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男人的花道 · 八
“菊花。”
一口红酒从苏恩曦鼻子里喷出来,好似满脸鼻血。
“老板您没事吧?”座头鲸赶紧说,“是这瓶酒不对您的口味么?”
酒德麻衣随手递上餐巾淡淡地说:“没事,她们宅女就这样,没事瞎激动。”
“没事没事,”苏恩曦接过餐巾捂住鼻子,“你继续说。”
“他是风雪中的矢车菊。”
“德国的国花?”
“是的,那是素色的菊花,喜欢寒冷的天气,拥有无与伦比的生命力,甚至在冰雪中都能看见它盛开。它的花语是忠诚与思念,优雅与单身,遇见,还有再生。”座头鲸说,“我从右京身上闻到的就是矢车菊的香味。”
“我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一朵强S属性的矢车菊抖着鞭子抽打你的客人们,对她们冷冷地说:‘今晚就这么结束了么?不如早点回去哭一场睡觉吧!’”苏恩曦说,“喂喂!不要搞笑了!你从他的哪一句回答中听出他是默默等待的优雅男的?还遇见?还再生?你听到的根本就是一个强S属性渣男关于如何从女人身上榨出更多钱来的技术论文吧!”
“不不,评判右京不能听他的回答,只需要看他的眼睛就好了。”座头鲸神情认真,“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右京这般淡雅如菊的男子了,偏偏还那么冷寂和坚贞!太棒了!他真是太棒了!”
“尼玛他带了美瞳啊你试试看在他不戴美瞳的时候跟他对视看看?”苏恩曦心里嘀咕。
“好吧好吧,那小樱花呢?我觉得小樱花答得还不错,这次居然难得地没有扯淡。”苏恩曦说。
“这个……从我的从业经验来判断,小樱花不适合当牛郎,只是因为两位老板提前关照,所以我才违心地赞美了他。”座头鲸叹了口气,“我的职业操守为此而蒙羞。”
“你没事吧?今天有记得吃药吧?”苏恩曦伸手在他的光头上重重一拍,“我听你总结得不错啊,‘不畏惧,不退缩,不计代价,亦不求回报’,要是跟我说这话的人不是路明非那个二逼而是什么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我有可能会被感动到哦!”
“不不,苏桑,小樱花理解的爱用尽全力,透出绝望的气息,只是孤独之人的相互呼唤而已。爱是阳光雨露,是滋润人心的良药,而小樱花以为的爱是快要渴死的人在对天空呼唤雨水。小樱花其实是个没有爱的男人啊……啊不是,他也有爱,只是很少很少,被珍藏在心里。这样的人哪来无边的大爱与人分享呢?”座头鲸惋惜地搓着手,“我只怕他在这里不会太受客人们的欢迎啊。”
“所以他不是朵花而是一株……狗尾巴草?一块石头?一坨酱菜?”苏恩曦挠头。
·落·霞…读·书 �=- l u o x i a d u s h u . c o m -=
“也有,我觉得他是白罂粟般的男子。”座头鲸叹气,“这可真不是一种吉祥的花语啊。”
“别卖关子,白罂粟是什么意思?”
“其实罂粟花是一种美丽的花,中国人叫它虞美人。但那是极致之美和死亡之美,令人窒息,是缠着荆棘的拥抱、天使和恶魔的化身。具体到白罂粟,还有初恋和遗忘的意思。所有花语是罂粟的男人,都会一步步走向毁灭。在这间夜总会的历史上只出现过两个花语是罂粟的男人,前面那个和一位出身贵族家庭的客人相爱,因为身份的差别不能结婚,最后拥抱着烧炭自杀了。”
“那个衰孩子真的能做出烧炭自杀这种很有艺术气质的事么?”苏恩曦笑,“你从他身上哪个部分看出毁灭之美荆棘之爱来的?臀部么?”
“好了宅女,打住打住,”酒德麻衣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出声打断,“从我认识你以来你沉迷过星座、塔罗牌和紫微斗数,这些我都能理解,宅女都要相信什么来打发寂寞顺便再算算桃花运……不过相信这家伙的花道未免也太夸张了点吧?他不过是一个在牛郎和女人之间拉皮条的男老·鸨而已。”
“酒德桑,这真的是我从业多年的经验啊!凭我这双慧眼看过无数的美男子,无一看错!”座头鲸急赤白脸地分辩。
“凭你也敢说从业多年的经验?”酒德麻衣眼波流盼,发出叫人心神荡漾的轻笑。
这时座头鲸倒羞涩起来:“倒不是自夸当年勇,二十年前在歌舞伎町里我可是最红的,想见我的女人要提前一个月排队预约呢。”
“那么有自信?来,我看看。”酒德麻衣招招手。
座头鲸吞了口口水。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凑近这位酒德小姐却有种被女皇召见的紧张感和幸福感。
酒德麻衣托起座头鲸的脸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薯片,你们中国人说岁月是把什么刀?”
