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读书

第十三幕 血统契约 ·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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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这么多了,龙骨我会转移到新的仓库中保管。我们现在要应付的首要难题还是调查组,他们今早下发了通知,虽然有意外发生,但是听证会按原计划举行。他们真的是急不可耐地要扳倒你啊,老朋友。”副校长说。

赵孟华呆呆地坐在黑暗里,地铁轰隆隆地作响。

他最后还是上了这列锈迹斑驳的列车,因为他没有任何别的地方可去。他在月台上号啕大哭、放声大吼,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总之一个绝望的人该做的事他都做了,但就是没人理他。甚至没有妖魔鬼怪愿意出来吓他一下。他最后躺在月台上气喘吁吁,才想起什么哲人说死亡的可怕不在于痛苦,而在于永恒的孤独。

列车里也是空荡荡的,但是轰隆隆地往前跑着,感觉就比在月台上好些。这列地铁居然还会过站,站台上灯火通明,乘客们在候车。但是这列地铁毫不减速地驰过,乘客们也很平静,好像根本没见到这列地铁。赵孟华试着贴在窗口大喊,但是外面的人看书的看书、听音乐的听音乐、走神的照样走神,有个死小孩居然对他摆出奥特曼的造型,不过应该只是在玻璃门的反光中自我欣赏。

孩子属于2010年,而赵孟华属于1992年,他们之间是时间的鸿沟。

赵孟华觉得有点冷,蜷缩起来,把双手抄在口袋里。他的指尖触到了什么东西。

手机!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带了手机!他原本就是要去中关村修手机!

他急忙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眼前一阵阵发黑。昨晚他忘记给手机充电了,电池耗尽自动关机。这种大屏幕智能手机就只能续航一天,每天晚上都要充电。

赵孟华瘫软在座椅上,脑海里闪过一个白色的人影,不是女鬼……而是陈雯雯。他很久没固定每晚给手机充电了,居然是因为跟陈雯雯分手。跟陈雯雯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每晚充电的,因为陈雯雯太敏感,要求赵孟华时时刻刻开着手机,这样她总能找到他。每晚临睡前陈雯雯都会发短信说,“晚安,记得把电充上。”

你跟一个人分手,也是跟和她相关的一切告别……你再也不去她最喜欢的那个馆子吃东西,关掉两人一起开的博客主页,曾有一部电影的一个桥段让她莫名其妙地哭起来,在你肩上蹭来蹭去,这以后再看到这桥段时你会下意识地扭头闪开,并把肩膀收起来。

当然你也不再等着她那些小敏感的短信……“你在哪里?”“我做梦了。”“今天立冬了么?天黑得好快……你在干什么?”

其实这都算不了什么,会有更漂亮的女孩陪你去更好吃的馆子吃饭,你改混微博认识了每天都放低胸靓照的自拍达人,世上永远都会有新的午夜电影让各种各样多愁善感的妞儿用眼泪擦洗你的衬衣,你仍然会过得饱满充实。

可在你被困死在密闭空间里,只能靠电话求援的时候,你发现自己居然傻逼地跟每天给手机充电的习惯也说了拜拜!

那是她教了很久你才记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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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还有一点点电?赵孟华想。关机后电池总会自己蓄一点点电,再开机还能坚持几分钟。

几分钟就够了!赵孟华用颤抖的手按下开机键,屏幕果然亮了起来。智能手机的启动慢得叫人心惊胆战,赵孟华死死盯着屏幕,生怕电池忽然耗尽。如果此刻有一台脚踏发电机摆在面前,他一定愿意用那块昂贵的劳力士腕表来换!

启动成功!然而没有信号……

赵孟华急得要爆炸了。他想起来了,北京地铁中是没有移动信号发射端的,唯有经过地铁站的时候才有信号。他把脸贴在车窗上,死死地盯着前方,终于看到微光了,下一个地铁站就在前面,手机信号忽然跳到两格!

果真有信号!但列车不减速过站,只有区区十几秒。他必须抓紧时间拨号,电池只能撑这一站。

但他的手机坏了,联系人名单调不出来。赵孟华傻了,脑海里空空如也。他不记得爹妈的电话,也不记得宿舍兄弟的,也不记得柳淼淼的,赵大少爷从不留心这些小事。他唯一记得的号码是114,但如果现在打给114,说喂你好我被困在一辆漆黑的地铁上我好怕怕你们能否来救我?114的话务员大概只会礼貌地说,明白了,我这就给你转接神经病院。

只有十几秒,必须打给一个会相信他的人!没有原则地相信他的人!

