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读书

第20章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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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贝都所在的派别计算出一个结果,认为德索亚上钩的可能性达到百分之九十四。”枢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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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圣神舰队和宗教法庭撒下那个诱饵后,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教皇问道,他喝光茶,把杯子和茶碟放在长椅边上。

“五个标准星期。”卢杜萨美回答,“吴玛姬布置了一切,她在一艘火炬护卫舰的AI中置入了一条加密信息,宣称‘拉斐尔’号在蛇夫星系的边缘跃迁。但加密程度也不是很高,‘拉斐尔’上经过驱逐者增强的系统可以将其解密。”

“难道德索亚和他的那伙人不会察觉出这是个陷阱吗?”这个曾一度是雷纳·霍伊特神父的人若有所思道。

“不可能,陛下。”枢机说,“以前我们用过那个加密模式,曾给德索亚透露过可靠的消息……”

教皇猛地昂起头。“卢杜萨美枢机,”他厉声说道,“你是说,你们曾经牺牲了无辜的圣神人员和战舰……这些人永远也无法重生……只是为了确保这些叛变者不怀疑这些消息?”

“是的,圣父。”卢杜萨美说。

教皇吐了口大气,点点头:“可惜……但考虑到其中牵涉的利益关系……还是可以理解。”

“而且,”枢机继续道,“安插在这些船上的船员中,还有一些军官,他们会将‘拉斐尔’捕获,事实上,这些人早被宗教法庭……啊……控制了,并知道我们打算何时对伊妮娅和天山星球采取行动。”

“这一切在几个月前就事先准备好了?”教皇问。

“是的,陛下。几个月前,阿尔贝都顾问和内核探测到的天山远距传输器出现了活动的迹象,于是向我们提出了提前几个月部署行动的计划。”

教宗将双手平摆在穿着袍子的大腿上。他的手指呈现出靛蓝之色。“恶魔之子的这条脱逃路线被毁掉了吗?”

“没错,”枢机说,“‘吉卜利尔’号将远距传送门所在的整座山都轰成了渣。陛下,远距传输器肯定无法再使用了,现在它被埋在了厚厚的岩石中。”

“内核确信这是天山的唯一一座远距传输器?”

“绝对确信,圣父。”

“那么,接下来和德索亚及其叛变大天使飞船的对抗,准备得怎么样了?”

“啊,陛下,这些具体战术细节应该由吴玛姬元帅来这里汇报……”

“西蒙·奥古斯蒂诺,我们相信你,你可以概括地汇报一下。”

“谢谢,圣父。圣神舰队在天山星系内部署了五十八艘行星级的巡洋舰。过去六个标准星期以来,它们一直隐藏在……”

“冒昧问一句,西蒙·奥古斯蒂诺,”教皇低语道,“你说有五十八艘大天使级战列舰,这是如何隐藏起来的?”

枢机微微一笑。“陛下,它们关闭了动力能源,正飘浮在内星系小行星带和星系外柯伊伯带的战略区域。它们在那里完全无法探测到,但一下达命令,它们随时可以跃迁。”

“‘拉斐尔’号这一回在劫难逃?”

“没错,陛下。”卢杜萨美枢机说道,“共有十一名圣神舰队指挥官守在那里,他们的性命就看这次伏击是否能成功。”

“卢杜萨美枢机,让我们大天使舰队的五分之一留在这么一个偏地星系,可是严重影响了圣战的效果。”

“是的,陛下。”枢机的双掌贴在袍子上,惊讶地发现掌中竟渗出了汗水。卢杜萨美知道,圣神舰队有十一名首脑的性命悬在此次任务的成败上,而他自己的未来也安危未定。

“只要能摧毁叛军,一切都是值得的。”教皇低语道。

卢杜萨美枢机深深吸了口气。

“据我们所想,德索亚舰长和这艘飞船都会被摧毁,而不是被抓获。”陛下说道。

“是的,圣父。命令是将这艘飞船轰成炮灰。”

“但我们不会伤害那个孩子?”

