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亚种 · 二
“门?”恺撒说,“极渊中怎么会有门?”
“不要问问题,只需牢记。门在这次行动中是一个禁忌的词汇,如果你们看到门或者类似门的东西,无条件返航!听清楚了么?”施耐德厉声说。
“听是听清楚了,只是还不太明白。”恺撒说。
“不用明白,记住就好了。下潜过程中主要由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源稚生跟你们保持联系,他曾在本部进修,有丰富的潜水经验,是出色的现场指挥官,绝大多数事情你们可以相信他的判断。唯有一条例外,就是如果看到门,就放弃勘察立刻返航。这是不能动摇的原则!祝你们好运。”施耐德顿了顿,“楚子航,下潜之前记得给你妈妈写封邮件,她昨天写了一封邮件给诺玛,说她几天没有收到你的邮件,也联系不上你,有点担心。她以为诺玛是个真实存在的女人,还表示要送她化妆品,请她帮忙去宿舍里找找你。”
“她真的每天都看我给她写的邮件?”楚子航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她只是集中看看邮件标题。”
“大人不该觉得自己看透了孩子,孩子也别轻易觉得自己看透了大人。”施耐德切断了通讯。
恺撒一手撑住栏杆从检测平台上一跃而下,走到楚子航和路明非面前:“检测快要完成了,你们准备好了么?我还需要几分钟去换作战服。”
“准备倒是准备好了,”路明非说,“可刚才的警告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没明白,深海里能有什么门?”
“他说门或者类似门的东西,也许是指某种广义上的门。”恺撒说。
“广义上的门就太多了,驾驶舱有舱门,通气阀有阀门,深潜器里可以称作门的零件至少也有上千个。”楚子航说。
“要是这些都算门,那艳照门算不算?”路明非撇撇嘴,“我是不是该把我手机的照片删删?”
“那就这样,楚子航去给他妈妈写邮件,路明非去删照片,我去换作战服,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在深潜器里见。”恺撒把船长服搭在肩上,“下潜之前最后说一句原则,我是这个小组的组长,你们的工作是协助我。我不希望自己带的人各行其是,我们是一个团队,团队就得有个核心。围绕我,OK?”
楚子航微微点头。
“老大我岂止围绕你,我就是你马前走狗,你马鞭一指我就汪汪汪地往前冲,放心吧!”路明非说,“我想自行其是我也得能自行其是啊,我连那本操作手册都看不懂。”
恺撒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楚子航和路明非跟在他身后。走出去好远路明非扭头回望,觉得那个微冷的麻木的路明非还坐在原地,检测平台上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他抱着双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
“呜呜”的长鸣声压过了涛声,六座“须弥座”上同时亮起黄灯,这些黄灯旋转着扫过周围的海面,天空中的直升机、海面上来来往往的水警船、还有远处负责警戒的林组渔船都闪动灯光。
“下潜小组已经进入迪里雅斯特号,检测工作已经完成,深潜器状态良好,海水情况稳定。本部已经下令开启龙渊计划,您就位之后深潜器就可以入水了。”樱来到源稚生背后。
源稚生在须弥座顶部看海,长风衣在风中呼啦啦作响。他的目光越过近处的水警船去向远处那些渔船,它们的灯光把天海分界照亮,仿佛一连串的珍珠浮在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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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你听说过海女么?”源稚生问。
“听说过一些,知道得不多。海女是古时候采珠的女孩,她们能不带设备潜到几百米深,用刀把大蚌撬开采集珍珠。”樱说,“只有女孩才能做这份工作,因为女性的皮下脂肪比男性丰富,抗寒能力比男性强。如果是男性的话,深海的低温会让他们的关节发病变形,没几年就会残废。”
“我听说海女们下潜的时候会在腰间系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交给船上的亲人。如果她们在海底遇到危险就会使劲拉动绳子,亲人把绳子拉回来,也许能救她们,救不了也能收回她们的尸体。绳子只能握在亲人的手里,因为海女只相信亲人。但海女的丈夫们说,如果你厌倦了你的妻子,就带她去遥远的海域采珠,然后把绳子扔在水里就好了。”源稚生淡淡地说,“所以信任真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是不是?”
他接过樱递过来的耳机戴上:“现场指挥官源稚生就位,恺撒小组,你们准备好了么?”
“你来晚了,源君,我可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等人上。结束了这个任务,时间早的话我们还能去东京宵夜,快快快。”耳机中传来恺撒的声音。
“时间是夜晚十点十五分,坐标为东经122度56分北纬35度33分,龙渊计划开启,我是现场指挥官源稚生,我下令释放迪里雅斯特号。”源稚生说,“祝你们好运。”
须弥座底部的潜水坞开启,负载了重物的迪里雅斯特号坠向黑色的大海,从须弥座底部可见白色的气泡涌出,那是迪里雅斯特号释放的空气。蛙人组潜入海中,把安全索挂在迪里雅斯特号顶部的安全挂钩上,安全索的另一端和须弥座顶部的轮盘相连。这个巨大的轮盘上缠着长达十二公里的安全索,这种金属安全索耐折耐磨,可以吊起五艘迪里雅斯特号,装备部特制的回收系统能在二十分钟内把深潜器从极渊底部回收到海面上。
蛙人们浮出水面,向须弥座顶部的源稚生竖起大拇指,表示加挂安全索的工作顺利完成。轮盘开始转动,这说明迪里雅斯特号一步步向着海底进发了。
樱明白了源稚生为何忽然说起采珠的海女。
源稚生摘下一侧耳机,拨通了电话:“深潜器已经入水,让绘梨衣准备好,80分钟后他们就会到达神葬所。”
“辛苦了,辉月姬已经入侵了美国和俄国的军用卫星系统,今夜没有任何卫星能拍到附近海域的照片。”电话那头的橘政宗说,“大展身手吧稚生,蛇岐八家的历史将因你我改写。”
“绘梨衣的状态怎么样?她的身体能负荷么?”
