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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生死一诺 ·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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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一城被姊小路永德死死控制在旁边,动弹不得,只能无奈地看着日本人一寸寸地拨开荒坡,就像剥下少女的衣裙。海兰珠缩在石壁阴影里,如同化作一尊石像,一直没做声,也没走开。荒坡上的植被很快被挖开,然后土层也被扒开,露出了一片石板。堺大辅俯身过去看,用手去拂开浮土,看了一阵,发出惊喜:“狮马纹,这是唐陵特有的风格,错不了!”

周围的人一阵振奋,挖得更加起劲。没到半小时,整个墓门的大门显露出了真实面目。这是两块雕刻着狮马纹的石板,石板之间严丝合缝,四周还有祥云、牡丹等装饰,依着坡势斜靠——不过,作为乾陵的墓门,似乎有点寒酸。

“看这里!”

堺大辅拿着手电晃过去,光柱射过去,照到石板的正上方有一条石制门楣,门楣上刻着一柄宝剑,形状和九龙宝剑里的郭震剑形制完全一样。堺大辅惊喜地催促道:“没错了。郭震献剑,代身守墓,说明守护的这个墓,就是武则天和李治的合葬墓无疑!快开,快开!”

石板很厚,日本人又不敢用炸药,只得拿出撬棍,七八个人一点一点撬。好在墓门后面不像东陵有镇石顶着,很快就被撬出一条大缝,可容一人通行。缝隙后头黑漆漆的,不知通向何处,只有阴寒之气嗖嗖地往外冒着。

堺大辅把许一城抓过来,礼貌地做了一个手势:“许先生,作为这个墓门的第一个发现者,我把荣誉留给您,请您第一个进去。”

“不可以!”海兰珠连忙出言阻止。墓内情况不明,若是有毒气或者有什么机关,第一个进去的人会非常危险。许一城讥讽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的虚伪。海兰珠被他的眼神一扫,浑身没来由地一颤,她可没见过许一城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冰冷,沉静,拒人于千里。

许一城主动站出来,迎着堺大辅的目光,伸手略扶墓门,闪身走了进去。

他进入墓道,先吸了一口气。墓道里的空气带着沉重的陈腐味,但至少含氧量还够。他谨慎地踏出第一步,感觉脚步落在了一片石面上。他伸手朝左右摸了一圈,发现四周也都是同样的青石壁。前方极黑,看不到尽头通向哪里。

堺大辅见许一城进去以后没什么异状,和其他人鱼贯而入,只留了一个人在外面守门。海兰珠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来。日本人准备充分,除了手电还带了特制鱼油火炬。七八根火炬一点起来,霎时把墓道照了一个通透。他们看到,这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一眼看不到尽头。甬道顶部呈椭圆状,四周和地面都用四指厚的青石砌成,墙面上没有任何纹饰。

姊小路永德走到许一城身后,用手一推,让他继续打头阵。

传闻武则天心思狠毒,所以在她的陵墓里有大量机关,需要一个炮灰去挡一下。许一城知道日本人的用意,可也无计可施,只得继续朝前走去。日本人则站成一排,隔开一米,跟着他背后。整个墓穴里非常安静,外面的虫鸣鸟叫和山风全被隔绝,甬道里只听得到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逼仄的黑暗和阴森的墓道让人心中不由得产生烦躁,在心中油然升起一丝惊慌,如果永远待在这里,该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许一城忽然停住了脚步,姊小路永德粗暴一推:“怎么不走了?”

“到头了。”

堺大辅走到前面,和姊小路永德高擎火炬,环顾一周,才知道许一城说的没错。甬道的尽头是一个方形的宽敞房间,大小恰好能容纳一尊大棺椁,不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在正对着甬道的墙壁上,是一幅彩绘壁画,一名形若门神的武将手持宝剑,横眉立目。可惜年代久远,这壁画斑驳不堪,勉强只能辨认出上半身,下面的墙皮剥落,里面不是青石砌成,而是被泥土填满。壁画下面还有一个木架子的痕迹,不过木质早已腐烂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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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显然不可能是武则天的墓室所在。但整个方形房间里,只有甬道一个入口,除此以外都是青条石交叠而成,密不透风。堺大辅紧皱眉头,他举着火炬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通向其他地方的入口或暗道。堺大辅这下子可有点抓瞎了,他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无奈地走到许一城跟前:“许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许一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真不知道?”堺大辅盯着他。在火炬的照耀下,脸色阴晴不定。

许一城坦然道:“我和你们一起进来,能做什么手脚?”

