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古墓岗之雾 · 三
当他再度清醒时,有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充斥心中的无边恐惧。随即他想起自己已经陷入了无法逃脱的牢笼中:他被抓进了古墓。
他被古墓尸妖抓住,带进这里来。佛罗多认为自己多半已经在传说中尸妖的魔力控制之下,因此动也不敢动。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他还是保持着双手交叠在胸前的姿势,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的恐惧如同周围的黑暗一样挥之不去,紧紧的将他环抱。但这还是无法阻止他想起比尔博和他的冒险故事,回忆起两人在夏尔散步,边聊着冒险和旅途的传奇。
根据传说,即使是最肥胖、懦弱的霍比特人心中也深埋着勇气的种子,等待着关键的绝望时刻方才萌芽。佛罗多既不肥胖,更不懦弱。他所不知道的是,比尔博(包括甘道夫),都认为他是夏尔地区最优秀的霍比特人。他一心只认为自己已经来到了旅程的终点,即将面临恐怖的结局。但这念头却让他更加坚强,他浑身肌肉紧绷,准备最后一搏,不再像之前一样听天由命的瘫在地板上。
当他正力图自持,恢复镇定的时候,他注意到四周缓缓亮起了诡异的绿光。一开始,他无法透过这微弱的光芒看清周围的环境。这光线彷佛是从他身体内和周遭的地板溢出的,而这股光芒尚未照亮天花板。他转过头,在这冷光中发现山姆、皮聘和梅里就躺在他身边。他们的脸色死白,身上披着白色的丧衣。三个人的身边有着数不尽的金银珠宝,但在这邪异光芒的照耀下,一切的美丽都失去了魅力。他们头上带着宝冠,腰间系着金链,手上戴着许多枚戒指。他们的手边放着宝剑,脚前置着盾牌。三人的颈上则是架着一柄出鞘的利剑。
一首冰冷的曲调突如其来的开始了。那声音似远似近,极端的飘忽不定;有时尖利的如同在云端飘汤,有时又低沉的彷佛来自地底。在这一连串断续的音调中有着哀伤恐怖的蕴涵。这些字眼直接了当地传达了歌者的感受:严厉、冰冷、无情、悲惨。夜色在这恸嚎下彷若水波一般起了涟漪,冰冷的生命诅咒着永无机会获得的暖意。佛罗多感到寒意直透骨髓。不久之后,那歌曲渐渐变得清晰,害怕的佛罗多终于能明白的一字一句听见这诅咒:
心手尸骨尽皆寒,
阴风惨惨地底眠:
倒卧石床不得醒,
需待日灭月亦冥。
落*霞*读*书* 🐱 =- l u o x i a d u s h u . c o m -=
星斗俱湮黑风起,
魂飞魄散宝山里,
静候闇王魔掌引,
尽掌死海绝地顶。
他接着听见地板传来搔爬的声音。他用一只手撑起身子,在那苍白的光芒中看清楚众人身在一道长长的走廊上,不远处是一个转角。一只细长的手臂靠着手指移动,一路爬向最靠近他的山姆,眼看就要抓住他脖子上的那把利剑。
一开始佛罗多觉得自己被那诅咒之音给化成了石头,动弹不得。接着,他脑中突如其来的出现了一个念头。如果他戴上魔戒,古墓尸妖是否会找不到他,进而让他逃出生天?他脑中浮现了自己在草原上奔逃,悼念梅里、山姆和皮聘的景象;但至少他保住了自己的小命!即使甘道夫也必须承认这是唯一的选择。
可是,之前在他心中苏醒的勇气强到让人无法抵抗:他不能就这样舍弃朋友!他的决心开始动摇,双手在口袋外挣扎着。在此同时,那只手臂依旧毫不留情的逼近。最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个翻身扑在同伴的身体上。他接着鼓起余勇,一剑将那手臂齐腕砍断,那柄利剑也跟着从剑柄处断成两半。墓穴中传来一声尖叫,诡异的光芒立刻消失。黑暗中传来怒气冲冲的咆哮声。
佛罗多趴在梅里身上,感觉他浑身冰凉。他突然回想起在大雾起后就消失在他脑中的景象:那座山下的小屋,汤姆欢快的歌声。他记起了汤姆教导他们的歌谣。他低声颤抖着开口唱道:“呵!汤姆·庞巴迪!”这个名字似乎让他的声音变得更为有力:一股气魄注入歌声中,黑暗的墓穴彷佛回汤着号角和低沉的鼓声。
呵!汤姆·庞巴迪,汤姆·庞巴迪啦!
在水边、在林中在山上,在草旁和柳树下,
如火焰、如烈日、如月亮,倾听我们的呼唤!
快来,汤姆·庞巴迪,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一切都沉寂下来,佛罗多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经过彷佛数小时之久的沉默之后,一个来自远方却无比清晰的声音,穿越层层的阻隔,回应了他的呼唤:
老汤姆·庞巴迪是个快乐的家伙;
他穿着淡蓝的外套,黄色的靴子暖活活。
无人能抵挡他的意志,因汤姆是一切的主人;
他的曲调强而有力,双脚疾快如神。
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隆声,似乎有大量的土石崩落;一道刺眼的白光穿透进来,驱走了之前的幽暗绿光。就在佛罗多的脚前出现了一个如同大门一样的圆形开口,一轮初升的太阳照在门口的汤姆身上。温暖的阳光照在地板上,也照亮了佛罗多身边三名霍比特人的面孔。他们依旧动也不动,但脸上的病容却已消退。这三人现在看起来彷佛只是陷入熟睡而已。
汤姆弯下腰,脱下帽子,钻进这黑沉沉的石室中,边吟唱着:
快滚出去,老尸妖!消失在那阳光里!
