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使命 20 抽丝剥茧 · 2
我竭尽全力才将目光从扎克的画像上移开,然而我发现,吉普的目光又回到了那里,聚精会神地看着。派珀也注意到了。
“他是罪魁祸首,吉普。五年前,当他在议会的地位巩固下来,并且有神甫与他共事之后,我们的人开始不断失踪。不仅仅是议员的孪生兄弟姐妹,还包括你这样的人,数量非常庞大。”
吉普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派珀。“你的意思是,无关紧要的人?”
“我是说,与议会没有直接联系的人。当然,你的孪生妹妹也有可能与议会有关联,但这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将范围缩小多少。议会里的议员有几百位,接近一半是女性。对男议员来说,除了孪生妹妹,还有其他阿尔法女性足够重要,必须加以保护,包括妻子、女儿、顾问和朋友。这些最终都有可能导致他们的欧米茄被关进水缸里。不过,更有可能的是,你与议会毫无关系,只是他们用来进行实验的众多人选之一,表面上没什么价值的欧米茄人。”
“表面上没什么价值。”吉普重复了一遍。
“在议会看来,确实就是这么回事,”派珀不耐烦地说,“就是实验对象,通常很年轻,如果实验失败,对议会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们被害死了。你不用在我们面前加以粉饰。”我说道,“我见到了那些水缸,而吉普曾在里面待过。我们在山洞底下还见过人的头骨。”
派珀点点头。“确切记录很难得到,毕竟他们抓走了数千人之多,但我们能够确认的死亡案例只有几百个。被抓去做实验的欧米茄人中,他们的孪生兄弟姐妹很多都突然死去,甚至连阿尔法人都开始对此产生了疑问。”他看着吉普说,“你毕竟活下来了,这表明你比自己认为的要幸运得多。”
“我无法想象,为何我不能对此更加感恩戴德。”吉普说道。
“但这些都无法解释根本性的问题,”我指出,“议会如此对待我们,所有这些事情仍然讲不通。他们这样对付我们,将我们逼到饿死的边缘,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呢?他们的命运仍系在我们身上,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既是赐福,也是诅咒,”派珀如此认为,“这一链条是我们仅有的保护伞,但也让欧米茄人安于现状。他们知道,议会永远不会让我们陷入任何严重伤害中,正因如此,我们要招募人们加入抵抗力量才这样艰难。即使最近几年,形势变得越来越严峻,我们仍然清楚,阿尔法人还是要依靠我们求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收容所的存在就被认为是这一点的明证。人们虽然不愿自投罗网,放弃对自己人生的主导权,但收容所仍是一张安全网,而且,最近收容所的不断扩容也让人们安心不少。没有人蠢到会相信议会的宣传,说什么收容所是一种慈善行为。不过,尽管它们很显然是出于阿尔法人自己的利益考虑,收容所仍然是变相地承认,他们对我们的压迫也存在一个界限,这一点他们不能逾越。”
“在我看来,如今他们已断然越过那条界限了。”吉普说。
“但是原因为何?”我问,“为什么等到现在?事情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有一段时间我们以为,他们可能想打破双胞胎之间的关联,”派珀说道,“从我记事起就听过这样的传言——育种项目和实验,以及其他各种尝试,试图培育出不再生死与共的后代。但是,从没有人成功过。对议员们来说,把他们的孪生兄弟姐妹关进水缸里,至少提供了另一种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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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关于收容所的扩容,你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前些天在塔楼平台上你也说起过。”
“欧米茄难民的数量太多,收容所根本装不下,”派珀轻蔑地说,“差得还很远,你自己看看。”他在桌上那一堆文件中翻来翻去,最后找到一张地图,把它放在所有文件上面。这张地图的比例比他之前给我看过的海岸图比例要大得多,上面画着一片片的建筑和田地,都被两道围墙封锁着。
