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 3
两人于是决定放弃驾车,邱莹莹提议乘公交回家。应勤发挥了强悍的认路能力,他站在就近的一处公交车牌前,三下五除二便优化出一条最佳线路,与邱莹莹坐上了车。夜晚,车上人依然多,两人被挤得站一起。车子动静大了,应勤就伸手扶邱莹莹一把。邱莹莹最先大大咧咧地说不用,她站得稳,可后来就很受用了。有人对她这么好,她喜欢。一路上,邱莹莹叽叽呱呱唱独角戏,把自己住什么小区,群租,同室是谁,邻居又是谁,一股脑儿告诉了应勤。
最后在小区门口分手时候,邱莹莹发现应勤一直在大门口看着她,她都走得不自然,快不会走路了。直到转弯才恢复正常。她在冷风中长长呼吸一口,模仿曲筱绡轻轻一声尖叫,蹦跳着回家。
2202却没一个人,樊姐正约会吧,小关又是加班,只有曲筱绡乘下一部电梯累得惨兮兮地回来。邱莹莹奋勇上去,兴奋地给曲筱绡一个熊抱,要不然她的高兴都没地儿使。曲筱绡懒得推开,翻着白眼问:“干吗?有屁快放。”
“嘿,你问对了。”邱莹莹将晃来晃去的曲筱绡扶直了,“我要你帮我挣钱。我不能在人面前不平衡。”
“人?谁?”
吃一堑长一智,邱莹莹这回当然不肯跟曲筱绡实说,“我同学,他们怎么工资比我高那么多呢。我都惭愧得抬不起头。”
“有鬼。我比你钱多得多,没见你在我面前抬不起头啊。谁?领来让我审核了,才帮你。”
“同学啦,真的是同学聚会。”
曲筱绡将信将疑,“行,周末帮你,现在…放——开——我!”
但邱莹莹才不怕曲筱绡的尖叫,她将曲筱绡扛回房间,硬按在椅子上。“你现在就行,真的,而且你是真行,水平高。我给你打开网页,我的销售记录,我都记着呢,凭这些计算提成。你帮我看看,我还可以怎么做。姑奶奶,我给您老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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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筱绡挣扎着想起来,被倒水的邱莹莹一个箭步赶过来按回椅子上。“你,卑鄙无耻下流。”
“我肯定比您老良民。”邱莹莹将水杯放到曲筱绡手中,“看,这些是我一个月里面拿双脚跑出来的业绩。”
曲筱绡累得半闭着眼睛呻·吟,“我眼花,看不清。”
“我读给您老听。”
曲筱绡只得索性全闭上眼睛,老太爷一样地听邱莹莹读。听到一半才扯着累哑的鸭嗓子问:“这个价格怎么低了?”
“批发价,这个量大啊。”
“才这么点儿量就可以批发价?得,你也别拿提成了,直接批发来家里堆着,赚差价比你拿提成强多了。”
“这个量不小了,我一个月工资全拿出来都不够这个量。”
“反正我主意出给你了,你要是有心,自己找你老板拿货的源头,差价更大。反正做网络销售,反正…我睡着了。”
曲筱绡打定主意死猪不怕开水烫,邱莹莹再怎么喊她都不搭理。邱莹莹无法,只能将曲筱绡扛回2203。但曲筱绡的话她给记在心里了。她得好好考虑。
而曲筱绡回到家里,放热水在泡泡浴中泡到水微凉,才总算捡回一条命来。滚爬着上床,陷入昏迷前,检视了一遍电邮和微博,打着哈欠将电邮回复了,看微博的时候,真的是眼花缭乱了。唯有赵医生的微博让她的瞳孔稍微收缩了会儿,赵医生在微博上说,这几天工作繁重,每天都是连滚带爬地离开手术室。曲筱绡异常感慨,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当然,很好,在她忙碌的时候,赵医生同样也没精力招蜂引蝶。于是曲筱绡积极动手,隔空抛了个小媚眼,“天天发货到虚脱,今晚竟然惨被妞泡,各种恨。”
邱莹莹翻转页面看到曲筱绡的这条微博,笑得前仰后合。正好进门的关雎尔看了奇道:“怎么回事?”
