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 十三
央金和那个蓝工装潜入了树林。现在,她的身体也像眼下的森林一样,被烤得冒烟了。惟一不同的是,把森林烤得冒烟的是大火,而把她身子烤得冒烟的,却是蓝工装那好像漫不经心,同时又充满欲·望的眼光。
更不要说,相互的抚摸已经使她总是被衣服紧紧捆缚着的身体马上就要爆炸了。
那人离开人群转过了一棵大树。她也昏昏然相跟着转过一株大树。脚下,是厚厚的松软苔藓。每一脚上去,都有一点微微的下陷,然后,又有一点微微的反弹。这增加了他们林间追逐时梦境一般的感觉。有意无意间,他们一会儿把对方弄丢,一会儿又把对方找到。要是换一个男人,她早就被扑倒在地上了。这个男人却不慌不忙。她转着一棵大树绕圈时,一小方天空就在头顶上围着树冠旋转。
有两次,他们抱在了一起,央金呼吸急促,头上沁出细细的热汗,但那个美男子,懒洋洋的眼神只是间或闪亮一下,那种闪亮里有欲·望的表达,同时,还对自己的欲·望含有一种讥诮的锋芒。这样的两次拥抱后,央金的上身已经没有了衣裳。她的上身很短,两条手臂也很短促,就像做工稚拙的陶俑。但是,那对那么丰硕那么沉甸甸地突出而不下垂的乳··房,以及有着缎子一样质感的暗褐色的健康皮肤使这个女性躯体闪现出夺目的光芒。
蓝工装抚摸那缎子一样的皮扶,亲吻那对乳··房,这时,央金像一只母兽一样被快意挟持,喘息就像野兽发怒时低低的咆哮。
就在这时,爆破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在他们周围,不时有被逼近的大火弄得十分警觉的动物奔逃而去。蓝工装受到惊吓,央金紧紧把他搂住,他的脸就深埋在了她浑圆的双·乳之间。先是几只猴,从头顶的树冠上飞越而过,接着是慌张的野兔和林麝,然后,是一只猞狸,和一头临产的母鹿。林子里应该还有更多的动物在慌张奔逃,但央金只看到了这一些。
央金的手松开了男人的脑袋,伸到了男人的裤子里,握在手里的东西,是那样的坚·挺,滚烫。央金惬意地叹息一声。但随即,她手里握着的东西,一下就软了。她睁开眼,看见一头熊正从他们上方,从容地缓缓而行。男人一直都懒洋洋的眼神这时是真正紧张起来了,但下面却湿乎乎地松软了。
熊走几步,看看这对男女,再走几步,又懒洋洋地打量一下这对男女。这只熊一只耳缺了一块。两人相交以来,一直都是那男人居高临下,但现在,这个城里来的男人却被熊吓坏了。这时,央金轻松地笑了:“你不要害怕,这是格桑旺堆的熊。”
这头熊已经数度与村里数一数二的猎人格桑旺堆交手,缺掉的半拉耳朵就是它们交手的纪念。就凭这个,机村每一个人都可以认出它来。机村人都相信,当这样一头熊,与一个猎人数度交手后,就会像英雄相惜一样念念在心,对别的人就没有任何兴趣了。
央金拍着蓝工装的脑袋说:“不害怕,这是格桑旺堆的熊。”
“我们还是离开吧,这里不安全。”
他眼里令央金着迷的懒洋洋的神情被紧张所代替,颤动的喉结传达出他内心的恐惧。央金把手从裤子里缩回来。她把手举到两个人的眼前,上面粘呼呼的液体,说明他的雄鸡在吓缩了脖子的同时,把那点使他无故激越的东西吐出来了。
这个自感优越的白面男人,脸一下红到了耳根,低下头说:“走吧,走吧,这里不安全。”
🍇 落`霞`读`书luo xia du shu . com .
但接下来的问题是,他引领这个笨拙天真的异族姑娘,把前戏玩得如醉如痴,即便央金这时已经清醒过来,在这暗无天日的森林里也不辨东西了。所以,他们走出树林,看见大片天光的时候,却没有见到他们分队的人。砍伐的声音、爆破的声音在远处激荡。
当直泻无碍的天光笼罩住他们的时候,跟林子里不一样的寂静同时将他们笼罩住了。这巨大的寂静让他们一下止住了脚步!一大片湖水,就在他们眼前微微动荡,不要照耀,也能在自身梦一般的漾动中微微发光!
