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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君临天下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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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流历九十二年冬,白塔崩,破军曜。云焕少将控迦楼罗翔于九天,风云动荡,三军九部皆为之悚然,束手阶下听命。惟飞廉抗之,率众独出帝都,与巫罗会于叶城。”

——许多年后,史书《沧流纪》里,还存留着这样的一段记载。

沧流历九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深夜,风云激变,云荒的命运在日出后发生了巨大的转折。破军横空出世,迦楼罗扶摇九天。白塔被撞断,整个元老院被摧毁。空桑和海国联手入侵,带走了白塔下的六合封印。

十二月十三日,沧流帝国征天军团第一次分裂。

飞廉少将率部众离开帝都,于叶城与十巫中仅存的巫罗汇合。先前出城平叛的卫默和青辂在得知十巫尽数死去、帝都落入云荒掌控后,这一派出身于帝都门阀嫡系的贵族子弟便决意留在在叶城,拥兵与帝都叛逆的云焕遥相对抗。

帝都伽蓝对外的唯一通道被扼住,只能通过征天军团飞渡镜湖联系外界。然而,对于此刻混乱动荡、尚自闭门进行内部大清洗的帝都来说,这一个问题尚未提到解决的日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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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系了沧流帝国百年的元老院制度一夕崩溃。十大门阀潜流暗涌,各自心怀鬼胎:有怯于破军汹涌力量,想屈膝侍奉以取厚利者;有心怀异图,意图趁乱集结力量、一举夺权者;更多的,却是彷徨摇摆,随时准备倒向风头最劲一方的骑墙者。

迦楼罗金翅鸟悬浮于帝都上空,里面的人却没有丝毫动静。

破军出乎意料的暂时沉默,给了帝都那些门阀一线喘息和谋划的契机。各方蠢蠢欲动,暗地勾结谋划,潜流汹涌,爆发只在转瞬之间。

但谁都没有想到,十二月二十日清晨,巫姑一族却率先做出了表态——新任族长罗袖夫人,亲自带着独女明茉登上了白塔的断顶,屈膝下跪,向着浮在上方的迦楼罗金翅鸟举起双手,将族长的令符奉上、做出了臣服的表示。

一道金光从迦楼罗中射出,笼罩在白塔断顶上。

金光过后,这一对母女凭空消失。

没有人知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们在高空和破军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沧流历九十二年的最后一天,巫姑一族忽然对外宣布:罗袖夫人之女明茉,已经重新成为了破军少将的未婚妻;同时,巫姑一族也全力支持破军少将云焕成为帝国的主宰者!

这一举动彻底搅动了看似平静的暗流,帝都错综复杂的矛盾一触即发!

那场奢华的婚礼定于半个月后举行,十大门阀均在受邀之列。

十大门阀诧异于这一重新缔结的婚约,暗自奇怪以云焕那样暴烈绝决的脾气、居然肯和巫姑一族重修旧好。然而出于对那种毁灭性力量的畏惧,却不得不虚与蛇委,积极地为婚礼做着种种准备:清扫白塔内外,修缮崭新的塔顶广场……几乎整个帝都都暂时把内忧外患抛到了脑后,全心全意地倾力准备着一个空前奢华的婚礼。

然而暗地里,一部分野心勃勃的贵族早已厉兵秣马,训练家将,联合帝都禁军和钧天部,准备趁着婚礼里应外合将这个谋逆篡位之人一举格毙!

沧流历九十三年一月十五日,婚典如期举行。

那一日,在后世被称为“血曜日”。

那一场血腥的婚典,如同噩梦一样定格在所有生还贵族的记忆里。

金色的光芒照彻了整个伽蓝帝都,白塔的废墟伫立于蓝天之下。当礼炮响起,十二记巨响后,七彩花瓣随着烟火从高空洒落,缤纷如雨。迦楼罗金翅鸟从白塔上空缓缓下降,英武逼人的戎装军人挽着美丽的新娘从机翼上缓步走下,来到装缮一新的白塔顶上,对着塔上塔下的民众举起了双手:一手握着象征元老院首座的权杖,一手握着帝国元帅的佩剑,金眸璀璨,令人不敢逼视。

“破军!破军!”云焕牵着新娘的手,缓步走上高台,沿路无数的帝国贵族争先恐后地抛洒花瓣、纷纷鼓掌和欢呼,个个脸上露出敬畏且谄媚的表情来。

在满耳的赞美和祝福声里,新娘幸福得战栗,紧紧抓着新郎的手臂,脸颊绯红,眼波流转。然而,新郎的眼里、却有越来越无法掩饰的暴戾之光透出!

一个声音在心底越来越响亮地回响:杀吧……杀吧!看看这群谄媚龌龊的家伙!云焕,我将你从绝境里拉出,赋予你这样巨大的力量,就是为了让你扑灭这该天罚的一族!杀吧……不要犹豫。这是一座罪恶之城,这里每一个人都是罪人!

云焕微微一震,闭了一下眼睛,仿佛想把这个声音压回心里。然而身体里的血仿佛在燃烧,黑暗的气息扑面而来,有无法遏止的杀戮欲·望悄然抬头。

十大门阀汇聚于塔顶,交相称赞和恭维着这对新人,然而眼睛里却藏着隐秘的鄙夷和不屑——从云焕到飞廉再到云焕,这个女子几度更换未婚夫,实在是比她的生母还放荡无耻,难为她在今天居然还装出这样一副纯真幸福的模样来。

新郎带着新娘缓缓前行,穿过月桂和萱草编织的拱门,男子如玉树挺拔,女子如玫瑰娇羞,宛如星辰般耀眼的一对。

在所有门阀交口称赞和羡慕声里,唯有新娘的父亲、巫即一族的景弘却愁容满面。他远远望着小鸟依人般走来的美丽女儿,留意到了身畔新郎深不见底的金色双眸,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不,不……她身边这个可怕的男人,根本不爱她!

