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与根岸文也分别之后,平介回到了饭店房间。他躺在床上,拿着那只没能送出去的怀表,把玩表盖。经过浩三的修理,表盖可以开关自如了。
他不断地回想刚才与文也的对话,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或许今后不会再见到这个年轻人了,但是平介还是想把心中不明朗的事情说出来。
最后,他还是不知道梶川幸广为什么会寄钱给根岸典子。根据文也所述,他们之间的离婚协议也没有正式成立。由此可见,梶川幸广与根岸典子并没有讨论过养育费和生活费一事。
可能是为了赎罪吧。最后也只能做这种解释了。把钱寄给曾经被自己拋弃的母子,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对梶川幸广来说,征子与逸美又算什么?为了打发自己的下半辈子,而选择了这对母女作为与自己同居的人,仅此而已吗?平介特别在意梶川逸美。她对梶川幸广来说,到底算什么呢?只是再婚的女人带来的拖油瓶吗?在被拋弃的亲生儿子与必须扶养的继女之间,他是如何平衡自己的感情的呢?
平介无法用恰当的语言形容飘浮在胸中的雾一般的东西。他坐了起来,乱抓着头发。
这时,电话响了,是木岛打来的。平介曾告诉他们今晚会在这家饭店过夜。
木岛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想邀平介一起去吃饭,然后再去薄野喝酒。木岛和川边刚好住在附近的饭店。
平介盖上手里的怀表,说道:“马上到!”
三人在一家石狩火锅的招牌店里饱餐了一顿后,便前往一家俱乐部。这家俱乐部是川边的朋友介绍的。
“随便找一家不熟的店花钱的话,要是被人坑了就惨了。”川边边走边说。
他们俩今天才逛过札幌市区。平介提起钟塔,他们俩便笑个不停。
“那个景点真的很糟糕,照片比实景漂亮多了!”木岛说道。
“就像电视连续剧的布景,画面上看起来一点也不奇怪,实际上那种简陋还真让人吓一跳呢!”
两人一致认为今天逛过的景点以大仓山的风景最美。他们乘坐缆车抵达山上观光。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在薄野的街道内绕了好几圈,却一直找不到目的地。不知不觉地,三人就走进了一条没有酒馆的黑暗小巷里。
“啊,糟了!”川边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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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巷里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两旁站着几名形迹可疑的男子。他们看起来并不属于同伙,每个人之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平介一行人走在路中间,这时,一名身穿白色夹克衫的男子立刻靠了过来。
“出差吗?”男子问道。无人应答,接着他又问,“有空的话,要不要过来坐坐啊?”“我们有很多不错的女孩子。我们这一家最好了,现在去的话你们还可以自己挑自己喜欢的。”
木岛一言不发地摆摆手。那名男子便离开了。
还没走出那条巷子,又有两名男子跟了过来。他们说的内容都一样,这让平介感到好奇。
“他们以这种方式拉客,看来很多人出差都会来这里吧。”木岛问道。
“公司里也有人对我开这种玩笑呢!他们说我一定想去洗泰国浴。”川边笑道。
原来那就是泰国浴拉客的人啊。平介现在才明白,后来又想起出差前小阪对他提过的事。
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家俱乐部。店面虽小,却有五名年轻的陪酒女郎。平介感觉比昨晚轻松了许多,但是坐在对面的那个超短迷你裙女孩,还是让他心跳得厉害。
川边负责热场,他讲了许多六本木的趣事,吸引女孩们的注意。平时,他在公司是一名认真严肃的技术员,今天平介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他的另一面。
“杉田先生有孩子吗?”坐在一旁的女孩问道。她穿着一件曲线毕露的紧身连衣裙。
“有啊!”他一手拿着兑水威士忌,答道。
“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是女儿。”
“几岁了?”
“念初二。”
“这种年纪的小孩子最难带了。”她笑着说道。
“好像是吧。”
“是啊!初二不就是十四岁吗?这个时期最讨厌爸爸了。”
“嗯?真的吗?”