“是的,圣父。我们做了各种防范措施,确保这个名叫伊妮娅的传染源会被活捉归案。”

“西蒙·奥古斯蒂诺,这一点非常重要。”教皇低声道,感觉像在自言自语。这些细节他们已经研究了一百多遍。“我们必须活捉这个女孩,和她一起的其余人……要杀要剐随便……但这个女孩必须活捉。请重新向我们解说一下行动过程。”

卢杜萨美枢机闭上双眼。“一旦‘拉斐尔’号被拦截并摧毁,内核飞船将会飞入天山轨道,将星球上的人口全数尽灭。”

“用死光。”陛下低声道。

“技术上说……不尽如此。”枢机说,“如您所知,内核声称这一技术的结果是无法逆转的。它将导致永久的昏迷。”

“西蒙·奥古斯蒂诺,这回我们还运输这数百万人的尸体吗?”

“陛下,先得进行一些其他事宜。首先,我们的特别小组会到星球表面找到女孩,然后把她带到大天使护卫舰,运回佩森。我们会将她复活,隔离起来,并加以审问,然后……”

“处决,”教皇叹了口气,“向六十个星球上的数百万叛军发出宣告,他们这个传说中的救世主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是的,陛下。”

“西蒙·奥古斯蒂诺,我们都盼着和这孩子谈一谈,不管她是不是恶魔之子。”

“是,陛下。”

“那么,你认为德索亚舰长什么时候会踏入陷阱,自取灭亡?”

卢杜萨美枢机看着自己的通信志。

“不消几个小时,陛下,不消几个小时。”

“让我们祈祷一切马到成功。”教皇低语道,“让我们祈祷,拯救我们的教会和部族。”

泪水屋中,两个男人埋下了头。

从布达拉宫回来后的几天里,我终于开始对伊妮娅的计划和能力有了一个全方位的了解。

众人热烈欢迎我们的平安返回,那场面真是让我惊讶。瑞秋和西奥拥抱伊妮娅,还哭了。贝提克用完好的那只手捶打我的后背,然后拥抱我。平时不苟言笑的阿布先是拥抱乔治,继而沿着我们朝圣者的队列走下来,泪流满面地把我们都抱了个遍。整座寺庙满是欢呼声、拍手声和哭泣声。我终于意识到,许多人都不曾料到我们会从接待圣神的宴会上平安返回——至少伊妮娅不会。我们能回来,还真是死里逃生啊。

接下来,我们开始着手悬空寺的收尾工程。我和罗莫、贝提克以及其他高空装配工一起进行连接顶部步行街的工程,而伊妮娅、瑞秋和西奥管理整个营地的各项细节工作。那天晚上,我脑海中只有一件事:早点和我的挚爱上床睡觉。晚饭过后,我和她在高台走道上单独待了一小会儿,还迅速地热吻了片刻,我觉得伊妮娅也和我一样,很想马上和我享受亲昵的时光。但按日程,那晚是“论坛”夜——事后看来,也是最后的论坛夜——夜幕降临时,中部禅寺平台已经拥了一百多人。幸运的是,雨季一开始下了一阵灰茫茫的大雨后,便很快地停了下来。夕阳从昆仑山西部落下,夜晚凉爽宜人。一根根火把立在主线台阶旁,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经幡也猎猎作响。

今晚出席讨论会的还有几位与众不同的人物,让我大为惊讶:来自朵穆的卓莫错奇,尽管他说要去西部进行贸易,但却从布达拉宫回来;多吉帕姆也来了,身旁是九名受宠的比丘尼;还有不少来自布达拉宫宴会的著名宾客——大多数是年轻人——最年轻、最著名的,当数达赖喇嘛,他穿着素朴的红袍,戴着红帽,像是微服私访的打扮,总管事和管事不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来的,只有担当私人护卫的传令员——卡尔·林迦·威廉·永平寺。

