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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为亲人复仇 ·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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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和你的哲学不太相符了,”基督山说道,“这实在只是一种迷信而已。”

“唉!大人说对啦,”贝尔图乔答道,“上帝派这个婴儿来是为了惩罚我们的。从没有哪个人的邪恶的天性这样早地就显露了出来,而且这决不是由于教养方面的什么过错。他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有一双深蓝色的大眼睛,和他那洁白的肤色非常相称,只是他的头发太淡了一点,使他的面貌看上去有点古怪,但他却有着极灵活的目光,极刻毒的微笑。不幸的是,在我们那儿有句谚语,叫做‘脸蛋儿长得俊,不是好到极点,就是坏到透顶。’这句谚语用在贝尼代托身上实在是正确不过啦,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已表现得极为恶劣。

“不错,我嫂嫂的溺爱也助长了他。为了这个孩子,我那可怜的嫂嫂宁肯跑上一、二十里路到镇上去买最新鲜的水果和最好吃的糖果,但他不爱帕尔马的子或热那亚的蜜饯,却偏爱到一家邻居的果园里去偷栗子或在阁楼上偷吃苹果干,尽管我的花园里长的胡桃和苹果可以随他吃个够。贝尼代托大约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我们的邻居华西里奥抱怨说他的钱袋里少一个路易,按照当地的风俗,人们是从不不把钱袋或贵重物品锁起来的,因为,大人们都知道,科西嘉是没有贼的,开始我们以为他一定是数钱时数错了,但他却坚持说一点没数错。那天,贝尼代托一早就离开了家,到很晚了还没有回来,我们非常焦急,后来,我们终天看到牵着一只猴子回来了,他说他看到那只猴子锁在一棵树下,就捡来了。这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总是异想天开的,想要一只猴子的念头已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一个多月。

“一个路过洛格里亚诺的船夫有几只猴子,那个刁滑的家伙引坏了他,偷钱的念头无疑也是那个家伙教给他的。在我们的树林里是捡不到锁在树上的猴子的,’我说道,‘老实承认你是怎么弄来的吧。’贝尼代托坚持着他的谎话,而且讲得有声有色,听起来根本不象是真话,倒是显示出他很富于想象力。于是我发火了,他却大笑起来。我威胁要打他,他后退了两步。‘你不能打我,’他说道,‘你没有这个权利,因为你不是我的父亲。’

“我们始终弄不明白这个要命的秘密是谁泄露给他的,我们一向小心谨慎地瞒着他,总之,这一句把那孩子的全部性情都暴露出来,我几乎被他吓住了,我的手无力地地垂了下来,连碰也没碰他一下。那孩子胜利了,而这次胜利使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以致把爱苏泰所有有钱都任意挥霍掉了。他愈是不成器,爱苏泰似乎愈是爱他,她不知道该如何抑制他的任性,也没有勇气限止他的放荡行为。当我在洛格里亚诺的时候,一切还好,但只要我一离开,贝尼代托便成了一家之主,一切便都乱了套,当他才十一岁的时候,他就喜欢混在十八九岁的孩子们中玩了,而且选中的伙伴都是巴斯蒂亚甚至科西嘉最坏的孩子,他们已经闹过不少恶作剧,好多次有人恐吓控告他们。

“我慌了,因为一旦被人控告,就可能产生严重的后果。而当时又不得不离开科西嘉去作一次长途跋涉,我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带贝尼代托一起去,希望借此来避免一场临近的灾祸。走私贩子的生活是活跃而辛苦的,我希望那种生活,再加上船上严格的纪律,可以有助于改变一下他的堕落。我和贝尼代托单独谈话,叫他同我一起去,我努力用种种最能打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的幻想的许诺去相诱他。他耐心地听我讲,听我讲完以后,他当时大笑起来。