央金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这个地方已经在机村人一代又一代的描摹中,使每一个刚听懂话不久的孩子都已烂熟于心了。
是的,这就是那个传说栖止着一对金野鸭的色嫫措。
带着妖魅气的色嫫措是机村的神湖。
太阳模糊的轮廓落在湖里,湖水闪着一点点金光。央金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以为自己真的看见了传说中的金野鸭。过去,他们这些反对封建迷信年轻人曾经拿这对传说中的鸭子与老年人说事。
央金自己就挺胸出来问过:“你们说金野鸭,金野鸭,请问是指金色的野鸭还是金子的野鸭?”
她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机智,所以,在她倾慕的机村先进青年领袖索波面前,兴奋得两腮绯红,眼动星光。
人家的回答是:“当然是金子的野鸭。”
央金大笑着继续发问,眼睛却急切地朝向索波:“金子那么重的东西会飞起来吗?那不是鸭子,是飞机!”
但她到底还是一个机村人,一旦置身于这种自然环境中,一旦置身于这种不是靠别人灌输的思想,而是靠自然启示说话的时候,不要任何理由,她就已经相信金野鸭是真的存在了。她紧紧地抓住了蓝工装青年的手:“嘘,小声!看,保佑我们村的金野鸭!”
“哪里?”
她短促多肉的胖手指向了湖中黯淡太阳的影子。
蓝工装笑了:“你们是把太阳叫作野鸭吗?”
一旦脱离开了依靠本能的情景,回到需要智性对某件事物进行判断的状态下,这个男人的自信与优越感立即就恢复了,他说,“你的汉话不行,我又不懂你们的语言,所以,我要问你,你们是把太阳的倒影叫作野鸭吗?”
央金摇头。
“对,你们的语言虽然单调,也不至于把这不相干的事物拉扯到一起。那么,你们真的认为它就是……就是……”蓝工装脸上的表情变得生动丰富,他伸开双手,做出拍打翅膀的动作,从雪白衣领里伸长了颈子,模仿鸭子的声音,“这个东西,鸭子。”
央金又被这个恢复了生气的人迷得目光虚幻了,只剩下拼命点头的份了。
蓝工装指指天空阴云与烟雾后面的太阳隐约的影子,又指指湖里的倒影,说:“明白了吗?”
央金明白了,而且,立即就为自己那片刻的不先进,片刻间就被封建迷信迷住心窍而惭愧了。
两个人围着湖边走了一圈。湖水静悄悄地敛息不动,只有湖中太阳模糊的倒影,相跟着,也在湖里绕了一圈。
他们来到了湖的出口,溢出的湖水越过自然生成的堤岸,从脚下的山崖上飞垂而下,绿玉般的水一路落下去,落下去,在崖壁的巨石与孤树身上碰成白雾一片。站在湖水出口处的崖顶,铺展在群山间的机村谷地尽显眼前。从这里,还可以见到正在逼近的大火。白天,不像夜晚看得见那么多的火光,火头推进处,只见烟雾弥漫。风一会儿把烟幕高高堆起,一会又将其一下推倒,吹拂着四处飘散。而在悬崖下面,撞得粉身碎骨的水重新汇聚起来,穿过山林,顺着沟谷向着山下流淌。溪流所经之处,正在设计出来的防火道上。从湖边望下去,防火道基本成形,而往上,从这湖泊以上,还有好几百米才到雪线,这里,还一棵树木都没有动过。这一段,林子虽然稀疏了一些,但都是树皮树干中包含了更多松脂的冷杉,想必大火过来,烧起来更加快速便当。
蓝工装突然一拍脑袋,说:“有了!”
他从悬崖边往湖边走,一边走,一边数着自己的脚步。走到水边,他用命令的口吻对央金说:“你走过来,不对,太快了,回去,慢一点,一步一步走过来,好!开始!”
这个人懒洋洋的时候,身上有一股魔力,让女人不能自已。现在,他显得紧张而决断,焕发的魔力同样不可抗拒。央金昏昏然依令而行。走到湖边时,她差点就靠在了这个男人的怀里。但他把她扶住了,说:“好,你的步子是八步,我的步子是七步!有办法了!”
他从工装口袋里掏出笔,同时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他抽掉信纸,把信封拆了,翻出来,很快写下一篇字交给央金:“现在,我要交给你一件任务,赶快下去,找到老魏,他明白该怎么做。”
“那你呢?”
“我饿了,再说,走山路,你快。我在这里等,见了我的信,那些大人物他们都会乖乖地上这里来!”
央金领命上路,回头看时,这家伙已经倚着一棵巨大的桦树,躺在松软的草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