“杀猪刀。”
“听着,”酒德麻衣在座头鲸脸上吹了口气,吐气如兰,“无论小樱花的花语是罂粟还是狗尾巴草,无论他将来会烧炭自杀还是会成为牛郎界的太夫,总之他在高天原的一天你就要保护好他,不能泄露他们的名字给其他人知道,给他们提供住处和足够的食物,但不必对他们太好让他们感觉到有人在幕后保护他们。小樱花要成为正式牛郎还需要八百张花票是么?”
“是的,按照高天原的规矩,任何实习牛郎都要在两周内凑齐八百张花票,想留下他的客人只需花1000日元就能买一张花票支持他。”座头鲸说,“但以小樱花的资质,这八百张花票可不容易凑够。”
“尽量安排他多出场,把他打扮得性感点让客人们喜欢他,好歹给他凑一点票,至于剩下的票,”酒德麻衣从坤包里摸出一叠万元大钞扔在座头鲸胸口,“这里是80万日元,他的票已经够了。在后台悄悄操作,不要让他觉察到有人帮他刷票。”
“这间店已经是两位的了,您想留下小樱花只需要一句话,怎么敢收您的钱呢?”座头鲸诚惶诚恐。
“收了钱快滚,好好当你的老·鸨,在小樱花面前好好演戏。”酒德麻衣面无表情地挥手,“没事的话我不想见到你,请安什么的都免了。”
座头鲸仿佛醍醐灌顶,一下子都明白了,眼睛也睁大了,光头也发亮了,呆呆地看着鱼缸那一侧的路明非,神色时喜时哀,神情变化莫测。苏恩曦看了这家伙一眼,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我明白了,请珍惜小樱花吧,在他尚未凋零之前。这是世间一切美男子的宿命啊,盛开凋零得都太快了,只有余香让人流连悲伤。”座头鲸深深鞠躬,神色哀婉地离开。
酒德麻衣和苏恩曦四目相对,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这家伙是不是误解了什么?”苏恩曦看着座头鲸的背影。
“鬼知道。你说老板这么玩他们……会不会玩坏啊?”酒德麻衣皱眉,“只是想要保护他们的话,没必要把他们圈养在牛郎店里吧?还登台表演?Basara King和右京登台以来意外地火暴,继续红下去他们的花名就能载入新宿牛郎史了,蛇岐八家也会听说他们的名气。”
“谁知道老板想什么呢,反正对我来说这份工不赖啊。每天在这里看看帅哥喝喝酒,这份保姆活儿可比以前的都轻松。”苏恩曦说。
“轻松?”酒德麻衣摇头,“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吧?”
座头鲸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下,抽出一根雪茄叼着,一时间悲欣交集。
几天前他还是这间夜总会的老板,东京牛郎界最威风的人物,可现在他已经变成了帮人看店的店长。因为他破产了。
虽然高天原夜总会的牛郎是最红的,收费是最高的,但成本也是最大的。这栋四层建筑是二战之前法国人在东京修建的天主堂,高天原已经连租了几十年,每年的租金都是天价。这么大面积的建筑本可以建成汇聚顶级名品的百货公司,如今却屈尊作为牛郎夜总会。但座头鲸觉得巨额租金是值得的,他的客人都是东京最顶级的名媛,那怎么能没有宫殿级别的场所呢?
他在用具方面也追求顶级,意大利产的沙发、威尼斯的水晶玻璃酒具、德国产的纯银刀叉,连墙壁上挂的画都是真品。
他还是东京男子服务业联谊会的理事长,每年捐赠会费,出手很豪阔。他素来以牛郎界的慈善家出名,座头鲸这个外号并非暗示他的霸气,而是说他的脑袋和座头鲸的大脑袋一样寸草不生。
但是只靠经营一间牛郎夜总会是无法应付如此庞大的开销的,座头鲸的账户日渐枯竭,最后到了举债度日的地步。上周座头鲸召开了一场会议,跟牛郎们谈及遣散的问题,悲哀地说那薄樱般美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他们的花期已经不再,如今的女人只知道花痴电视剧里的男明星,再不能体会这古典优雅的男派花道,说到动情处伏案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