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一位退休的面包师 · 中
“什么念头?”
“就是:我是靠朋友过活的——我,我一向都是自己养活自己的。”
“你不必为这点不安,我还养得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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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真的,信不信由你,每到一个月的月底,我心里就懊丧极了。”
“善良的卡德鲁斯!”
“以至昨天我不肯接受那两百法郎。”
“是的,你想跟我说说话。但告诉我,你真的很悔恨吗?”
“真的很悔恨,而且,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念头。”
安德烈不禁打了个寒颤;卡德鲁斯每起一个念头,他总是要打寒颤的。
“这真痛苦。你看可不是吗?老是要等到每个月的月底。”
“噢!”安德烈决定严密注意他的同伴,就以哲学家的口吻说,“人生不就是在等待中过去的吗?举个例子来说,我的情形难道比你好吗?嗯,我很耐心地等待着,可不是吗?”
“是的,因为你所等待的不只是区区两百法郎,而是五六千,或许一万,一万二千,因为你是个狡猾的家伙。过去,你老是藏着一个小钱袋,想瞒过你这可怜的朋友卡德鲁斯。幸亏这个朋友有一个很灵敏的鼻子。”
“你又来噜苏了,谈来谈去总是谈过去的事情!你拿那种事来打扰我有什么用呢?”
“啊!你才二十一岁,可以忘记过去。可我我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我不得不想念那些往事。但我们且回到正经事上来吧。”
“好的。”
“我想说,假如我处于你的位置——”
“怎么样?”
“我就得设法实现——”
“你想实现什么?”
“我会以买农场为借口,要求预支六个月的钱,有了六个月的收入,我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嗯,嗯,”安德烈说,“那个念头倒不坏。”
“我的好朋友,”卡德鲁斯说,“吃了我的面包,就接受了我的忠告吧。不论从肉体或精神上讲,你都决不会吃亏的。”
“但是,”安德烈说,“你为什么不按你给我的忠告去做呢?你为什么不预支六个月或甚至一年的收入,然后隐退到布鲁塞尔去呢?你不必装退休的面包师,你可以装成一个破产者,那也很不错呀。”
“只有一千二百法郎,你叫我怎么退休呢?”
“啊,卡德鲁斯,”安德烈说,“你多贪心呀!一个月以前,你还在饥饿中挣扎。”
“胃口是愈吃愈大的呀,”卡德鲁斯说,他狞笑了一下,象猴子大笑或老虎咆哮时那样露出了他的牙齿。“而且,”他用那些又大又白的牙齿咬下了一大块面包,又说道,“我想出了一个计划。”安德烈对卡德鲁斯的计划比好的念头更害怕,念头只是胚胎,计划却是现实了。
“让我来看看你的计划吧,我敢说那一定很不错。”
“为什么不呢?我们离开那个——那个地方的计划是谁想出来的,嗯?不是我吗?我相信那个计划就很不错。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到了这儿了。”
“我并没有说你从来不曾想出过一个好计划,”安德烈回答,“但且让我们来看看你现在的这个计划吧。”
“嗯,”卡德鲁斯说,“你能不花一个子儿就使我得到一万五千法郎吗?不,一万五千还不够,要是少了三万法郎,我就无法再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人。”
“不,”安德烈不感兴趣地答道,“不,我不能。”
“我想你大概还没弄懂我的意思,”卡德鲁斯平心静气地回答说,“我是说你自己不必掏一个子儿。”
“你要我去偷去抢,把我的好运——我们两个人的好运——就此断送掉,让我们两个人再被拖进那个地方去吗?”
“我倒一点儿不在乎,”卡德鲁斯说,“即使再被捉去也无所谓,我是一个孤零零的可怜虫,有时候很怀念我那些老同伴。我可不象你,你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只指望永远不再见到他们。”
安德烈这次不仅打了一个寒颤,而且脸色都变苍白了。
“得了,卡德鲁斯,别说废话了!”他说。
“你不要急,我的小贝尼代托,我并不要你帮我去弄那五万法郎,而只要你给我说明一些情形,我自能设法。”
“那么,我来看看吧!我来给你考虑考虑!”安德烈说。
“目前,你可以把我的月薪提高到五百法郎吧,我的小家伙?我有个想法,很想雇一个管家。”
“好吧,就给你五百法郎,”安德烈说,“但在我这方面,这已经是非常为难的了,我可怜的卡德鲁斯。你利用——”
“嘿!”卡德鲁斯说,“你的身边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哪。”
或许有人会说安德烈正期待他的同伴说这句话,因为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那种光立刻就消失了。
“不错,”他答道,“我的保护人待我非常亲切。”
“可爱的保护人!”卡德鲁斯说。“他每月给你多少钱?”