“‘你疯了吗,叔叔?’(他高兴的时候就这么叫我。)‘你以为我会用现在的这种生活去换取你那种生存方式——放弃我这种自由自在愉快的生活,而去象你那样又辛苦,又危险地去自讨苦吃吗?夜里忍受刺骨的寒风,白天忍受灼肤的酷热,东躲西藏的,一旦被人发觉,就得吃枪子儿这样去赚那一点点钱吗?哼,我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只要我要,妈妈总是会给我的,你瞧,我要是接受了你的建议,我不就是一个傻瓜啦。’他说得这样厚颜无耻,头头是道,我简直呆住了。贝尼代托却已回到了他的伙伴那儿,我看到他远远地把我指给他们看,简直把我当成了一个傻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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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孩子!”基督山自言自语地说道。

“哎!假若他是我自己的儿子,贝尔图乔回答说,或甚至是我的侄儿,我是会想法把他带到正路上来的,因为你知道自己要尽责任,那样你的力量也就来了。但一想到要打一个父亲死在我手里的孩子,我就下不去手了。我的嫂嫂总是为那不幸的孩子辩护,但她也承认,她曾丢过好几次钱,而且数目都相当大,于是我就好好地劝她,让她把我们那笔小小的积蓄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以备将来急用。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贝尼代托已完全能读,能写,能算了,当他高兴的时候,他在一天中所学的。比别人一个星期学的还要多。

“我一心想着把他送到一只船上去干活,事前丝毫也不让他知道我的计划,只待拟定一个日子,然后一清早就送他上船,上了船,就把他推荐给船长,以后他的前途就由他自己去决定了。计划想好了以后,我便动身到法国去了。我们的全部货物都得在里昂湾里卸上岸,这样干已愈来愈困难了,因为当时是一八二九年了。社会秩序已完全重新建立起来了,海关关员的警戒已加强了好几倍,布揆耳的集市又刚刚开始,所以他们这时看管得极为严格。

“我们远航开始的时候很顺利。我们把船驶进了罗纳河,在布揆耳到阿尔之间的一段河面上抛了锚,和其他几只帆船混在一起。我们一到达,当天夜里就开始卸货,在和我们有联络的几位客栈老板的帮助下,把货运进了城里。究竟是成功使我们疏忽大意了呢,还是我们被什么人出卖了,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有一天傍晚,大约五点钟的时候,我们的小船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通知我们,说他看见一队海关关员正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

“我们吃惊的倒不是他们就在附近,因为罗纳河沿岸是经常有人巡逻的,而是他们的小心谨慎,据那孩子讲,他们怕被人看到。我们立刻警戒起来,但已经太晚了。我们的船已被包围了,在海关人员中间,我还看到有几个宪兵,尽管我平时很勇敢,但这时一看见他们的制服,就吓得象老鼠见了猫似的,我一下跳进货舱里,打开一扇圆窗,窜入了河里,潜水逃走了,只有要呼吸的时候才浮上来一下,就这样我一直游到了罗纳河和那条从布揆耳到埃格莫特的运河交会的转弯处。我现在安全了,因为我可以沿着那个转拐的边上游而不会被人发现,我平平安安地游到了运河,我是故意朝这个方向游的。我已经告诉过大人,一个尼姆的客栈老板曾在比里加答到布揆耳的路上开了一家客栈。”

“是的,”基督山说,“我记得很清楚,我想他是你们的同伙吧。”

“一点不错,”贝尔图乔回答说,“但在七、八年以前,他已把他的店顶给了一个马赛的裁缝,因为在他的老行当上几乎破了产,所以想换个行业重起炉灶。我们对于新旧店主当当然是不分彼此的,所以和他签订了同样的合同,我当时就是想去这个人那儿躲一下的。”

“他叫什么名字?伯爵问道,似乎对贝尔图乔的故事颇感兴趣。”

“葛司柏·卡德鲁斯,他娶了一个卡康脱村的女人,除了她的村名以外,我们也不知道她究竟叫什么名字。她当时正发着一种寒热病,似乎正在慢慢地死去。而她的丈夫,倒是一个很壮实的汉子,年约四十至四十五岁,他曾在危险中充分证明了他很有头脑和勇气,而且不止一次。”

“你说”基督山插嘴道,“这件事发生的那一年是”

“一八二九年,伯爵阁下。”

“哪个月?”

