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千年 · 2
巨大的烛阴骨架后,应声露出了一张绝美的脸,妖娆地微笑:“我叫离珠,是九嶷王蓄养的女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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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岚看到那张脸,心下也是微微一震:九嶷王以畜养娇奴美妾出名,然而这样的美貌却是近乎不祥——然而奇怪的是,这个女子身上居然看不到一丝邪气。不是鲛人,也不是邪魔,难道真有人类拥有这样惊人的美貌?
离珠无声无息地已经醒来片刻,正好听到了真岚和青塬的最后那番对话,念头急转,心里已然是有了一个主意。在被真岚喝破之前,率先站了出来。
她望着青塬,一笑开口:“青王,不必那么费事,如今九嶷就是你的。”
手里捧起了一顶金色的冠冕,离珠的眼神如波光离合,恭谨地上前:“九嶷王已经死了……这个属于你了,少年英俊的青王。”
然而青塬却没能回答,只是怔怔看着这个手捧王冠的绝色丽人——那一瞬间,少不更事的少年王者被那样的丽色眩住了眼睛。这个女子……是地宫里的幽灵么?怎么世上还会有这样美丽的人?
看到他发呆的表情,离珠“嗤”地一笑。她将手中的金冠捧起,在眼前晃动,眼角瞥着那个少年:“这顶金冠,本来是要送去给九嶷世子青骏的,如今臣妾愿意献给您——不过,请您答应离珠一个条件。”
“什、什么条件?”青塬下意识地问。
无色城里沉睡百年,除了六王里的白璎和红鸢之外,十七岁的冥灵少年几乎没见过真正的女子。此刻乍然一看到这样的绝色美人,心里猛然紧张得要命,根本无法说出流利的话来。
“我把金冠送给您,帮您夺回王位——作为代价,您要烧掉丹书,还我自由,给我锦衣玉食的生活。”离珠将金冠握在手里,一字一字道,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老实说,我可不相信那个老世子青骏会守信放了我……青王您既然是章台御使的儿子,选您当同伴,应该可靠得多吧。”
青塬一怔:章台御使……她居然也知道父亲生前的事迹?
“我自小受了各种教导,读过很多书。”离珠嫣然一笑,望着那个少年,“我很敬慕你的父亲——可惜,这样的好人往往是活不长的。”
也许是方才被苏摩驱逐了心魔,她那一笑美如春风,没有丝毫阴暗,让少年一瞬间呆了。
“这顶金冠,你到底要是不要?”离珠望着他发呆的样子,抿嘴一笑,抬起纤细如美玉的双手捧起金冠,递到他眼前,“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想找一个好一点的同伴而已……这些年来,我也受够了。”
“……”青塬望了望真岚,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最终还是迟疑着缓缓伸出手,拿起了那顶金冠。
“这样重。”在那一瞬,他诧异地喃喃。
离珠微微一笑:“是的,王者的冠冕总是沉重的——可每一个获得的人,却终身都不愿意再放下。”
在她说话的时候,真岚一直在一旁默默读取着她的真实意图,然而的确没有感受到丝毫恶意,便暂时没有反对青塬接受这顶金冠。
“好,离珠,我答应你:一旦你帮助青塬夺回九嶷郡,你就将得到永久的自由之身。”真岚缓缓开口,竖起了手掌,“我们击掌为誓。”
离珠竖起手,顿了顿,忽地一笑:“皇太子殿下,和你击掌后誓约便开始生效了——如果我违背,应该会遭到你的咒术的反噬吧?”
真岚望了望这个女子,有些诧异: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子,的确是读过很多书的吧?
“不过,”离珠爽快地伸过手,拍击在他掌心上,扬头道,“我还是和你立约。”
外面的暮色逐渐深浓,回头望去,冥灵军团的影子更加清晰地浮凸出来,每一个战士都沉默地骑在天马上,面具后的眼睛黑洞洞的。
“你们先去处理九嶷王宫那边的事情吧。如果万一有闪失,立刻联系赤王红鸢——我已令她随时准备接应你。”真岚不再多说,摆了摆手,向着地宫深处走去“快去吧,在天亮之前结束一切。”
青塬站在那里发怔,又是兴奋又是忐忑,耳边忽然传来一句低语:“对这个女人,还是要小心一些。”
听到皇太子殿下在离开后,暗自传音警告。他蓦然又愣住了。
“走吧!苏摩闯入王宫大闹,如今那里真的是空荡荡的没人守卫了,”离珠却没有察觉,对着那个少年催促,“九嶷王已经被杀,世子青骏一定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我带回这顶金冠给他呢……我们应该快点动手。”
说着说着,她眼里忽然有了再也压抑不住的大笑表情。
是的……是的,她,终于可以开始反击了!终于可以将那些践踏过她的人的头颅,一个接着一个踩到脚下!
她在大笑中落下泪来,无法控制地捂住脸痛哭出声。
“怎么、怎么了?”青塬怔怔地望着她,手足无措,带着怜惜。
“我太高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啊!”离珠抹掉眼泪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我们走吧!”