“这是第一收容所,就在温德姆南面。”他的手悬在地图右手边,上面画着一堆房子,环绕着一座巨大的长方形建筑,足足有收容所其他区域面积的一半大。“这里的整片建筑群都是新的,他们去年才开始建。在我们能监控的所有收容所里,都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但是,这些新的房屋,仍然远远无法接纳上门避难的欧米茄人。我们说的是成千上万的人。这些新营房很大,但仍无法容纳成千上万的人居住在里面。”
“他们为什么要为如此多的欧米茄人负起责任?”吉普问,“让我们在收容所外的日子过得轻松点,我们既能生存,对议会来说也更简单,很可能更实惠一些。”
“这毫无疑问,但据说为了控制局势,他们要保证圈养人口的数量。”
“不是的,”我打断派珀的话,“我的意思是,你说得没错,但远远不止如此。”我想起母亲到定居地警告我时,是这样说扎克的:他野心勃勃。还有在堡垒城墙上,扎克对我说过:我发起了一些事情,必须完成它。我还记起很多年以前,当爱丽丝和父亲濒死时,他曾问我:你为什么不能做些什么?如今我终于看清了扎克的意图,用他自己变态的方式来“做些什么”,以应对双胞胎之间的命运连接。我低头又看了一眼收容所地图,还有那座巨大的建筑。
“你也说了,这些新房子不足以容纳成千上万的人居住在里面。可是,他们从没想过让我们居住。他们只需要让我们活着。”
“这中间有区别吗?”派珀问。
“多亏了水缸,现在有了。”我闭上双眼,一切都在我脑海中浮现。一开始是单个水缸,和我之前见过无数次的一样,当我把幻象的镜头往后拉,离水缸越远,我看到的就越多:成排的水缸遍布其中,让之前我找到的吉普的水缸房间显得微不足道。这些水缸空空如也,静静等待着它们的住客。
我深吸一口气,不禁怀疑我的想法一旦讲出来,听着是否有些荒谬。
“他们想把我们都关进水缸里,最终目标是,囚禁每一个欧米茄人。”
派珀习惯性的微笑表情突然完全消失,他站起身来问道:“你确定?”
“他们将尽可能地推进这项措施,”我说,“你也说了,他们试图打破双胞胎之间的关联。如果他们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水缸就是他们次优的选择。想想吧,世界上只剩阿尔法人,身体毫无缺陷,过着幸福的日子,直到有一天老死在羽毛床垫上。”
“这不可能。”吉普说。
“我没说过这会很容易,”我继续说道,“或是他们现在已经能做到了。但如果这是他们的终极目标呢?欧米茄人都被打上标签,分好类别,记录在案,最终被关进水缸里。”
“而那些收容所,”派珀说道,“它们甚至不再是济贫院了,只不过是为水缸准备的收集中心。”
我点点头。“即便现在还不是,将来也会如此。”
“所有欧米茄人?”吉普问道,“他们真能以此为目标吗?”
我为扎克感到羞耻,甚至都不敢对自己承认,更别提说出来了。但我也清楚,这一切都是事实。“他们对我们步步紧逼,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如果他们能办到的话,会从一出生开始就把我们关进水缸里。想象一下吧,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处理掉了,只剩一个阿尔法的纯净世界。”
吉普的表情变得扭曲痛苦,我知道他也想起了同样的事情:在山洞底部小小的头骨,被经年累月的流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还有,艾尔莎那里被抢走的婴儿。
“他们已经开始这么干了。”我说道。
派珀挥手将文件扫落到地面上。
“如果你的推论正确,那所有事情都不同了。长期以来,我们都有着虚假的安全感。就算所有这些变化正在缓慢推进当中,我们仍然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将我们逼到真正的危险边缘。但你所告诉我们的,它完全打破了共生的理念。相互的责任感已荡然无存。议会现在已无所顾忌了。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将我们都关进水缸里,我认为他们不会在乎我们中的一些人死在当前的体制下。要在以前,这会是一场灾难,无法持续。而现在,他们只会将之视为宏伟计划的短期副作用,不断压迫我们,如果少数人在此过程中死于非命,也只是短期问题。”
我点点头。“从他们现在对待欧米茄的方式来看,这不仅仅是副作用,而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我们被压迫得越厉害,饥肠辘辘,瘦弱不堪,萎靡不振,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投向收容所,他们要想把我们关进水缸里,也就越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