着院子的过道里。兰登感到每次在密闭的空间里时那种熟悉的不安又在心底升腾。这些过道,又叫做游廊。兰登也不安地注意到这些别致的游廊(cloisters)与幽闭恐怖症(claustrophobic)这个拉丁词间的某种联系。
兰登一心朝隧道的尽头走去,他按照招牌上的提示,找寻着通往牧师会礼堂的方向。春雨霏霏,走廊上又湿又冷。右侧那道独立的柱墙是四回廊中惟一的光源,一阵阵雨,从被风扫过的那堵孤单的柱墙灌了进来。这时,有两个人从对面匆匆地跑来,急着躲避越来越大的风雨。游廊上现在冷冷清清,诚然,在刮风下雨的日子里,这座教堂最不吸引人的地方,恐怕就是游廊了。
他们沿着东边游廊走上四十码,在他们的左边出现了一座拱门,拱门又通向另一条走廊。尽管这是他们正要寻找的入口,但进口处却被垂帘和公告牌封闭起来了。牌子上写着:
以下几处内部改造,暂停开放:
圣体存放室
圣费斯教堂
牧师会礼堂
从垂帘看过去,那条漫长而又冷清的走廊,乱七八糟堆满了脚手架和废弃的帆布。兰登从垂帘望过去,很快看到了分别通往圣体存放室和圣费斯教堂的左右两个入口。不过,牧师会礼堂的入口离这里要远得多,就在那长长的走廊尽头。但是,即使是从这里,兰登也能看到它敞开着的厚重木门,而它的八角形内厅,则沐浴在从巨大的窗户外面照进来的灰蒙蒙的自然光里。这些窗户正好面对学院花园。你们穿过牧师会礼堂,出了南门,再到花园里。
“我们刚离开东边的游廊,”兰登说,“所以通往花园的南面出口一定要经过那里,然后向右行。”
索菲这时已经越过垂帘,一路向前行。
他们沿着昏暗的走廊匆匆前行,游廊上的风雨声渐渐远去了。牧师会礼堂是一种卫星似的附属建筑结构——这个矗立在长长的走廊尽头独立于其他房子的附属建筑物是为确保议会活动秘密举行的。
“看来很大啊。”索菲边走边轻声地说。
兰登已记不清这间屋子到底有多大。因为即使站在大门外面,他也能够越过宽阔的地面看到远处这间八角形大厅对面大得惊人的窗户。这些窗户有五层楼高,一直伸展到有拱顶的天花板上,所以他们当然可从这里清楚地看到花园。
他们跨过门槛,发现只能眯着眼睛看了。与阴沉沉的游廊相比,牧师会礼堂就像是一间日光浴室。他们朝厅里足足走了十步,寻找南面的那堵墙,这才发现所要找的那道门并不在那里。
他们正站在偌大的死胡同里。
突然,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又被重重地关上,随即门闩也被插上,惊得他俩赶忙转过身来。
那个一直站在门背后的男人神态自若,手持一把小型左轮手枪,对准了他们。他大腹便便,倚靠在两根铝制拐杖上。
兰登一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此人正是他要找的雷·提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