第二玄室和第一玄室之间,被一条深不见底的裂渊隔开。
盗宝者们站在裂渊旁边,望着断裂的索桥发呆——底下直通黄泉,足以让一切坠落的人血肉无存。而少主受了重伤,还在沉沉昏迷。如今,竟是没有人能带领大家走出如此困境。
莫离和九叔在一旁低声议论,一时却无法想出适合的方法。
盗宝者的锐气在拿到珠宝的一瞬间被消耗殆尽,此刻也没了刚入地宫时候的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各个手里拖着大袋奇珍异宝,没有一个人再主动站出来请命冒险。闪闪掌灯照了照裂渊,满眼的担忧:回不去了……这下可怎么办啊?晶晶还在上面呢。
“你别急,有大叔在呢,”那笙在裂渊前驻足,低头望着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不由吐了吐舌头,然后侧头望向一旁的西京,笑道,“大叔,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你是剑圣啊!”
“死丫头。”西京刚刚在墙角坐了片刻,无奈地摇头站起,笑骂一句,摸了摸那笙的头,“老是支使我做这个做那个……我想先歇一下都不行啊?”
“别摸!”那笙跳了开去,不满地嚷嚷,“老被人摸来摸去就长不高了!”
然而那边九叔和莫离听得他们的对话,却齐齐惊喜上前,一揖到地:“请剑圣出手相助!”
“这个么……”西京却故意沉吟,不作答。
九叔老练,心念急转,望着西京赔笑:“若得剑圣相救,我们愿将此次所得珍宝与剑圣共享!”
“这还差不多……”西京眉头展开,嘿嘿笑了一声,弹了弹手里的光剑,刚要开口,却被那笙抢了先。
“你讹诈人家啊?”那笙看不过眼,发作了起来,“反正你也要带我离开这里,铺条路不过是顺手——人家的东西是拿命换来的,你好意思要?”
九叔连忙上前阻拦,连连作揖:“姑娘言重了,盗宝者一贯有恩必报,若得剑圣救命之恩,自然会倾尽所有报答。”
“倾尽所有,倒是不必。”西京靠着墙,懒懒道,“我只要一样东西。”
“剑圣请说。”九叔连忙侧耳过去。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享殿里烛阴的骨架了。”西京倒不客气,施施然摊开一只手来,“它骨节里的二十四颗辟水珠,是你们拿了吧?”
“哦……是,是!”九叔倒是没料到对方提了这么一个要求,连忙答应。
在如山的珍宝里,比辟水珠珍贵的也不在少数,剑圣单单提出要这个倒是奇怪。他望了莫离一眼,点头示意。莫离连忙搜索行囊,在一个皮囊里摸到了那一袋辟水珠,交到西京手中。
“少了一颗。”西京只是随手掂了掂,便道。
“还有一颗在我这儿,”闪闪红了脸,从怀里摸出一颗鸽蛋大的珠子,却有些不舍,“是……是音格尔送给我的。”
西京笑了起来:“算了,既然都送你了,你就留着吧。反正也够了。”
那笙看不过去,气鼓鼓地开骂:“你还好意思抢人家小姑娘的东西?——这都是什么剑圣啊?简直是无赖!”
“嗒”,声音未落,一颗珠子忽然被扔到了她手心,她下意识地握紧,抬头却看到了西京懒洋洋的笑容:“丫头,好好收着这个吧……将来用得着。”
“嗯?”握着辟水珠,那笙愕然。
“笨丫头,既然你要嫁给一个鲛人,那少不得要在水里过日子——有了这个,以后你去鲛人那儿找炎汐就方便多啦。”西京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她脑壳,“我特意替你要来的,真是不识好人心。”
“哎呀!”那笙霍然明白过来,“啊,对了,拿着这个可以去水下!大叔你真是个好人!”想了想,忽然又问:“可你另外拿了那么多,用来干吗呢?”
“当然是卖啊!赌输了,还可以用来抵债——”西京坦然张开手来,得意洋洋,“当然,我也得自己留一颗,将来好去镜湖复国军大营,喝如意夫人酿的醉颜红。”
“……”那笙望着这个人,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西京拍拍衣襟,站起来,“礼物也收了,该干活了!”
盗宝者“唰”地退开,让出一圈地来,想看看这个空桑剑圣如何跨越面前几十丈的裂渊——早就听说空桑剑圣一门技艺惊人,分光化影、斩杀妖魔无所不能。但是,除非他有浮空术,才能越过那样深不见底的裂渊吧?
那笙也有点胆怯,望着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拉了拉西京的衣角:“能……能行么?跳不过去的话,会掉下去的啊!”
转过头望着那笙紧张的表情,西京笑起来了,顺手摸摸她的头:“没事,掉下去了也倒是省事,连收尸都不必了。”
那笙更加紧张,连头顶被摸都没发现,紧紧扯着西京衣角:“那别下去了!我们把辟水珠还给他们好了。最多等臭手来了再想办法啦!”