“六月。”

“月初还是月底?”

“三日傍晚。”

“啊,”基督山说道,“一八二九年六月三日傍晚。讲下去吧。”

“我当时就是想去要求卡德鲁斯给予庇护的。我们是从来不走前门的,所以我决定不破坏老规矩,而是翻过花园的篱笆,在橄榄树和野生的无花果树中间爬了进去。我怕卡德鲁斯那儿有别人,就躲进了一间小屋里,我以前常常在那间小屋里过夜,它和客栈正屋只隔着一层墙板,墙板上有洞,我们可以从洞里向里偷看,等候机会宣布我们的到来。我的意思是,假如里面只有卡德鲁斯一个人,我就告诉他我来了,在他家继续吃完那一顿刚才被海关关员打断了的晚餐,趁着那快要到来的暴风雨回到罗纳河去打听一下我们的船和船员的情形。我走进了那间小屋,而幸亏当时我那样做了,因为当时卡德鲁斯正巧带着一个陌生人进来了。

“我耐心地等候着,并不是想存心偷听他们的谈话,只是我没什么别的事可做,况且,这种事以前也是经常发生的。那个和卡德鲁斯一起来的人显然不是法国南部的本地人,他是个到布揆耳的集市上卖珠宝的商人,那次的集市要持续一个月,有很多从欧洲各地云集而来的商人和顾客,一次集市,每个珠宝商人通常可以做成十万到十五万法郎的生意。卡德鲁斯匆匆忙忙地进来,看到房间里空空的,只有那只狗在那儿,就叫起他的老婆来。‘喂,卡特娘们!’他说道,‘那位可敬的神甫没有骗我们,钻石是真的。’

“于是便听到了一声欢呼,楼梯就在一种软弱的脚步下格格地叫起来。‘你说计么?’他的老婆问道,脸色白得象死人一般。‘我说那颗钻石是真的,这位先生是巴黎的头等珠宝商,他肯出五万法郎买我们的钻石。只是,为了想证实它真是属于我们的,他希望你也象我那样来讲一遍,究竟那颗钻石是怎样不可思议地落到我们手里的。现在请坐吧,先生,我去给你倒一杯酒来。’

“那珠宝商仔细地察看着客栈内部,看出对方显然是穷人,而他们要卖给他的那颗钻石,简直象是从一位亲王的珠宝箱里弄来的似的,‘讲一下你们的故事吧,太太,’他说道,无疑是想利用那丈夫离开的机会,使后者无法影响他妻子的故事,看看两篇话是否符合。‘噢!’她答道,‘这是天赐的礼物,我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我的丈夫在一八一四或一八一五年的时候有一个好朋友,名叫爱德蒙·唐太斯,他是个水手。这个可怜的人,卡德鲁斯已把他忘了,而他却没有忘记他,他临死的时候,把这颗钻石遗赠给了他。’‘可他又是怎么弄到的呢!’那珠宝商问道,难道‘他在入狱以前就有那颗钻石了吗?’‘不,先生,好象是他在牢里认识了一个有钱的英国人。

“当那人在牢里生病的时候,唐太斯象亲兄弟般地照顾他,那英国人在被释放的时候就把这颗钻石送给了唐太斯,而唐太斯却没福气,他死了,于是这颗钻石就由他拜托一位好心肠的神甫转赠给了我们,就在今天早晨才送到这儿来的。’‘说得一样!’珠宝商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故事最初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或许倒是真的。我们现在还没有讲定的只是价钱了。’‘怎么还没有讲定呢?’卡德鲁斯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同意我要的那个价钱了呢。’‘我出的价钱,’珠宝商回答说,‘是四万法郎。’‘四万!’卡康脱女人大声说道,‘这个数目我们是不卖的。

