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日本分部 · 八
乌鸦蹲在铁轨上抽烟,欣赏着绵延的远山,手里提着加长枪管的重型手枪。夜叉正提着裤子对着深谷撒尿,他似乎很喜欢欣赏自己的体液坠入深谷时划出的弧线。而就在他们身边,车厢剧烈震动,里面传来刺耳的切割声。锋利的武器从内而外把车厢切得伤痕累累,这种老式车厢所用的钢材质地优良,用电钻都很难打孔,源稚生和樱井明居然能用刀和爪把它切开。乌鸦有些庆幸自己把车厢两侧的门都锁死了,否则一旦樱井明冲出来,靠他和夜叉联手都未必拦得住,没准还得跑步追杀,那就太累人了。
“你查过当地的旅游资料么?听说本地的特产是用寒泉酿造的米酒,温泉也是一绝,深冬时候猴子经常冷得受不了,就下山来和人一起泡温泉。”乌鸦说。
“不知道解决了这个樱井明,少主能不能放我们两天假在这里泡泡温泉,也许小城里的女人对我们这种从东京来的猛男特别热情也说不定。”夜叉龇牙。
“听说北海道这边还有男女共浴哦。”
“我也听说了,不过也有人说现在还洗男女共浴的都是胸·部下垂的老太太,想不到乌鸦你对老女人有特殊的爱好。”
车厢剧震,车顶坍塌,瞬间之后车体又像气球那样膨胀,玻璃碎片飞射,扭曲变形的窗口中喷出灼热的气流。
“不不,我还是喜欢小麦色的元气少女,唯一钟情的老女人是你妈妈。”乌鸦双手抱头免得玻璃碎片扎穿他的脑门。
“这可不好,我没有告诉过你我老娘已经死了很久么?我五岁的时候老爹搞出轨爱上了一个吧女,老娘骑着摩托车冲进那间酒吧,把一捆雷管扔到了吧女唱歌的舞台上,把她炸成了几万片。警视厅把事件定性为极恶杀人,法官判了她死刑。你要想跟她一起共浴得去地狱的硫磺泉了朋友。”
“想不到你母亲居然是这样贞烈的女性,这倒叫我敬而远之,我也不能只钟情她一个人啊。”
“我跟你说父母双亡是世界上最好的事,这样你可以随便骚扰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在外面打了人对方家长也找不到人告状,所以你看小说里的剑侠很多都是父母双亡。我生来是个要当剑侠的人啊,”夜叉叼上一根烟,“就是偶尔觉得有点孤单,不过孤单起来你就会觉得自己越发地像个剑侠对不对?”
“你最近是读书了么?你说话越来越像个哲人。”乌鸦耸耸肩,“你刚才只说你贞烈的老娘被判了死刑,你父亲怎么死的?”
“哦,我忘了一个细节,当时那个吧女正坐在他大腿上唱歌。”
两人的聊天内容全无营养,他们只是在打发着时间,顺便等源稚生。源稚生执行裁决的时候总是这样,把猎物诱入陷阱,孤身走进去,在背后锁上门。乌鸦和夜叉只要带着尸体袋在外面等着就好了,几分钟之后源稚生就会出来,把染血的刀扔给乌鸦说擦干净,神色有些厌倦。渐渐地乌鸦和夜叉就习惯了,等待源稚生的时候聊聊女人或者吹吹牛,不想太多。就像等上厕所的同伴,你进去也帮不上忙,反正同伴迟早都会出来。虽然这次的战斗拖得长了点,但他们并不担心打开车门出来的会是樱井明。他们跟随源稚生都有些日子了,清楚这位年轻的执行局局长有多强。传说中的天照命,那是何等可敬可畏的血统。
“已经过去六分钟了,少主居然还没有解决目标。”车厢的阴影中传出声音。
“樱你换好衣服了么?如果还没换好的话我们能不能偷看啊?”乌鸦淫笑两声。
“你们不是偷看过么?反正你们什么也看不到。”阴影中的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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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服和白色袜套被人从阴影中扔了出来,接着走出来的是浑身黑色的绪方圆。但她已经不再是绪方圆了,气息变了,连带着容貌也变了。十分钟前她还是十八岁的高中女生,此刻把头发束成长长的马尾辫她的年龄骤然变为二十多岁,不再是甜美可口的猎物,而是散发着隐隐寒气的刀。在樱井明看来如果小圆懂得化妆懂得穿些性感的衣服会更加诱人,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少女清澈透明的肌肤其实就是化妆后的效果,“绪方圆”真正的肤色素白得像雪,没有什么血色。
执法人矢吹樱,从一开始她的任务就是控制住目标避免他伤害周围的乘客。在樱井明沉浸在小圆和小黏的故事里,觉得自己人生第一次感觉到温暖拥有了同类的时候,他却不知道绪方圆有几十种手段发起进攻,如果遭到樱井明的进攻也有几十种手段自我防卫。樱井明如果真的撕裂“绪方圆”的校服,看到的绝不是少女的胴体而是无数的刀锋。
“樱你总是这么小心从来不给我和乌鸦偷看的机会,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法保持对你的幻想了。”夜叉上下打量樱。
樱井明一直误以为“绪方圆”穿着黑色丝袜是为了御寒,此刻樱脱去校服和袜套露出了这件衣服的真相,它是一身黑色的连身甲胄,用特细纤维和金属丝混合纺织,就像第二层皮肤一样紧贴身体,要害处插有防护钢片和各式刀刃。樱总是穿着类似的甲胄,有的甚至和皮肤颜色完全一样,所以即使她脱去衣服乌鸦和夜叉也只能欣赏一下她的曲线而看不到皮肤。
“正是这样我们才需要想象啊朋友。”乌鸦闭上眼睛两根食指抵着太阳穴,“想象力想象力想象力……啊!即视感!樱是个非洲来的女忍者,她的皮肤是黑色的,很滑很嫩哦,上面抹满白色的奶油!”