“你看,你看,小曲最新微博,这个‘妞’就是我。”
“你又熊抱她了?”一想到狡计百出、妖精一样的曲筱绡硬是折服于邱莹莹的熊抱,关雎尔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当然,她与邱莹莹一样,也有其他好心情打的底子。
邱莹莹得意地详细描述。关雎尔趁机给安迪打个电话,问有没有空说话。过了不到一分钟,安迪出现在2202门口,安迪看到关雎尔的笑脸,就了然地问:“通过了?”
在邱莹莹有点儿惊讶的注视下,关雎尔笑道:“当场的,上司的上司亲口跟我说,‘恭喜你’。”
“非常好,恭喜你。虽然早知应该是这一结果。看来你上场没紧张。”
“紧张的,一上去就非常紧张。但后来很快发现他们提出的问题都很容易,我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当时就不紧张了。出来发现手心好痛,查看了才知道拳头握得太紧,指甲全抠肉里面了。”
邱莹莹这时才插了一句,“原来你今天正式考核啊,都没跟我说一声。恭喜恭喜,大熊抱。这下工资大涨了。”
关雎尔这才能体谅曲筱绡的恐惧,邱莹莹的大熊抱确实不容易消受。她满脸尴尬地道:“昨晚今早…都想不到要说这一出了。”
邱莹莹相当理解,“那是,昨晚今早谁还有心情。幸亏你通过考核,要不然樊姐又得向你道歉了。”
安迪早意识到昨晚2202发生了些什么事,此时更加证实,但她没问,反而打断邱莹莹再往昨晚的事儿说。“问答顺利说明两个问题,一方面是你熟悉业务,另一方面是上司内定名单上有你,提问时手下留情,更说明你平日业务表现获得首肯。我倒是有个好奇,上回那个绯闻事件相关的人,今天遭遇如何。”
“绯闻女主角没异常,怎么进去怎么出来,但也没有我当场就获得好消息的激动。另外两位将绯闻捅上网的,出来都是面无人色,说提问简直惨无人道。她们随即又被请入HR办公室,最终被保安监视着卷包离开。可见真的如你所言,问题都是设计过的,给谁什么问题,不给谁什么问题,全由上司掌握。好险,如果一着走错,我今天就跟她们两个一样了。上司们都还真能憋得住气,一直憋到今天才找个岔子把她们名正言顺地打发。你们也是一样?”
“到处都一样,以免碰触劳动合同法的底线。要不要庆祝一下?我们几个去吃夜宵?我请客。”
邱莹莹前面一直听得懵懂,忽然感觉关雎尔简直是个小安迪,两人说话竟差不多的腔调。听到最后夜宵两个字才总算还魂,欢呼一声要去。关雎尔说应该她请客。一行人奋勇将已经睡下的曲筱绡闹出门,扛着曲筱绡去小店夜宵。曲筱绡真是欲哭无泪啊。没人看到邱莹莹的粉色玫瑰花球,她这回长记性了,将花球牢牢藏了起来,只给自己看。22楼别人无所谓,唯独小曲,这个捣乱分子,说什么都不能再给小曲机会。
樊胜美约会回来,见2202没人,知道她们夜宵未回,但她不打算赶去聚会,那一桌除了邱莹莹,都让她不自在,还是别凑那个热闹了。只是,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一向人缘很好的她,怎么在22楼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地步。而明天就是周五,周末两天她都有大把时间在22楼待着收拾一两个星期积累下来的家务。那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滋味真是煎熬。
但包括樊胜美都没想到,22楼的周五夜晚,她下班回来重新化妆打扮,等王柏川来接她的一小段时间里,竟然一个人影子都没出现。只有她一个人踩着高跟鞋进,又踩着高跟鞋出,空旷得与小区弥漫的红烧肉温暖的香气格格不入。
邱莹莹一下班就被应勤接走,两人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连看两场电影。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邱莹莹眼睛都花了,想不到连着看两场电影会这么辛苦,走到冰冷大街上头脑依然晕晕的像是会飘。但应勤一提议去大学街吃串串烧,邱莹莹立马又来劲了。她也最爱那旮旯好地方,真是一家接着一家的小美食店子,每家店都提供全市最价廉物美的小吃,邱莹莹最爱吃那儿的串串烧和烤翅,可惜关雎尔嫌东西脏不肯去,樊姐嫌地方乱不肯去,一个人去太突兀,她都好久没去那儿了,应勤真是与她一拍即合。