“神甫告诉我们它值五万,还不连那托子呢,’‘那位神甫叫什么名字?’那不怕麻烦的商人问道。‘布沙尼神甫,’卡康脱女人说道。‘他是个外国人吗?’‘意大利人,我想大概是从孟都亚附近来的。’‘让我再来看一下这颗钻石,’珠宝商答道,‘宝石的价值第一次看的时候常常会估错的。’卡德鲁斯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黑鲛皮的小盒子,打开盒子,把钻石交给了珠宝商。一看到那颗象榛子般大的钻石,卡康脱女人立刻显露出贪婪的目光。”

“偷听者,你对这个美丽的故事怎么看?”基督山问道,“你信不信?”

“信的,大人。我并不把卡德鲁斯看作是一个坏人,我以为他是不敢犯罪的,即使连偷东西的事也是不敢做的。”

“这只能证明你的心地善良,可不是证明你的阅历深,贝尔图乔先生。你认不认识他们所说的那个爱德蒙·唐太斯?”

“不,大人,我以前从没听人说起过他,后来也只听人提起过一次,那还是我在尼姆监狱里看到布沙尼神甫的时候他亲自对我说的。”

“说下去吧。”

“珠宝商接过了那只戒指,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钢钳和一个铜制的小天秤,把钻石从托子里拿出来,仔细地称了称。‘我给你四万五,’他说道,‘半个铜板也不能再加了,而且,这颗钻石也只值这些钱,我身上又刚巧只带着那个数目。’‘啊,那没关系,’卡德鲁斯回答说,‘其余那五千法郎我跟你回去拿好了。’‘不,’珠宝商把钻石和戒指还给了卡德鲁斯,答道,‘不,再多就不值了,我已经后悔给得太多了,因为这颗钻石里面有一条裂纹,我刚才没看出来。

“但是,我说出的话决不反悔,我可以出四万五。’‘至少,你得把钻石装回到戒指上面去呀。’卡尔贡特女人厉声说道。‘啊,是的。’珠宝商回答道,于是把钻石重新镶好了。‘没有关系,’卡德鲁斯一边说着,一边把那盒子放回到了他的口袋里,‘你不买别人也会买的。’‘是的,’珠宝商又说,‘但别人是不会象我这样好说话的,别人是不会相信这种故事的,象你这样的人会有这样的一颗钻石是不大合情理的。他会去告你的。你就不得不再去找布沙尼神甫,而把价值两千路易的钻石送人的神甫是不多的。

“法院会把它拿去,而把你关到牢里,过三四个月再放你出来,到那时这只戒指就会不见了,或是给你一粒价值三个法郎而不是四万五千法郎的假钻石,不错,它也许值五万五,但你必须承认,做这笔交易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呀。’卡德罗斯和他的妻子焦急地互相对看了一眼。‘不,’卡德鲁斯说道,‘我们不是有钱人,五千法郎的亏实在是吃不起。’‘你随便吧,亲爱的先生,’珠宝商说道,‘你看,我是带着亮晶晶的钱来的。’说着他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金洋,故意把钱的光射到客栈老板那一对看花了的眼睛里,另外一只手则拿着一叠钞票。

“卡德鲁斯的脑子里显然在激烈地斗争着,在他看来,他拿在手里翻来复去的这只鲛皮小盒子,其价值显然是不足以和那吸引他目光的那一大笔钱相匹敌的。因此他转过去低声问他的妻子,‘你觉得这事怎么样?’‘卖给他吧,卖给他吧!’她说道。‘假如他空手回布揆耳,他会去告我们的,而正如他所说的,谁知道我们这一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位布沙尼神甫呢?’‘好吧,那么,我同意了!’卡德罗斯说道,‘你就出四万五千法郎买下这颗钻石吧。

