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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群魔乱舞 · 二

凤歌2019年01月30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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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奇道:“什么叫‘无相神针’?”凌水月道:“这是灵鳌岛世代相传的一门武功,据说是一位前辈从刺猬身上想出,也名‘仙猬功’,练成之后,能将内力逼出周身百穴之外,化作无形气针伤人。”

梁萧动容道:“如此奇功,岂非天下无敌。”凌水月道:“说来也该当如此,但世上越厉害的功夫便越难修炼,除了创制武功的那位前辈,几百年来,灵鳌岛历代高手无人练成,更有几人练得气泄功消,成了废人。”花晓霜吃惊道:“哎呀,那还是不练得好!”

凌水月摇头道:“别的事他都顺着我的意思,惟独这件事上,他就是不肯听从,废寝忘食,日夜修炼。要知这武功须以独特法门,将周身穴道逐一贯通,有的容易,如手臂腿脚上的穴道,有的却分外艰难,如膻中,丹田,百汇,花费数年时光,也无半点动静。眼看他今生今世再也练不成这门武功,我便想:随他去吧,大不了我在岛上陪他一辈子……”说着,眼眶不禁红了,晓霜心有所感,不由得轻轻握着她的手。

凌水月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感激之色,按捺心绪,叹道:“不料三年之前,他忽然出得关来,欢天喜地如小孩儿一般。告诉我说,他明白了‘无相神针’的真意,又说,要将以前的功夫全都忘了,只要心中什么都不留下,就能练成这门武功。”她说到这里,自伤自悔,落泪道:“我那时只当他随口说笑,哪知他说的都是真话……”

众人一时默然,梁萧蹙眉凝思,却想不出这“无相神针”的道理,他与公羊羽、萧千绝、九如和尚都曾动过手,只觉释天风武功决不在三人之下,若他当真练成这“无相神针”,只怕这三人也未必能敌。

吴常青拈须沉吟道:“若释老头习武成痴,倒也并非无法可解。其一,让他将九如打败了,夙愿得偿,兴许就不药而愈了。但别说他未必稳胜老和尚,就是要寻老和尚行踪,也不容易。其二,将他拿住,押回岛去,他隐约记得释夫人,也就没有将往事忘净,只要他有此残念,你二人朝夕相对,他想要忘事也就难了!”

凌水月沉默一阵,起身施礼道:“多谢吴先生指点。”她一拂袖,已在两丈之外。花晓霜诧道:“姑婆婆,你去哪里?”凌水月道:“趁着外子尚未走远,我这就抓他回去。”话未说完,她便已人影俱无了。

凌水月既去,那仆妇也备好晚饭。三人用过饭,梁萧心中存疑,正想询问,吴常青却对花晓霜道:“你今日也累了,早早歇了。”花晓霜不敢违抗,看了梁萧一眼,低头转入房中。

吴常青瞅了瞅梁萧,冷笑道:“小子过来,我有些话问你。”梁萧心道:“我干吗要看你脸色?”他嘿然一笑,伸个懒腰,道:“我赶了几天路,也累坏了,想早些歇息。”吴常青瞠目怒视,哼道:“也罢,来龙去脉我懒得问了,左右是你小子祸害活千年,既然没死,就好生对待晓霜。”梁萧心道:“这个还用你说?”吴常青招呼仆妇,将梁萧带入客房歇息。

花晓霜上了床,却是如饮醇酒,晕乎乎的,兴奋莫名,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梁萧的影子,只想着明日见了他,说什么话才好,做什么事才妥当。如此辗转反侧,到了三更才迷糊入睡。睡了一阵,她忽觉眼前微微发光,似乎到了天明,睁眼看去,却见屋内灯火亮堂,梁萧坐在床沿,眼中含笑。

晓霜芳心大乱,想要坐起,梁萧按住她,笑道:“别起来,小心着凉了。”花晓霜只好依言躺着,但觉被子里便似燃了一炉火,浑身奇热难当,不觉香汗淋漓,一张芙蓉脸烧得红火也似,颤声道:“萧哥哥,你……你怎么来啦!”梁萧道:“我有许多话想问你,所以睡不着。”

花晓霜微笑道:“你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梁萧失笑道:“你又拽文了!嗯,你记不记得,当年我在天机宫,答应过你一件事。”晓霜微怔,脑中灵光一闪,笑道:“去看日出么?”梁萧惊喜道:“你还记得?”