最悲惨的是关雎尔,旧人纷纷被解聘,许多工作分摊到了她的头上,暂时没有替代者。她做得头晕眼花,抬眼看一眼手表,手表的指针却有好几根,得眨上半天眼睛,才能好不容易看清两根指针形成的夹角。连她的顶头上司都顶不住了,驱赶大家先下班,明天再来。关雎尔收拾好桌子下班,大家又都纷纷跑去地下车库了,只有她一个人走上街头打车。意外的是,又见到久未谋面的李朝生。场景好生熟悉,仿佛昨日再来。
李朝生穿着件短羽绒服,他仿佛永远都是精力十足,走路似是脚底装了弹簧。“恭喜你!大家都说你是实力取胜。”李朝生从背后掏出一束花,是关雎尔非常喜欢的白色桔梗。
可关雎尔脑袋打结,直着眼睛反射性地道:“谢谢,我累得稀软了,不去玩,不去。明天还得加班。”
李朝生将鲜花塞给关雎尔,“理解。我送你回家。请跟我走几步路,我的车子停在那边。”
关雎尔摇头,她很想婉转表达,但是脑袋超负荷运转之后停摆,由不得她。“不好意思麻烦你,我打车很方便。谢谢。”
“你考核已经通过,我可以开始追求你吗?请给我机会。”
关雎尔一再摇头,“我有喜欢的人。对不起。”
李朝生微笑:“你没有。上次你也这么说,但我会观察。”说着,李朝生微微蹲下身,“我很会观察的哦。”
关雎尔不由得一笑。李朝生松了口气,道:“路上冷,上车说吧。”
“不,你等等,别打扰我,让我想想该怎么表达。对不起。”关雎尔口气温和,但态度坚定,绝无妥协。可加班累得脑子实在不好使,组织几句话竟然得想好半天。好在李朝生倒是有耐心等待,而且自觉挪了位置,替关雎尔挡风。
关雎尔想好了,才道:“对不起,让你久等。还记得我们几个月前一起玩了一个周末。虽然很愉快,可美中不足。到后来我才想明白为什么,如果有表达不清楚,请见谅。当时我们爬公园里的一座小山,对你而言,是山在那儿。但对我而言,是对着沿途一草一木一石一亭浮想联翩,想历史上的谁谁曾到此一游,面对此山此水曾作何感慨。你不停顿地往上爬,以征服为傲;我却流连忘返,并不在意登顶。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这种差别是原则性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嫌你拖拖拉拉,你嫌我不解风情?可反过来讲,这不正好互补?而且我不是不会流连忘返,而是跟你在一起,一不小心就给春风得意马蹄疾了。你看,你又笑了,说明我说中了。其实…哈哈,我如果围着你流连忘返,你可能又会说我娘娘腔十足,伪娘一个。”
“你还会仰望星空,说城市的天空也很美。”
“是啊是啊,没原则性差别了吧。小关,我保证,我是个很好的男人。你用一两天时间,真不够了解我这么个有深度的男人,真的,你起码再用半年,你会发现…哈哈,不剧透,让你自己去发现。”
“我不是小孩子,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你得原谅我没经验啊。而且我脸皮又这么薄…”
“你还…”关雎尔这才发现,她说着话,不知不觉地来到李朝生的车前。上当了,“你连手指甲上每一个半月板都透着厚颜无耻呢。”
“我从头到尾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凛然正气。”李朝生嘻嘻哈哈地笑着,很绅士地请关雎尔上车。关雎尔皱着眉头,痛苦不堪地上了车。仿佛坐上的是老虎凳。但一坐进车子,冬日的寒冷便立刻挡在车外。即便如此,关雎尔还是白眼以待坐入驾驶座的李朝生。李朝生并不在意,打开音响唱起歌,在寒风中上路。辛辛苦苦才将关雎尔骗上车,李朝生这一路将车开得跟乌龟爬似的,异常“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