“但我的太太要一条金项链,我也要一对银纽扣。’珠宝商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扁扁的长盒子来,里面装着几种他们所要的东西的样品。‘喏,’他说道,‘我这个人做生意非常爽快,你们自己挑吧。’那女人挑选了一条约值五个路易的金项链,那做丈夫的则选了一对大概可值十五法郎的纽扣。‘我希望你们现在不会再抱怨了吧?’珠宝商说道,‘神甫告诉我它可是值五万法郎的。’卡德鲁斯自言自语地说道。‘来,来,把它给我吧!你这个人真奇怪!’珠宝商说着,一边从他的手里把那钻戒拿了过来。‘我给了你四万五千法郎,也就是说,每年可有两千五百法郎的进帐,我倒很想发这样的一笔财,而你还不满足!’‘那四万五千法郎在哪儿呢?’卡德鲁斯用一种嘶哑的声音问道,‘来,我们先来看看钱吧!’‘钱在这儿。’珠宝商回答说,于是他在桌子上数出一万五千法郎的金洋和三万法郎的钞票。‘等我先把灯点起来,’卡康脱女人说道,‘天黑下来了,说不定会数错的。’

“的确,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有那半个钟头以来一直气势汹汹表示快要降临的暴风雨也和夜晚一起来了。远处已隐约可听到隆隆的雷声,但那珠宝商,卡德鲁斯,或是卡康脱女人似乎都没有去注意它,他们都象是着了魔似的。当我看到这么多金洋和这么多钞票时也觉得有点入迷了,真象是在做梦,象在做梦时常常发生的情形一样,我觉得自己已被钉在了那个地方了。卡德鲁斯把金洋和钞票连数了两遍。在这期间,那珠宝商在灯光下查看着那颗亮晶晶的钻石,钻石发出来的光使他没去注意那暴风雨的先兆已反射到了窗户上。‘喂,’珠宝商问道,‘现款对不对?’‘对的,’卡德鲁斯说道。‘把皮夹子拿给我,卡康脱特娘们,再找一只可以装钱的布袋来。’

“卡康脱女人走到一只碗柜前面,拿出了一只旧皮夹子和一只钱袋,她从那只皮夹里子抽出了几封油腻腻的信,把钞票装了进去,又从那只钱袋里摸出了两三个值六里弗的艾居,这两三个艾居,多半就是这对可怜的夫妇全部的财产了。‘好了,’卡德鲁斯说道,‘现在,虽然你叫我们亏了一万法郎,但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晚饭,我是诚心诚意请你的。’‘谢谢你,’珠宝商答道,‘时候不早了,我必须赶回布揆耳去了。我的太太要着急了。’他摸出表来大声叫道,‘啊唷!差不多九点钟啦!唷,我得半夜里才能回到布揆耳了!晚安,亲爱的。

“要是布沙尼神甫碰巧回来,别忘了提起我呀。’‘你再过一个星期就要离开布揆耳了呀,’卡德鲁斯说道,‘因为集市过几天就要结束了。’‘不错,但那没关系。写信通知我好了,写巴黎王宫于皮埃尔街四十五号埃阿内先生收就得了。我会专程来拜访他的。’

“这时,天上打了一个很响的霹雳,同时擦过一道强烈的闪电,几乎使灯光相映失色。‘啊唷!’卡德鲁斯大声说道。‘这种天气你可不能走了吧。’‘响,我是不怕打雷的!’珠宝商说道。‘那么强盗呢,’卡康脱女人说道,‘在这条路上碰到这样的集市时期是向来不十分安全的。’‘噢,至于强盗,’埃阿内说道,‘我这儿有样东西可以对付他们,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对上满子弹的小手枪来。’‘喏,’他说,‘这就是两只又会叫又会咬的狗,谁要是想垂涎你的钻石,就得尝尝它们的味道,卡德鲁斯老爷。’