花晓霜微微一笑,默然不答,心中却想:“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片刻都没忘的。”却听梁萧道:“既然如此,趁如今天尚未亮,我们这就出发上山。”花晓霜满心欢喜,说道:“好,我这就着衣。”

梁萧闻言背过身子。花晓霜换好衣衫,道:“好啦!”正要起身。梁萧却笑道:“不用啦,天寒露重的,我用被子裹着你上去。”花晓霜吃了一惊,忙道:“那……我岂不是成了个大粽子。”梁萧点头道:“对啊,还是个美人馅的大粽子。”花晓霜垂下头,低声道:“我可不美!”梁萧摇头道:“我看着美就美。”花晓霜顿时耳根红透,心中却甚欢喜。

梁萧用被子将花晓霜裹好,抱着出门,展开“乘风蹈海”,向山顶奔去。晓霜耳边风响,好似腾云驾雾,飞在天上,只觉得心中喜乐,浑忘一切,不知不觉间,竟打了个盹。

她忽听梁萧道:“这里想必就是观日峰吧!”张眼看去,只见前方暗沉沉的,似乎涌动不已,该当就是东海了。

梁萧将她放下,两个人并肩坐在一块大石旁,四面寂寥,只有又轻又细的风声,时来时去。梁萧想要开口说话,又不忍打断这难得一有的宁静,但他不说话,花晓霜也不好开口。

两人这么静静坐了一阵,梁萧生出疲倦之意,要知他内功精湛,治军之时数昼夜不休不眠,也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此时并未如何劳累,眼皮却越来越沉,勉力苦撑,也睁之不开,此等情形,真是前所未有。他迷糊渐生,不待日出,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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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一阵山风打来,梁萧悚然一惊,急声叫道:“晓霜、晓霜……”叫声中满是惊惶之意。花晓霜心头诧异,应道:“萧哥哥,你叫我干吗,我在这里啊?”梁萧看到她,方嘘了口气,一摸额头,竟满是冷汗,不由忖道:“我素来惊觉,今日怎如此大意?一不留神,竟睡了过去。”

他举目看去,太阳已升起大半,黑云将收未散,便似浓浓的墨鱼汁里煮着个蛋黄。梁萧大觉无趣,侧目望去,只见花晓霜凝目遥望,神色专注,瘦削的脸儿被朝阳映着,发出柔和的光。梁萧望了两眼,但觉睡意又生,情急之间,反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晓霜听到响声,转过眸子,诧道:“萧哥哥,你在做什么?”梁萧双颊一红,好在被旭日红光照着,看不出来,讪道:“我打蚊子呢!”花晓霜奇道:“这么冷也有蚊子么?”梁萧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笑笑。

花晓霜被他这一岔,也没了观日的心情,斜目望去,却见一株华通花,孤零零长在山崖上,随着晨风摇晃,不由心中一动,低声吟道:“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

梁萧皱眉道:“你在说啥,什么反儿反爹的?”花晓霜笑道:“这是孔子的话,意思说:‘华通花开,翩翩摇摆,难道我不思念你么?想是家离太远……’”话未说完,她神色一黯,垂下头去。

梁萧望着她,问道:“晓霜,你想家了么?”花晓霜眉眼微微一红,轻轻点了点头。梁萧道:“我正想问你,为什么你会做吴常青的弟子,离开天机宫到崂山来呢?”

花晓霜默然片刻,仿佛鼓足勇气,望着梁萧,认真地道:“萧哥哥,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不要告诉别人!”梁萧一怔,点了点头。

花晓霜叹了口气,道:“那天,你被明归爷爷抓走……”梁萧不悦道:“你怎还叫他爷爷?”花晓霜面色微红,低声道:“我叫顺口啦。总之,那天许多人都去救你,爸爸、姑姑,还有秦伯伯都去了,却让我一个留在宫里。我难过得要命,又焦急得要命,天天盼他们救你回来。可过了一个多月,爹爹回来了,脸色十分难看,我问他你怎么了,他只是摇头叹气,却不说话。后来,过了许久,我才听梅影姐姐说,说你……你已经死了。”晓霜说着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

梁萧苦笑道:“都是明归那厮骗人的,我哪里死了!你摸摸看,我是人还是鬼?”花晓霜破涕为笑,脸红道:“我念起那时的心情,就想大哭一场,从小到大,从没那么难过的,几乎……几乎就不愿活了……”

梁萧听得心生感动,两眼一潮,只怕被她看见,匆匆别过头去。却听花晓霜又叹了口气,道:“当天夜里我就病倒啦,天幸师父留在宫里,要么我就再也见不着萧哥哥你啦。但谁知,那段日子爹娘又闹起别扭,彼此都没什么好脸色,问他们也不说。我假装睡着,才听得缘由。敢情,奶奶要他们给我添个弟弟,以后好做天机宫的宫主。”