“哈哈哈……骗你的,这点事情还不容易?我至少能有三种方法能解决。”西京大笑起来,转头指了指角落里不声不响探出头来的女萝雅燃,“喏,她可以随意出入地底,如果她愿意,完全可以从墙壁里潜行到对面,然后从那边接上断裂的索道。”
“噢……也是。”那笙恍然大悟,看着手足上还缠绕着清格勒尸体的雅燃,蹙眉道,“可是她大约不愿意帮我们的——另外两个法子呢?”
西京耸肩:“一个当然就是我自己跳过去了。”
“那可危险了!万一你跳的不够远,掉下去怎么办?”那笙望着黑咕隆咚的地底,急急问。话音未落,忽然觉得怀里一动——竟是那个石匣子忽然间剧烈地动了起来,里头的断足不停地踢着封印的匣子,似乎急不可待。
“搞什么啊!”那笙嘀咕着,腾出手去捧住那个乱动的匣子,然而手上的戒指忽然间放出一道白光,刺花了她的眼。
“好了,快打开封印!”西京望了望前方,忽然低声断喝。
那笙吓了一跳,没有回过神来——然而手上的光芒越来越盛,几乎是照彻了整个漆黑的地宫!在皇天的光芒中,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慕士塔格绝顶上曾经出现过的那种强烈召唤,右手被一种力量牵引着,不知不觉地就抬起了手臂,十指扣紧了那个匣子。
“嗒!嗒!”石匣内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仿佛那断足在用尽全力挣扎。
她的手抓住了匣的盖,上面雕刻的繁复符咒烙痛了她,然而她顾不得了,只是一味地用力,用力到指节发白——“嚓”,随着内外一起用力,那个石匣上出现了裂缝。
“打开!”西京再一次低声催促。
那笙一咬牙,手上的皇天忽地射出耀眼的光,宛如闪电一样带动了她的手臂,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复杂迅速的动作,倏地将石匣剖为两段!
“唰!”就在石匣断裂的瞬间,里面一个黑影破匣而出,迅速掠去。
就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西京却仿佛早已料到,迅速拿起了音格尔的长索,手腕一抖,长索便如灵蛇一样直飞出去,一下子套上了那个掠去的黑影!
“啊……那只臭手的脚跑掉了!”那笙望着空空的匣子,失声惊呼出来,“怎么办!”
她打开了封印,可封印里的东西却自己跑掉了,这下要怎么对真岚交代?
“真岚还没到,你干吗催我去把那个匣子打开?这回可糟了!”她气急败坏地对着他抱怨,然而西京却只是笑,手腕一抖,往里用力一拉,似乎是卷住了什么东西:“别担心,没事的。”
那笙还是心慌,后悔不及地跺脚。
“丫头,乱叫什么?”黑暗里忽然传来了久违的爽朗笑声,“放心,这只脚已经好好的长回了我身上了。”
黯淡的甬道尽头,裂渊对面,影影绰绰浮现出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
“真岚?”那笙怔了怔,还以为自己看花眼,再度揉了一下眼睛,终于大喜过望地拍手笑起来:“真岚?真的是你!是你来了么?”
“是啊,路上遇到一点事,来得有点晚,抱歉。”真岚站在远处笑了起来,然而他的声音清晰传来,仿佛在侧,“西京你在搞什么?干吗要在我脚上套一根绳?”
“绳?”那笙一愣,却看到西京大笑起来,蓦地收紧了手里的长索。
“喂,别玩了!”剑圣的腕力不弱,然而对面那个人影却是岿然不动,只是有点恼火,“解开解开,牵着我干吗?我又不是马!”
西京笑叱:“得,你快把绳系到那边墙壁上,拉条索道出来——这边有好多人过不来。”
真岚愣了一下:“好多人?”
——星尊帝的地宫里,怎么会凭空忽然出来好多人?
“何必架桥那么费事?你就喜欢作弄我。”真岚一撇嘴,俯身以手按地面,低声念动咒语。“喀喇”一声,地底仿佛有一股力量霍然涌出,从甬道两边挤压而来,瞬间将裂开的地面重新一寸寸闭合!
一条光洁平整的甬道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仿佛地面从未开裂过。
一群盗宝者都被惊呆了,不敢相信地望着前方甬道那一袭飘然而来的黑色斗篷——那个人,居然拥有这样精湛高明的术法!那是谁?
“啊……原来是盗宝者呀?难怪。”那个披着及地黑色斗篷的男子走过来,看见了第二玄室里的一群人,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唇角露出一丝笑,望了望带头的莫离和九叔,“连星尊大帝的墓都敢盗,西荒人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啊。”
“呀,你别生他们的气!”那笙忽然想起这里是空桑人的王陵,连忙将闪闪拉到身后,“他们只不过想拿点东西换钱,绝没有动你祖宗的灵柩!你可别找人家麻烦啊……”
莫离看在眼里,心里打了个忽楞:来人高深莫测,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然而这边他打定了主意不招惹,那边忽然就起了一声尖利的呼叫,几乎刺破所有人的耳膜。一个声音狂怒地叫起来了:“什么?你,是琅玕那家伙的子孙?”
声音未落,雪白的光如同利剑刺到,倏地就直取来人的心脏!
闪闪和那笙失声惊呼,眼看着雅燃手臂暴长,忽然发难,向着真岚下了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