屋子里人山人海,我站在最后面。论坛差不多进行了一个小时,这是名副其实的论坛,伊妮娅偶尔引导大家的讨论,但从没独自主宰所有的言论。但是,她的质问慢慢地将对话推向了她想要的方式。我发现,她是密宗和禅宗的大师,一些花费数十年研究戒律的僧侣向她提问,而她用公案和佛法作为回答。一名僧侣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能利用圣神提供的工具来获得不朽,伊妮娅引用佛陀的话回答他:没有人会重生,万物服从无常——这是生灭变化的规律——接着她详细阐述了“无我”的意义,佛陀否认这世上存在名为灵魂的自我。

有人询问死亡,伊妮娅引用一则禅宗公案来进行回答:

“僧问道忍:‘一僧死,他去了何处?’道忍答:‘火尽草生。’”

“伊妮娅女士,”席矻矻说道,她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意思是不是‘无’?”

伊妮娅曾跟我说过,“无”是禅宗的一个简练优雅的概念,翻译过来就是说——“这问题毫无意义。”

我的小朋友微微一笑。这是个露天的空间,她正坐在离门口最远的地方,恒山之上,星辰明亮可见。但先知还没有升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她轻声道。屋内静悄悄的,她的声音非常清晰。“同时也是指,这个僧侣就像是门钉一样死透了。他没去任何地方,更重要的是,他无处可去。他的生命同样无处可去,但那生命将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下去。人们因为僧侣的死而伤心,但生命并没由此减少。宇宙生命的天平上,没有任何东西被移去。消失的宇宙,是那僧侣意识和内心中的宇宙。雪峰尝谓玄沙:‘性真曾问我,僧死何处去;我云,便如冰化水。’玄沙云:‘妙极,但我不会如此答。’雪峰问:‘你如何答?’玄沙答:‘便如水归水。’”

片刻沉默之后,前排有人说道:“请告诉我们什么是缔结的虚空。”

“很久很久以前,”如往常一样,伊妮娅用这句话开启了长篇大论,“缔之虚便出现了。它超越了时间。从某种真切的意义上讲,缔之虚是时间的遗孤……空间的遗孤。

“但缔之虚没有时间的特点,没有空间的特点,当然也没有上帝的特点,缔结的虚空不是上帝。事实上,缔之虚的进化,虽然发生在时空标出宇宙界限的许久之后,但它不受时间束缚,不受空间拘管,从大爆炸的起点至小呜咽的终点,缔结的虚空可以跨越时空连续体随意前后走动,就像是渗进裂缝中的液体。”

伊妮娅顿了顿,抬起双手,按向太阳穴,自她儿时起我就很熟悉她这动作了。但今晚,她一点也不像孩子。那双眼睛充满了倦意,也盈满了生机。眼角旁已经出现因疲惫或忧虑而导致的皱纹。我爱那双眼睛。

“缔结的虚空是个有意识的生命,”她坚定地说道,“它来自有意识的生命——我们这里的许多人,同样是由有意识的生命创造而来。

“缔结的虚空由量子物质结成,交织在普朗克空间和普朗克时间中,围裹着时空,就像是被套包裹着棉胎。缔结的虚空不神秘,也不玄奥,它产自宇宙的物理定律,并对其产生回应,但它是进化中的宇宙的产物。虚空的根基建立在思维和感情中,它是这个宇宙本身的意念。而不仅仅只是人类的思维和感情,它混合了数亿年来成千上万灵性生命的思想。虚空是这个不断进化的宇宙中唯一的一个不变之物——各种族分隔数百万年、数百万光年,进化、成长、盛开、凋谢、死亡,而虚空是它们唯一的一个共同点。进入缔结的虚空,只有一把钥匙……”

伊妮娅又顿了顿。她的朋友瑞秋正盘腿坐在她身旁,全神贯注地聆听着。现在,我第一次注意到,瑞秋真是美极了,而我过去几个月来一直在傻傻地嫉妒她。她有着一头黄褐色的卷曲短发,两颊泛着红晕,大大的绿色双眸中点缀着褐色小点。她的年纪和伊妮娅差不多大,二十岁出头,由于几个月来一直在天山那金黄的太阳下劳作于高台之上,所以皮肤也被晒成了金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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