梁萧道:“这也是好事啊,他们干吗还要争吵?”花晓霜摇头道:“我也不十分明白。只听妈妈说,爹爹对她不好,当年她被一个女人打伤了,爹爹明明制住那人,却又将她放了。唉,我从没见妈妈那么生气,她说恨死爹爹了,要让花家断子绝孙。奶奶见妈妈不肯生弟弟,就说花家人丁单薄,才引起明归爷爷的反叛,如果妈妈不从,她就要爹爹休妻再娶。妈妈气得大哭起来,爹爹也说,他已害了妈妈,再不能害第二个女子,宁可一死,也不再娶。”

梁萧早先听明归说过花清渊与韩凝紫的情事,听花晓霜一提,他心中便已了然,听到这里,不觉暗暗点头:“就此事而言,我很是瞧花大叔不起,但他不肯休妻再娶,却也有些血气。”

花晓霜叹道:“总之,奶奶使尽各种软硬法子,都不能逼爹爹妈妈就范,终于生起气来,指着我说:‘霜君,你听好,既然你不肯听我的话,我就将她关起来,你一天不生孩子,一天见不着她……’”梁萧只觉心口一窒,张口欲骂,但看了花晓霜一眼,终究忍住,只暗恨道:“若她不是你奶奶,我立时便去天机宫,闹她个天翻地覆。”

只听花晓霜续道:“奶奶说到做到,就要动手抓我,妈妈想护着我,却又打不过。这时,师父来了,大骂奶奶。奶奶却说,这是花家的家务事,不要你恶华佗管,师父说:‘那可不行,她是老……不,是我的病人,谁动老……嗯,我的病人,我就跟谁拼命……’”梁萧拍手道:“说得痛快!”心中对吴常青好感平添十分,但觉冲着这几句话,便看他些脸色,却也无所谓了。

花晓霜仍是闷闷不乐,说道:“我见他们闹翻,心里难过,便对奶奶说,我不呆在天机宫也好,我拜吴爷爷做师父,到崂山去,妈妈不生弟弟,我也就不回来。唉……其实,我一直想跟师父学医的,我从小生病,十分难受,吴爷爷每给我看病,痛苦就要轻些,所以我就想,天下有许多人害病,也就与我一般难受,若我有吴爷爷的本事,就能让他们痛苦轻些。从那以后,我看了许多医书,并向师父请教,他也随意指点。可我每次说要给他做徒弟,他总不作声。”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不过,那天他和奶奶赌气,当即一口答应,收我为徒,将我带出天机宫,到了崂山。”

她说得轻描淡写,梁萧却知道这其间她定然受了无穷委屈,心中怜悯大生,叹道:“晓霜,你受苦啦!”花晓霜摇头道:“这也算不得受苦。那时,听到你的死讯,我都不想活了,若非……学医救人,忘了苦恼,我……我或许早就难过死了。唉,若真的死了,那可糟啦。今生今世岂非再也见不着萧哥哥。”她一双大眼蓦然含满泪水,凝注在梁萧脸上。

梁萧见她眼神,胸口竟似被重重打了一拳,不自禁转过头去,一颗心兀自狂跳:“为何她这眼神,竟与阿雪恁地相似,难道我看错了?”他又偷偷瞧了花晓霜一眼,但见她一张瓜子脸与阿雪的圆脸决不相似,但那一双眸子中的凄然之意,却是一般无二,刺得他心头隐隐作痛。梁萧一时心潮起伏,望着东方一轮朝阳,默然不语。

待到天已大亮,两人方才相携下山,梁萧沿道采撷野花,扎了个精致斑斓的花冠儿,给晓霜带在头上,晓霜临水照影,好不欢喜。

到了山下,将近杏林,忽见远处有人跌跌撞撞,仓皇而来,走近一看,却是傀儡双煞。只见木偶煞半身浴血,布袋煞也脸色惨白,似乎都受了极重的伤。

布袋煞遥遥看见二人,便叫道:“活菩萨,活菩萨……”身子倏地一软,昏倒在地,木偶煞被她一带,也仆地不起。

晓霜大惊,急忙抢上,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给二人扎了数针。木偶煞背上伤口血流顿止,布袋煞也悠悠醒转,喘着气道:“活菩萨,你……你快走,有人要对你师父不利!”花晓霜吃了一惊,脸上顿无血色。

梁萧却一皱眉,淡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不用着急,慢慢说来!”木偶煞摇了摇头,叹道:“你武功虽高,但对方人多,你……你也未必能胜的!”梁萧道:“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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