“她状态好不好都没关系,她剑锋所指,一切东西都只有被斩杀。”橘政宗顿了顿,“她是我们的……月读命啊!”
小黄鸭飘在满池泡沫中。这是一个巨大的方形青铜浴缸,就像古罗马皇帝们使用的设备那样奢华,柔光从浴室顶上投下,照在女孩明净的肌肤上。她用手指一下下地把小黄鸭戳进水里,看着它再浮起来,有时候对它吹气把它吹得远远的,然后从泡沫里伸出脚把它勾回来。上杉家主已经洗了一个小时的澡,其中大部分时间是在跟小黄鸭玩游戏。从沾满泡沫的身体来看,她发育正常而且身材动人,但像她这样的成年女孩显然不该对橡皮鸭子感兴趣,她的心理年龄似乎还停留在一个幼女的级别。
外面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橘政宗的咳嗽声:“绘梨衣,别玩了,快点穿好衣服要出发了。”
无人回答,橘政宗等了半分钟,看见字迹出现在玻璃门上:“知道了。”
浴室的玻璃是单面的毛玻璃,上杉家主蘸水书写就会出现透明的痕迹。洗完了她转身就走,从那些透明的字迹中橘政宗能隐约看见一个引人遐想的背影。
“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要把浴巾披上!”橘政宗说完叹了口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叮嘱上杉家主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了。因为心理年龄偏小,她似乎还没有学会区别两性,也不知道在异性面前暴露自己会引来什么样的目光。某一年家族在温泉集会,当着诸位长老的面,披着和服的上杉家主忽然打开拉门跃起在空中,人们只看见一件和服落地,下一刻赤·裸的她已经跳进了屋子外面的温泉,正在水中盘起长发。从负责警戒的打手到家中长老,都被她那种明媚自然的美所震撼,一时间忘记了移开目光,橘政宗只能重重地用刀柄戳地提醒这些人注意礼节,而源稚生迅速地奔出屋子拾起和服张开来遮住众人的视线。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只有稚生才能守护你了吧?”橘政宗摇头。
上杉家主摘下耳机放在一旁,走到淋浴下方打开青铜龙头,冲去头发上的泡沫,她的发色是罕见的暗红色。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小黄鸭放了进去,取出红白两色的巫女服。这种传统服装由肌襦袢、白衣和绯袴组成,袖口和衣襟都编有红色的丝绳。穿上巫女服之后她又把耳机塞上了,想了想,又把小黄鸭拿出来偷偷塞进了裙子里。她的裙子里缝满了口袋,塞着这样那样的小东西。
白色的游艇在涨潮中起伏,船首上有银质的“橘”徽章。橘政宗和风魔小太郎对坐饮茶,黑衣保镖们分布在船头船尾,腰间插着黑鞘的短刀。
上杉家主登上甲板,浑身还散发着好闻的洗发水味道。风魔小太郎立刻起身鞠躬,虽然对方是个少女,但三大姓家主的地位要略高于五小姓家主,上杉这个姓氏在家族中的地位要高于以培养忍者著称的风魔家。
“来我身边让我看看。”橘政宗说。
上杉家主在橘政宗面前的坐垫上跪坐,但并不看着橘政宗,而是左顾右盼,像是个被父母逼着坐在那里写作业的孩子。
“得辛苦你了。”橘政宗摸了摸她的头顶,“真想代替你去,可我没有你的能力。你要做的就是切断一切,连带那条通往黄泉的路。明白了么?”
上杉家主伸出手指在橘政宗的手心里画了个圆,大约是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手又缩回大袖里,只露出纤细的手指。她脱下木屐放在一旁,只穿白袜跳上了游艇边的小艇,小艇里只有她一个人独坐。黑衣保镖们解开缆绳,海浪推着小艇就要和游艇分离。橘政宗忽然起身走到船舷边,向着上杉家主伸出手去。上杉家主低着头不理他,但橘政宗抓住了缆绳不让小艇离开。僵了半分钟之后,上杉家主从裙子里摸出一台PSP交到橘政宗手里,别过头去不看他。
“这是关系到家族未来的大事,别总想着玩。”橘政宗无奈地训诫。
小艇带着一道白色的水痕驶向海平面尽头有光的地方,那里灯火透明仿佛海中的宫殿浮起,作业中的须弥座发出巨大的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