“五千法郎。”
“你给我五百,他给你五千!真是的,只有私生子才能交到这样的好运。五千法郎一个月!那么多钱你可怎么用呢?”
“噢,那很快就会花光的,所以我象你一样,也需要一笔本金。”
“一笔本金!是的,我懂,人人都望有一笔本金呀。”
“嗯!我可以弄到一笔。”
“谁给你呢?是你那位王爷吗?”
“是的,我那位王爷。”
“但你必须等一下罗?”卡德鲁斯问。
“等到他死的时候。”
“等到你那位王爷死的时候?”
“是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他在遗嘱里写明遗赠给我一笔钱。”
“真的?”
“以人格担保。”
“给你多少?”
“五十万。”
“就这么个数目!够少的啦!”
“但事实如此。”
“不,不可能的!”
“你是我的朋友吗,卡德鲁斯?”
“当然是的,是生死之交。”
“那么,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要记住——”
“啊,当然罗!绝不泄漏。”
“嗯!我想——”
安德烈住了嘴,四下里望了一下。
“你在想什么?别怕,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想我已经发现了我的父亲。”
“你的真父亲?”
“是的。”
“不是老卡瓦尔康蒂?”
“不,因为他已经走了,而是你所说的真的。”
“而那个父亲就是——”
“嗯,卡德鲁斯,就是基督山。”
“什么!”
“是的,你也明白,一切都很明白。看来他不能公开承认我。所以他通过卡瓦尔康蒂先生来达到那个目的,他为这件事给了他五万法郎。”
“五万法郎做你的父亲!只要一半我就干了,有两万,有一万五千,我也肯干的。你为什么不想见我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这件事我事先怎么知道?我们还在那个地方的时候就一切都安排好了。”
“啊,这倒也是!而你说,在他的遗嘱里——”
“留给了我五十万里弗。”
“你能确定吗?”
“他给我看过的。事情还不仅止于此,遗嘱里还有一笔附言。”
“可能的。”
“在那笔附录里,他承认了我。”
“噢,善良的父亲!勇敢的父亲!万分忠实的父亲呀!”卡德鲁斯一边说,一边把一只菜碟抛到空中,又用双手将它接住。
“现在你自己说吧,我有没有瞒你什么事?”
“没有,依我来看,你对我的信任也为你增光不少,你那位富甲王侯的父亲是很有钱、非常有钱的罗?”
“是的,那倒是事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财产究竟有多少。”
“竟有这种事?”
“我看那是够明显的了。我常常呆在他的家里。有一天,银行里的一个职员用一只和你的菜碟差不多大小的文书夹给他带来了五万法郎。昨天,我银行里的人又给他带来了十六法郎的金洋。”
卡德鲁斯吃惊极了。在他听来,这个青年人的话简直象金属那样响亮;他好象已听到了金路易玎玲当啷的声音。“你能走进那座房子?”他直率地喊道。
“只要我高兴,随时都能进去。”
卡德鲁斯想了一会儿。他脑了里正在转一个重要的念头,这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然后他突然大声说道:“我多想去看看呀!那一定很美吧!”
“是的,的确,美极了。”安德烈说。
“他不是住在香榭丽舍大道吗?”
“是的,门牌三十号。”
“啊!“卡德鲁斯说,“三十号。”
“是的,一座很漂亮的孤立的房子,正面有前庭,后面有花园,你一定认得的。”
“可能的,但我所关心的并不是它的外表,而是它的内部。里面的家具一定美丽极了!”
“你见过土伊勒里宫没有?”
“没有。”
“嗯,它胜过了那座王宫。”
“安德烈,不知那位好心肠的基督山先生要什么时候才能扔下一个钱袋来?”
“噢!不必等他扔下一个钱袋来,”安德烈说,“那座房子里的钱就象果园里的果子一样多。”
“你应该找个时候带我到那儿去一次。”
“我怎么能这样呢?以什么借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