“想象的力量居然强大到这个地步!我现在有点理解那个疯子为什么会放过樱了!”夜叉闭上眼睛露出淫贱的笑容。
樱不再说下去了,坐在铁轨上收拾校服和袜套,把它们和手工陶的骨灰盒以及小猫发饰卷在一起,塞进标号为“13”的塑料袋。樱井明看到手工陶的小猫骨灰盒就打消了对樱的怀疑,但他不会想到作为忍者樱有几十套随时可以使用的身份,简单更换发式和妆容就可以把她的年龄降低或者上升十几岁,当然世界上也并不存在小黏这只猫,这些是樱早已准备好的台本,一个人骤然想伪装成另一个人总会露出破绽,但忍者会长年累月地幻想自己身体里生活着另一个人,不断地增加细节令她丰·满动人,“绪方圆”就是这么成型的。
从一开始樱井明就低估了执法人,在这个已经存在了上百年的暴力机关面前,他只是个低能的孩子。历史上执法人处决过远比樱井明狡诈凶狠有经验的目标,积累下来的手段是樱井明那种智力平平的人用一辈子都无法领会的。
车厢的震动停止了,车门打开,浓重的烟尘中走出了源稚生。
夜叉和乌鸦吃了一惊,以往源稚生走出来的时候最多是神色疲倦,身上总是一尘不染,但今天他的长风衣上满是裂痕,沉默中的厌倦之意比以往重了许多倍。
“少主没事吧?”樱问。
源稚生摇摇头,他用白色的手帕裹住了古刀的刀柄,把刀递给乌鸦:“上面是猎物的血样,收集一些,其他的擦干净,然后用火烧一下刀身。”
乌鸦小心翼翼地接过古刀,刀上沾染的血液近乎黑色,正在缓缓地冒泡,像是在起某种化学反应。
“夜叉你处理后事。”源稚生叼上一根烟靠在栏杆,抬头望着天空出神。
乌鸦就地蹲下开始清洁古刀。这种级别的武器都是有编号的炼金武器,对付混血种往往比子弹还要管用,每次用完都得清洁保养。把那些黑血擦拭干净之后他用喷枪迅速地燎烧刀身,以免樱井明的基因残留在金属纹路中。最后用手指试了试刀锋,精磨的刀刃还是平滑如镜。乌鸦满意地吹了声口哨收刀入鞘。
“他最后的表情很解脱。”过了很久,源稚生轻声说,“想必是觉得自己放了你一条生路,终究还算个人。”
“他还想当个人么?注射那种药剂的目的不是进化成龙么?”樱淡淡地说,她知道源稚生是在跟自己说话。
“很多人都会对自己的过去又厌弃又恋恋不舍吧?”
“他还只是个孩子。”
“嗯,只是个孩子。”
“他很爱你吧?生命的最后一刻,忽然遇到了能理解自己的人,还是那么清纯的少女,心理学上说这时人会特别容易陷入爱情。真正的一见钟情,甚至愿意牺牲自己肮脏的人生换取你干净地活下去。”源稚生说,“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否则他为什么要让你走?他不缺乏杀人的胆量,此前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猎物,每个猎物都死了。”
“这可以看作另外一个解释吧。”樱递上一本厚厚的练习本,“他最后把他的旅行袋交给我保管,他说自己要去小樽埋葬一位朋友,但旅行袋里只有这个练习本,是本小说,他自己写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