“卡德鲁斯和他的妻子又互相交换了一个意义深长的眼色。看来他们好象同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似的。‘那好吧,祝你一路平安!’卡德鲁斯说道。‘谢谢你。’珠宝商回答说。于是他拿起那只靠在一只旧碗柜旁边的手杖,转身向外走去,他刚把门打开,门外就立刻扑进来一阵狂风,差一点儿把灯吹灭了。‘噢!’他说道,‘这种天气真是太好了,在这样的暴风雨中走六里路那才妙呢!’‘别走了吧,’卡德鲁斯说道,‘你可以睡在这儿的。’‘是呀,真的别走了吧,’卡康脱女人用一种颤抖的声音接上去说道,‘我们会好好地照顾你的。’‘不,我一定得到布揆耳去过夜。所以我再说一次,晚安!’卡德鲁斯慢吞吞地跟他到门口。‘我什么都看不清啦!’珠宝商说道,他已到了门外。‘我应该向右走还是向左走呢?’‘向右走,’卡德鲁斯说道。‘你决不会走错的,大路两旁都有树。‘好,行啦!’听那个声音似乎已到了远处。‘把门关上,’卡康脱女人说道,‘我不喜欢在打雷的时候把门开着。’‘尤其是当家里有钱的时候,呃?’卡德鲁斯回答说,把门上下都闩好。

“他回到了房间里,走到碗柜前面取出了钱袋和皮夹子,于是两个人又开始第三次数他们的金洋和钞票。跳动的灯光照亮了那两张脸,我从没在人的脸上看到过那种贪婪的表情。那女的尤其可怕,她本来就因为发烧一天到晚都在索索地发抖,这时抖得更厉害了,她的脸变成了铅白色,眼睛象炽热的煤炭。‘你干嘛要留他在这儿过夜?’她用一种嘶哑的声音问道。‘干嘛?’卡德鲁斯打了一个寒颤说道,‘咦,免得他一路辛苦地回到布揆耳去呀。’‘啊’!

“那女人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回答说,‘我还以为是为别的什么原因呢。’‘女人哪,女人哪,你为什么要有这种念头呢?’卡德鲁斯大声说道,‘即使你有了这种念头,你又为什么不把它闷在自己的心里呢?’‘哼,’卡康脱女人顿了顿说道,‘你不是个男子汉!’‘你这是什么意思?’卡德鲁斯说道。‘假如你是个男子汉,你就不该让他走出这个门。’‘女人!’‘或者不该让他到布揆耳。’‘女人哪!’‘这条路有一个大转弯,他不得不顺着大路走,而沿着运河走,却有一条近路。’‘女人哪!你触怒上帝啦!喏!听!’正当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一连串轰隆隆的雷声,银白色的闪电照亮了房间,然后,那雷声渐渐地远去了,似乎有点不情愿离开这该诅咒的房子似的。‘耶稣呀!’卡德鲁斯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胸前划十字。

“正在这时,在那常常随雷声之后而来的恐怖的沉寂中,他们听到了一阵叩门声。卡德鲁斯和他的妻子都吓了一跳,惊骇地互相望了一眼。‘是谁呀?’卡德鲁斯大声问道,并站起来把散开在桌子上的金洋和钞票拢成一堆,用双手把它压住。

‘是我!’一个声音喊道。‘你是谁?’‘呃,没错的!珠宝商埃阿内呀。’‘哼,你还说我触怒了上帝!’卡康脱女人带着一个可怕的微笑说道,‘咦,正是那好心肠的上帝又把他送回来啦。’卡德鲁斯脸色煞白,吓得都喘不过气来了,一下子跌回到了他的椅子里。卡康脱女人则正巧相反,她站起身来,跨着坚定的步子向门口走去,一边开门,一边说道,‘请进来,亲爱的埃阿内先生。’‘说实话!’那浑身被雨淋得透透的珠宝商说道,‘看来我今晚上是无法回布揆耳啦。蠢事愈早结束愈好,亲爱的卡德鲁斯。你则说愿意留宿我,我接受了,所以我回来准备在你这儿过夜了。’卡德鲁斯一面抹掉他额头上的冷汗,一面低声地说了几句话。卡康脱女人在珠宝商进来以后就把门上下都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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