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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末代皇帝&最后一个克格勃 ·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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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佐格分离出的龙类基因和人类基因一样,是双螺旋。他猜测双螺旋中的一条会产生稳定的混血种,而另一条则携带着最强的嗜血基因,但他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条螺旋带有嗜血基因,因此他分别用两条螺旋来制造混血种。嗜血基因要么在你的基因序列中,要么就在稚女的基因序列中。你们互为对比,一个是成功的产品,另一个注定失败。就像镜子内外的人,镜子外是尊贵的皇,镜子里映出的却是狰狞的鬼。这就是所谓的‘镜像体’。”

“原来稚女是失败的产品。”源稚生低声说。

橘政宗摇了摇头:“不,你才是失败的产品。赫尔佐格要的是那种带有嗜血基因的鬼,他只要能够找出控制鬼的办法,就能制造出可怕的军队。他并不想制造皇,你才是那个副产品!”

“难怪稚女后来变了。”源稚生轻声说,“因为鬼在他的身体里苏醒了,我弟弟消失了,只剩下占据他躯壳的鬼。”

他微微闭上眼睛,时隔多年他还是拒绝回忆那个月色狰狞的夜晚……那个夜晚他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变成了鬼。

窗外的灯光照着他的侧脸,他的脸坚硬得像是青金石。

“故事讲完了,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要把大家长的位置传给你了吧?因为我是个罪人,我根本没有资格带领族人去打一场正义的战争。”橘政宗幽幽地说,“因为我的贪欲,很多人死了,我满手都是血腥。我从西伯利亚放出了魔鬼却没有能力杀死他,我连累了你,还害了绘梨衣。今天我养的实验体还导致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按照家规,我应当切腹赎罪。我切腹赎罪之后稚生你也可以对家族有个交代,只是临死前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稚生你能答应我。”

橘政宗直起身体拔出怀刃,刀刃上流动着刺骨的寒光,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源稚生,目光坦荡又固执。

“是啊,犯下这种大错的人如果不受惩罚,那我这个大家长又怎么对得起这些无辜横死的族人呢?”源稚生看着那些蒙着白布单的尸体,“说来听听吧。”

“杀死王将这件事应该不用我说了,”橘政宗解开衬衣露出依旧结实的小腹,“我的请求是关于绘梨衣,她已经是个半进化体,比你杀过的很多死侍都危险……但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忍心她被处决。她剩下的生命不多了,除了我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如果在对王将的作战中能用到她,那是最好,如果她彻底失控,那就请你亲自出手砍下她的头。但在那天到来之前,请让她幸福。关于我的事请不必告诉她,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父亲,也算平安长大。告诉她说她忽然有了父亲又忽然失去,只是平添她的悲伤。”

“明白了,都是合理的要求。”源稚生把烟蒂扔在地下用脚尖碾碎,拔出御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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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政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仰望屋顶轻声吟诵:“心早已病了,梦中魂魄在枯野上徘徊。”

这是日本“俳圣”松尾芭蕉临终留下的辞世俳句“旅に病で、夢は枯野をかけ廻る”,略加改动,词意就像风过水面留下涟漪。作为黑道至尊的遗言,未免禅意太浓了些,橘政宗花了二十年,把自己从野心勃勃的克格勃特工变成了一个讲求修行的日本人。源稚生踢刀走到橘政宗背后,御神刀高举过顶,橘政宗举刀扎向小腹左侧,切腹就是从小腹左侧往右侧的一刀,然后介错者一刀断头,把痛苦和人生一齐斩断。

御神刀斩落,带着大片的弧光。橘政宗血光飞溅,战栗着倒地。

怀刃插在地上,橘政宗用来握刀的右手五指尽落,因此他没能把怀剑插进自己的肚子里。

源稚生面无表情地收刀回鞘,从怀里抽出手帕沿着断指根部扎紧来止血。他的刀术极精,一刀斩断橘政宗的五指,却还留下了短短的指根用来止血。

“让我受五倍的断指之刑来替代么?”橘政宗抽着冷气,苦笑。十指连心,他痛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这个世界上,犯了错误的人总要受惩罚,我不罚你,就无颜去见那些躺在尸布下的族人,可我杀了你又有什么意义呢?老爹,如果要赎罪的话你这条命是不够用的,还是留下来看着我杀了王将吧。我也没法答应你照顾绘梨衣,我能做的也只是陪她打游戏机而已。”源稚生打了个死结,拍拍橘政宗的肩膀,“其实那么多年来我也就是你手里的一柄刀而已,老爹你说砍谁我从没有反对过。现在你说砍了王将,我就砍了王将,握刀的手没了不要紧,我这柄刀还在!”