堺大辅一时拿他也没办法,跟姊小路永德商量了一下,决定再探查一圈。武则天不可以常理度之,这方形房间一定暗藏玄机。如果有必要,对许一城可以用刑,这家伙身负五脉,说不定还瞒着什么事。

一群人纷纷拿出铲子,开始敲击附近的石壁,希望能敲出一条暗道或者开关,可惜一无所获。就在这时,甬道那边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在这陵墓里,哪里来的脚步声?谁的脚步声?所有人脸色一变,唰地掏出枪来,对准了甬道口。脚步声逐渐临近,然后一个脑袋探了进来,堺大辅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这是负责守住门口的那人。堺大辅问他怎么下来了。那人说刚才看到外头的山麓里不知是谁,突然打了一颗信号弹,赶紧过来报道一声。

堺大辅看向海兰珠,海兰珠抱臂有气无力地说:“姬天钧在中途和我们兵分两路,约定如果有发现的话,就用信号弹联络。”堺大辅一听,双目精光四射:“这么说,姬天钧那边应该也有了发现。这里留几个人,其他人过去看看!许先生你……你在干吗?”

他一低头,发现许一城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恭恭敬敬地摆在武将壁画的下面。因为这不是什么危险动作,所以也没人阻止。借着火光,海兰珠看到那木牌上写着“陈公维礼之位”几个字,心头一阵狂跳。许一城在牌位前把双手抬起,八指交拢,先是手背翻手心,拜三拜,然后大拇指交抵,再拿开。再拜三次。

这手势她知道,许一城告诉过她。这叫托孤拜,行了此拜,就一定要完成死者嘱托,生死一诺。但他现在这个手势,和托孤拜是反过来,意思是完成了嘱托,特来告慰死者。

她瞳孔霎时缩小,猛地一推堺大辅,惊骇地喊道:“快、快离开这里!”

“维礼,你仔细看着吧。你的仇人都在这里了。”许一城站起身来,怀抱灵牌,面色无比平静。

堺大辅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平地里突然传来一声闷闷的爆炸声,这爆炸声隔得很远,听不太真切,整个墓穴仅仅只是震动一下。旋即每个人都抬起头,听见头顶有沙沙声,先极细切,如蚂蚁食叶,然后声音逐渐变大,好似野牛奔腾。

堺大辅大喊一声说快走!一干人连忙沿甬道朝上跑去。可已经晚了,只听得“轰隆”一声,一半的甬道猛然坍塌下来,青条石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两个跑在前面的人一下子被砸在底下。

堺大辅和姊小路永德同时扑过去,拿铲子试图挖出一条通道。可眼前的退路不是被砂土,而是被大石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挖不动,方室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他们都是军人,不怕牺牲,但困在一个古代陵墓的小墓室里窒息而死,这是无论谁都无法接受的。

堺大辅一把揪住许一城,再也无法淡定:“你到底干了什么?”

许一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无比快意,无比畅快。他的双眼亮得吓人:“你们进来的时候,可注意到那荒坡两边的山壁吗?那山壁的基础被墓穴挖开,十分脆弱,只消一点点炸药,山壁就会坍塌下来,砸在荒坡之上,将这里彻底封死。那个信号弹,就意味着姬天钧已经点燃炸药。”

堺大辅怒吼一声,把他狠狠地摔开。许一城后背重重地撞在彩绘石壁之上,然后跌落在地,可是他还在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海兰珠走过去,声音有些发颤:“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许一城语气温和,可里面饱含着毒刺:“若没有你尽忠职守,我可完不成。辛苦了。”

寥寥一问一答,海兰珠就全明白了。许一城早知道她的身份,夜探乾陵根本不是为了寻找墓道,只是为了引君入瓮。海兰珠咬住嘴唇:“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许一城把身子靠在石壁上,歪着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很早,从你执意陪我去平安城开始,我就已经有所怀疑。后来付贵一遇袭,我差不多就能确定了——不然日本人怎么会那么巧,恰好能拦截到付贵和姜石匠呢?”

海兰珠苦笑:“所以从你回到北京开始,和我说的一切,全都是假的,都是戏!”许一城语带讥讽:“彼此彼此。”这时堺大辅面容扭曲地喝道:“这么说,什么颠倒风水局、什么五脉独家之秘,也都是胡说?”

许一城索性盘腿坐下,把陈维礼的牌位抱在怀中,背靠石壁:“你们很强大,我没办法对抗你们。我只能将计就计,通过海兰珠给你们传递信息,让你们以为我有独家之秘,只能靠我才能找到真正的乾陵墓门。”

“这么说这个墓,根本不是乾陵墓门喽?”堺大辅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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