这一门婚事,根本不应该结!

然而,庶出不得志的父亲刚要从酒席上愤然站起,却看到新任的巫姑族长罗袖夫人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这个贵妇人在鲛人侍从的陪伴下上前,喜盈盈地将杯中的圣湖之水弹到新人衣襟上,祝福了女儿和女婿。然后,按照冰族风俗将一枚玉梳缠绕上两人的发丝,一掰两半,分别赠与了新婚的夫妇。

“而今结发,不离不弃。”

云焕毫无表情地接过,神思却有些恍惚,眼睛只是看着主婚席上空着的另一半——没有一个人……这一次空前盛大的婚典上,男方竟然没有任何亲友可以出席!因为,他所有的亲人,都已经被眼前这群人屠杀殆尽!

憎恨和复仇的火在一瞬间几乎燃透胸臆,他的手无声地握紧,极力压抑。他回过身,眼光如刀剑冰冷,扫过那一张张权贵的脸,仿佛要记住这里每一个人的模样——是这些人……就是在这里的这些家伙,夺去了他的一切!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罪人啊……不要以为我可以忘记你们做过的事!

“请上座。”傧相推开铺满白茅的坐垫,示意新人入座。

然而,新郎没有动,眼睛依然只是看着空空的主婚席。新娘有些失措,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却发现那张睥睨天下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奇特的哀伤表情——

“弟弟,你终于要有自己的家了,”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一袭白衣在主婚席上对着他温柔地笑,那是他的姐姐云烛,“祝你幸福。”

“焕儿,你也该娶妻了……帝都订亲那一位,是怎样的女子呢?”恍惚中,云烛身侧还有另一位白衣女子比肩而坐,轻抚着怀中的蓝狐,微笑着低叹,“可惜师父大概看不到这一日了……将来你成家立业了,不知道会不会回西荒看看师父的墓?”

姐姐,师父……是你们么?你们,都在天上看着这一刻的我么?!那一瞬,他只觉得心里刺痛再难忍受,霍然甩开了新娘的手,往前冲了一步——然而,那些幻影都在瞬间消失,宛如清晨的雾气再难寻觅。

他闭上了眼睛,觉得内心最黑暗的地方有个声音发出了冷冷的嘲笑:“还做梦啊?她们都已经死了!醒醒吧,不会有人再爱你,你也不会被任何人所爱……想想她们是怎样死去……想想你曾经受到过怎样的对待!”

“不要忘了,破军是为了杀戮诞生的!”

在那样恶毒而狂烈的低语声里,他渐渐全身颤抖。金色的眸子雪亮如刀,双手紧握,白色手套上居然有隐隐的金色火焰燃起!

当愕然的新娘重新上来牵住他的手时,他抬起头,只看到周围鲜花和恭维的海洋。

“……”云焕从胸臆里长长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常态,几步走到了装饰着盛大花束的主婚桌前,拿起案上备好的琥珀色美酒,和明茉一起双双举杯,回身向周围的门阀贵族和塔下的百姓致意。在眼神扫过那些贵族时,金色的眸子里蓦地绽放出一丝细微的冷笑。

“破军!破军!至高无上的破军!”

琥珀色的美酒倾入咽喉,欢呼声响彻云霄。

然而,在这样的欢呼里,有一些眼睛却是恶毒而喜悦的,毒蛇般的窃窃私语:“看啊……他喝下去了!喝下去了!现在——”

人群里那些私语尚未传开,新娘的脸色已经煞白。

“别、别喝!这酒……”先喝下酒的明茉变了脸色,转过头看着云焕,急切地想推开他手里的酒杯,然而身子一晃,立刻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云焕下意识的俯身查看,然而刚一弯腰便吐出一口血来,身子沉沉落地。

转眼之间,这一对新人双双毒毙,婚典登时一片大乱。

“大家动手!”巫朗一族率先发难,将酒杯掷向地面,“诛灭乱党,杀了破军!”

酒杯在地面上碎裂,发出刺耳的声音。掷杯为号一出,婚宴上有数十桌贵族一拥而起,纷纷将自己手里的酒杯用力掷出!此起彼伏的碎裂声里,只听一声呼啸,塔下涌上无数手执武器的士兵,冲入了婚宴。

“你们想干什么!”罗袖夫人变了脸色,想拦住冲过来的士兵,“你们想叛乱?”

“什么叛乱!云焕他才是叛贼!”巫朗一族粗暴地拨开了她,冷笑着指住她的鼻子,“死婆娘,你卖女求荣,你才是叛逆帝国之徒!快滚开!”

“不!”罗袖夫人却踉跄冲了回来,拦在了前头,“不许碰我女儿!”

“滚开!”士兵们冲了过来,毫不留情地将贵妇推倒在地。

“不许碰明茉!”然而却居然有另外一个人冲了过来,拦在了他们面前。那个男子脸色憔悴,带着长期纵情声色后的颓唐,拔出一把刀,不顾一切地挡在了面前,“不许碰我女儿!”

士兵们猝及不妨,一时间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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