还有另一个号码,但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于他的联系人名录中了,他删掉了她。他记得她的号码是因为她曾经逼着他一遍遍地背,背不下来便无权搂着她的腰继续在路灯下散步,理由是这样无论赵孟华是丢了手机或者跋涉在手机信号覆盖不到的荒野里,都能凭着这个号码找到她。

说着“看,只要记着11个数字就能找到一个人,一辈子都能找到。因为我不会换号,也不会关机”这种文艺煽情的话,拿“搂小腰继续溜达”来逼人背那一串凌乱的数字。

赵孟华坐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里,喃喃地念“138……”,那串没有规律的数字一一蹦出他的嘴唇,好像根本不是用大脑记住的,而是嘴唇和舌头。

曾经吻过一个女孩的嘴唇和舌头。

电话接通了,没有人说话,只有隐约的呼吸声。

“雯雯,救我啊……”赵孟华的眼泪哗哗地流,他的气息就像是快要冻死的人在寒夜深处吐出微弱的白汽。

英灵殿会议厅。

窗外,雄鸡雕塑还倒插在“奠基之井”里,鸡屁股冲上,像是一只放在盘子里等待被享用的烤鸡。废墟还没有来得及清扫干净,听证会就如期召开了。这是当前学院里最大的事,百年来第一次,校长被弹劾。接受审判的是楚子航,但谁都知道他是昂热的替身。

楚子航站在会议厅中央的方形木栏中,面无表情,向着陪审团的成员们点头致意。陪审团由院系主任和终身教授组成,一色黑衣,正陆续在会议厅正前方就坐。他们老得就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神色凝重,举止各异,有些人抽着烟斗,有些人大口嚼着切成段的西芹,而有人双目炯炯地吹着泡泡糖。

“看起来好似一群白痴。”芬格尔站在副校长背后,压低了声音,“半分比不上老大你和校长的风流倜傥!”

“但这些人就是学院的根基,执行部、信息部、装备部都倚靠他们的研究成果,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卡塞尔学院。”副校长叹气,“校董会真狠,把一帮搞研究的老家伙挖出来裁定校务,糊弄他们真是太容易了。”

“他们能糊弄我们也能糊弄啊。”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古德里安怎么能当你的指导教授呢?你就该跟着我研究厚颜无耻的极致之学嘛!”副校长啧啧赞叹。

他们的对面是调查组全体,安德鲁领衔,帕西坐在他的下首。安德鲁盯着对面的敌人,双目炯炯,他发誓要报被愚弄之仇,微胖白皙的脸微微抽动。

“安德鲁老弟你还好么?脸上肉都抽抽啊。”副校长隔空招呼,“没病吧?”

安德鲁又一次被这个老混蛋涮了,不知道如何反击,强硬地扭过头去。

“跟我玩,”副校长鼻子里哼哼,“年轻人。”

“副校长您贵庚呐?”芬格尔问。

“二十五岁。”

芬格尔一愣。他隐约知道副校长和校长是一辈的人,而校长的年龄不低于130岁。

“那是我永不逝去的黄金年华,永远的二十五岁!”副校长满脸严肃,挥手跟听众席上的曼施坦因打招呼,“嗨!儿子!”

曼施坦因跟安德鲁一样扭过头去,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搭理这个二货父亲。

被遴选出来的学生代表们正在入席。狮心会拿下了一半的席位,他们全体换穿深红色校服,佩戴白色饰巾,整齐得好似一支军队。另一半席位被学生会拿下,学生会从来不跟狮心会一致,选择了黑色校服,恺撒最得意的蕾丝白裙少女团以黑色蕾丝长裙出场,看来是要给竞争对手送葬。双方分别占据了会场的左侧和右侧。

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显然是以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套着耳机怡然自得地听着音乐。狗仔们则敏锐地察觉到社团领袖们的女人都没有出现,无论是诺诺还是苏茜。

不过还是有人以美貌镇场的,新生中最强的校花候选人夏弥带领新生联谊会的一群花痴男坐在狮心会一侧,手捧一束含苞欲放的香水百合,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束花将被赠给谁。当然,谁也不能保证在局面恶化的情况下她不会用这束花抽打安德鲁……

最后的重磅人物是路明非,全校唯一的“S”级学生。他缩着头,坐在狮心会这边的角落里。鉴于最近几天他和新闻组负责人芬格尔裹着白色床单吃烤肠的照片被转载到全世界各地校友的信箱……他的低调是可以理解的。看起来这家伙还有几分义气,居然没坐在学生会一边,毕竟恺撒才是他老大。当然,谁都清楚他在中国的行动中受了楚子航很多关照。

“恺撒的少女团真是劲敌!”副校长皱眉。

“怎么说?”芬格尔问。

“听证会就好比球赛,我们和调查组踢球,比的不仅是脚法,还有啦啦队的阵容,我觉得对方啦啦队里美女多一些!”副校长愁眉不展。

芬格尔点头:“不过我们有夏弥,夏弥一个能打那边十个!”

“嗯,只有这女生让我心里安慰……真期待看她过游泳考核的样子。”副校长微微点头。

所罗门王敲了敲木槌,全场肃静。

“我宣布听证会正式开始。”所罗门王庄严地说,“校董会调查组和学院的管理团队在‘A’级学生楚子航的血统问题上各执一词,我们不得不举行这场听证会给大家一个公开讨论的机会。在事前提供的资料中,调查组严厉谴责校方的失职,而校方指这种谴责是……”他低头朗读文件,“‘青蛙坐在井里仰望天空般的胡扯!’这是我原文转述了副校长的话,很遗憾这个句子我没有理解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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