 

“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你去把东京的每寸地皮都翻开找神吧。”上杉越放下酒杯,“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儿我们的重逢就散场吧,凌晨三点了,我明天早晨还要起大早去办食材呢。”

“你好歹也曾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阻止圣骸复苏你守土有责,可你满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可我已经退位了,不是么?皇帝退位了还不理朝政呢!现在的大家长是谁,你找他说去!”上杉越摆出无赖嘴脸,

“前任大家长叫橘政宗,前几天刚刚换了人,现任大家长叫源稚生。你知道这两个人么?”

上杉越愣了一下,啧啧冷笑:“就算内三家已经死绝了,也不用搞出假的橘家和源家后裔嘛。这帮后辈越来越扯淡了。”

“你说什么?”昂热一惊。

“内三家早已经死绝了,我是最后一个皇。你别以为蛇岐八家里还会出现新的超级混血种,没机会的,到我这里超级混血种就算玩完了。”上杉越耸耸肩。

“难道说橘政宗和源稚生不是真的内三家后代?”

“他们可以从外五家找几个孩子过继给内三家,改姓源、橘或者上杉,但那是假的,真正的内三家是传承皇血的家族,外姓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成皇。”

“你一个中日法混血的家伙都能是影皇,蛇岐八家里居然出不了新的超级混血种?”

“好吧好吧,不跟你说清楚你还会来找我,你这种人就是没完没了。”上杉越叹了口气,“但你要保证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就把它忘掉,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故事?”

“关于最后一个皇的人生。我可不是说那个冒牌的家伙,”上杉越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是说我自己,听完我的故事你就会知道为什么皇血已经断绝,以及为什么当年我要从自己的家族中逃走,过了六十多年拉面师傅的苦日子。”

“好,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第二个人。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年你忽然逃走,否则至今你仍旧是黑道中的大人物。”昂热说。

“你的人格不值钱,拿点有价值的东西发誓!”上杉越哼哼。

“我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用来发誓呢?”昂热笑笑,“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还剩下些什么呢?”

上杉越端起酒杯,忽然有些沉默。

“先从内三家和外五家的区别说起吧,内三家的人数是远少于外五家的,外五家有一百个人的时候,内三家就只有一个人。但内三家是真正能生出皇的家族,我们分别是天照、月读和须佐之男三个神官家族的后人,是蛇岐八家中最纯正的白王血裔。内三家的孩子中,一百个里能出一个皇就不错了,所以皇这种东西其实是万中选一的。”上杉越顿了顿,“我老爹呢,名叫上杉秀夫,是内三家中的上杉家的人。到他那一辈呢,内三家的人丁已经很不兴旺了。他对于振兴家族完全没有兴趣,一头扎进本因坊世家学围棋,年纪轻轻就获得了‘棋圣’的称号。”

“真没想到你这种二百五还能有那样风雅的老爹。”昂热插了一句。

“我老爹也是个二百五,一个放着黑道家长不当要去当棋圣的人能不是二百五?如今想来,老爹学围棋的主要原因是逃避现实,他很讨厌自己的血统。如果龙血是胳膊,忍痛就能砍下来扔掉,我想他会砍的。”

“黄金一般珍贵的血统,还能带来超越常人的能力,为什么要讨厌呢?”昂热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上杉越说,“我妈妈呢,名叫夏洛特·陈,是一个中法混血儿。妈妈那时是个见习修女,作为法国天主会的代表访问日本,在文化交流祭上和老爹下了一局快棋。老爹赢了,妈妈就爱上了他。”

“棋圣战胜修女,这也太正常了吧。”

“没那么简单,我妈妈的棋力并不弱。他们下的是快棋,对局的过程中老爹只让了妈妈一件事,他蒙着眼睛。”

“就是说你老爹完全没有背盘面的时间,可他还要跟你妈妈下盲棋?”

“对,只有他那种全身心都沉浸在棋艺中的人才能做到。妈妈喜欢那种简单隽永的人。下到第九十八手的时候老爹说,你已经输了,我听见你的心跳乱了。”上杉越叹了口气,“妈妈不是对棋局失控了,是少女心失控了。可妈妈是个见习修女,是发誓要侍奉主的人。修女都要见习六年,六年后如果她不后悔,就要向主发永愿,成为终生修女。在六年的最后一天,她和老爹乘船逃往里昂,这是一场纯粹为了爱情而进行的伟大私奔,同时背弃了天主和日本黑道的最高家族。天主倒蛮宽宏大量的,至少没来兴师问罪,但家族长老勃然大怒,派出风魔家忍者前往法国,誓要杀死妈妈夺回老爹。”

“他们反对你父亲娶一个外国女人?《蝴蝶夫人》[2]的悲剧么?”

[2] 《蝴蝶夫人》是普契尼的著名歌剧,讲述日本艺妓巧巧桑和美国海军军官平克顿的爱情悲剧,歌剧中日本人把巧巧桑嫁给美国人看作一种背叛。歌剧中的著名咏叹调“Un bel di”举世闻名,美国音乐剧女王Sarah Brightman曾把它改编为跨界歌曲《It’s A Beautiful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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