“嗯,该怎么说呢?只要老爸在身边就会头疼。”
这时,另一名女孩也插嘴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光是看到老爸的内裤晾在那里,浑身就会起鸡皮疙瘩。要是他刚从厕所里出来,我就不敢进去,连浴室也一样。”
其他女孩也加入讨论阵容。像是嫌爸爸很臭啦、爸爸穿着内裤时,露出肚皮很恶心啦、看到爸爸的牙刷就想吐啦……道尽了爸爸的各种坏话。
平介问她们为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讨厌啦!”女孩们这么回答。反正就是生理上无法接受吧!
“嗯,在二十岁以前会有这种感觉。可是后来爸爸的年纪大了,觉得他很可怜,就想对他温柔一点。”一旁的女孩说道。
“可怜啊!”川边用一种怪异的语调说道,“做父亲似乎一点好处也没有,我看我还是不要结婚好了。”
“做父亲又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木岛说道。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有一天,突然发现有个小孩会叫我爸爸,从那时候起,就没有退路了,只好努力地做个好爸爸了!你说是不是啊,杉田?”
他征求平介的附和。平介只好含糊地应道:“是啊。”
“做父亲很简单,但是要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很辛苦的啊!爸爸也是人,也会疲倦呀!”看来木岛已经醉了。
木岛和川边直嚷着要续摊。平介觉得他们似乎在兴头上,才不想这么早回去吧!于是与他们在酒店分手后,便独自走路回去。
没想到不久就迷路了。札幌的街道像个棋盘的格子一样井然有序,应该很好认。但是他现在已经搞不清楚方向了。
只好随便乱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似曾相识的巷道。那条巷子是刚才拉客的人聚集的地方。
平介才向前走了一步,马上就有个男人走近他。他轻轻地摆摆手,继续往前走。比起刚才的三人行,这时候他觉得有点不安。
一名瘦小的男子走近他,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这里的姑娘不错的,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不用了,平介摆摆手说道。“来一下吧!做父亲的偶尔也该放松一下啊!”男子说道。
这句“父亲”引起了平介的注意。他突然停下脚步,看了那个人一眼。
那家伙以为这下子有希望了,因此更加靠近了平介。
“算你两万五千日元。我们的姑娘很不错的!”
“不,可是我……”
“既然都来了,当爸爸的就好好享受一下吧!”男子在平介的背上拍了一下。平介不明就里地和那名男子同行,他一心想赶快拒绝,却说不出话来。途中,男子向他索取了两万五千日元。我不去那种地方……这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中,但是却发不出声音来。是另一种想法让他又把话咽回去了。偶尔一次有什么关系?偶尔从“父亲”这个名词解放一下又有什么关系?他拿出了钱包。
艳俗的招牌立在一栋建筑物前。男子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平介跟随在后。
下了楼,有一扇门。男子把门打开,里面还有一扇窗,他对着窗口不知说了什么,窗边的小门开了,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两人在一旁进行私下交易。这时候,平介环顾了四周,昏暗的走廊向右延伸,四周鸦雀无声。
那个人终于离开了。中年妇女问平介:“请问您要上厕所吗?”
“嗯?”
“要上厕所吗?如果要的话,请您现在就去。”
“啊,不用了。”
“真的吗?真的不用吗?”她反问了好几次。平介开始猜想,等一下是不是要做什么特别的事?首先,他被带进一间狭窄的接待室,原本以为里面会有其他人,那样会很尴尬。幸好里面空无一人,墙上还贴着一张大型裸女海报。
中年妇女很快又回来了。“请往这边走。”妇人领着他走在阴暗的走廊上,然后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一开门,里面有一名围着红色浴巾的年轻女孩,屈膝跪着,一头长发紧紧地盘在脑后,她有一张猫一样的脸庞。
平介一进去,房门就在身后关上了。女孩站起来,绕到他身后,替他脱掉上衣。
“先生,您是从外地来的吧?”女孩一边将他的上衣挂起来,一边说道。
“嗯!从东京来的。你眼力真好啊?”
“因为您的外套很重啊!您一定以为北海道很冷吧?”
她说的没错。其实,平介在酒店的一个行李袋里还有毛衣。
“你观察得还真仔细。”
“可能是因为我住在最北边吧,不过可不是北极啊!要我替您脱衣服吗?”
“啊,不用,我自己脱。”
这个房间没有隔间,一进门就有一张床,里面还有一间宽敞的浴室。平介慢吞吞地脱衣服,女孩走进浴室,查看浴缸里的水温。不知何时,她褪去了身上的大浴巾,露出了纤细的胴体。
他按照她的指示,全身泡进浴缸里。女孩用海绵沾肥皂,搓出许多泡泡。他隐约看见她那微微隆起的胸·部,年轻紧致的肌肤,虽然有点浅黑,但非常光滑柔细。
如此直视女人的裸·体,不知道是几年以前的事了。不过,直子的裸·体又另当别论,真正看到她的身体,是在事故发生之前,也就是两年半以前。
这段日子,我根本就不是男人,他这么想。我到底在干什么?
“这种地方,我是第一次来。”平介说道。
“啊,是吗?是巷子里的大叔带你进来的吗?”
“嗯!”
“那……你付了大概两万五千日元?”
“是啊!两万五千日元。”
女孩笑了。“里面有九千日元进了那个大叔的口袋啦!”
“哦,是吗?”
“下次你可以直接过来,指名说要找艾莉卡,只要一万六千日元就够了。”
“这样啊!”平介一边点头,一边想,为什么那个人拉客的佣金是九千日元这种不上不下的数字呢?女孩替他洗完身体,再让他躺在垫子上。女孩全身塗满了乳液,开始在他身上摩擦了起来。接着,她的下半身缓缓地滑到平介面前,顿时令他感到头晕目眩。
“您好像没什么精神啊!”
“啊,对不起!”
“喝酒了?”
“嗯,喝了一些。”
“那,我们到床上去吧。”床铺旁有一面大镜子,平介看到赤·裸的自己,感觉很不好意思。枕边放着一只小闹钟,他发现那是用来计时的,还剩多少时间?一想到这里,他就突然变得很焦虑。可能心里越急,事情会变得越糟糕。不管这个艾莉卡如何服务他,他都无法展现男性雄风。
“这一招对喝过酒的男人最有效了。”她说着,便拿了一条冰冷的湿毛巾压在他的下·体,但还是没什么作用。
“先生,您怎么了?”女孩束手无策地说道。
“好像不行啊!”
“您一定很久没做了吧?”
“是啊。”已经两年半了,平介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怎么办呢?时间不多了。”
“嗯,没关系。那……到此为止吧!”平介起身,坐在床边。
“麻烦你帮我拿下衣服!”
“真的不再试试看吗?”
“嗯。”
这个叫艾莉卡的女孩一脸情绪地把衣服放到平介旁边。他一件件地慢慢穿上。
“您有老婆吗?”女孩问道。他本来想回答没有,随即又改变想法。都这把年纪了,以单身的身份来这种地方,更糟的是还没有反应,岂不是太逊了。
“有啊!”平介答道。
“既然有……”女孩的嘴角泛起一丝嘲笑。
“只和您老婆不就行了吗?”
他涨红了脸,显然受到了屈辱。他很想扇那女人一记耳光,不过当然不能这么做。
“是啊。”他喃喃自语。
离开时,先前那个中年妇女又出现了。她领着平介走到来时没有乘的电梯前。
“坐电梯到一楼,从刚才进来那条巷子的反方向可以走出去。”中年妇女说道。进来还好,出去若被人看到,客人可能会觉得更难为情。他们或许考虑到这一点,才会把出入口分开的。
平介按照她的指示来到一楼。出口处果真没有风月场所的气氛,是一条寂静的巷子。路旁的垃圾箱还有野猫在觅食。
街上的路灯零星,今晚也看不到月色。这种黑夜倒让平介感到释然。他缓缓地迈着步子。
心想,今后我该用哪种方式生活呢?是父亲又不是父亲,是丈夫也不是丈夫。
也就是说,是个男人又不是男人。他的心在无情的现实面前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