像是雾气一般快散去,如同寒霜一样随风逝,
滚去那山后的荒凉地!
永远不要回这边!再也不要回墓里!
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隐身在无边的黑暗中。
大门深闭永不开,直到海枯石烂时。
这首歌一唱完,墓穴不远处就传出一声哀嚎,跟着整块岩石垮了下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越拖越远,渐渐消失在远方。最后只剩下一片寂静。
“来吧,好友佛罗多!”汤姆说。“我们赶快到外面干净的草地上吧!你得帮我把他们抱出去。”
两人一起把梅里、皮聘和山姆抱了出去。佛罗多离开古墓时,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发现还有一只被砍断的手臂在地上像蜘蛛一样的乱爬。汤姆又走了回去,随即从洞内传来震耳的跺脚声和撞击声。当他再度走出古墓时,手中抱着大把大把的珠宝,有金、银、黄铜和青铜的工艺品。更有许多珠宝和项练之类的装饰品。他爬上绿色的山丘,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的丢在太阳下。
他站在那里,手中拿着帽子,听任晨风吹乱他的头发。他低头看着三名躺在阳光下的霍比特人,举起右手,用清朗的声音命令道;
醒来吧,快乐的小家伙!听我之命快醒来!
四肢百骸暖起来!冰冷的巨石已崩塌;
黑暗的大门已敞开,死者之手已断砸。
夜中之夜已奔逃,前路阻碍连根拔!
佛罗多惊喜的发现朋友们动了动,揉着眼睛跳了起来。他们吃惊的看着四周,先是看着佛罗多,然后看着站在山顶不可一世的汤姆。最后,他们满腹疑惑的看着自己穿着白色尸衣、披挂着许多纯金珠宝的身体。
“这搞什么鬼?”梅里头上的宝冠歪倒下来,遮住他的眼睛。然后他停下动作,神色一凛,闭上眼睛说。“啊,我记起来了!”他说。“卡恩督的敌人前来偷袭,我们被打的措不及防。啊!长矛穿过我的心脏!”他捧着胸口说。
“不要!不要!”
他随即又张开眼,一脸困惑的说。“我刚刚说了什么?是在作梦吗?佛罗多,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以为我迷路了,”佛罗多说,“我现在不想谈这个。我们先想想接下来该怎么样!未来比过去重要多了!”
“大人,你是说我们要穿这样的衣服考虑未来?”山姆问。“我的衣服呢?”他把身上的东西全都丢到地上去,一脸不爽的东张西望,似乎想要在附近找到霍比特人惯穿的衣服和裤子。
“你们找不到原来的衣服的,”汤姆从山顶跳了下来,在阳光下绕着他们跳来跳去。不知情的旁观者根本无法想像刚刚还是性命交关的时刻。看着他眼中欢愉的光芒和无忧无虑的行动,之前残留的恐惧的确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这是什么意思?”皮聘看着他,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找不到呢?”
汤姆只是摇摇头,说:“你们逃过了一劫。相对于这种劫难而言,衣服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损失。高兴一点吧,快乐的朋友们,让阳光温暖你们的身心!把这些冰冷的衣服丢掉!汤姆去狩猎的时候你们可以赤·裸精光的到处跑!”
他吹着口哨,大呼小叫的溜下山丘。佛罗多注视着他兴高彩烈的吹着口哨,蹦蹦跳跳的沿着河谷往南走。他的歌声依旧随风飘送回来:
嘿!就是现在哪!快来吧!你要去哪里呀?
上上下下,远远近近,到底何处是你的目标啊?
耳聪鼻明,尾巴甩甩乡巴佬,
穿着白袜的老胖子到处跑!
他边跑边唱,丢着帽子又用手接住。最后他的身影被山丘给遮挡住,但“嘿!就是现在哪!”的歌声还是在荒野中回响着,伴随他的脚步往南方而去。 气温又再度回升了。霍比特人们照着汤姆说的,在草地上赤身裸·体的跑了一阵子。然后,他们好像久旱逢甘霖的一样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又彷佛卧床已久的病人突然间摆脱疾病的纠缠一样满心欢喜。
等到汤姆回来的时候,四个人全都觉得浑身是劲(肚子也跟着饿起来)。他的帽子一马当先的从山丘下露出来,身后跟着六只听话的小马;除了他们原先的五只之外,又多了额外的一只。那只很明显就是歌曲里面的老胖乡巴佬;和他们原先的马匹比起来,它比较壮、比较胖,年纪也大多了。事实上,梅里是其它五匹马的主人,他从没有替他们取过任何名字。而它们竟然乖乖听着汤姆随口取的名字排成一列。最后汤姆向所有人鞠躬说道:
“这就是各位的马儿啦!”他说。“从某个角度来看,它们比你们这些爱乱跑的霍比特人聪明多了,至少它们鼻子够灵,知道哪些地方不该去。即使它们转身逃跑,方向也是非常正确的。它们虽然很忠心,但古墓尸妖的威胁并不是它们能对付的;你们应该要原谅它们。你看,它们又驼着所有的行李回来啦!”
梅里、山姆和皮聘从行李中拿出额外准备的衣物换上,很快就开始汗流浃背。因为他们被迫穿上事先准备的较厚冬衣。
“那匹老马胖乡巴佬是从哪里来的?”
“它是我的马,”汤姆说。“是我四条腿的朋友,只是我平常很少骑它,任它在山野间乱跑。当你们的小马住进我的马厩时,它们一定记住了胖乡巴佬的味道;因此,它们在半夜就冲着那味道跑,最后遇上了我家的乡巴佬。我想它应该用它的智慧好好安抚了这些可怜的小马,让它们不再害怕。喔,对了,自由的乡巴佬,汤姆这次要骑你了啦。嘿!在下准备送你们一程,所以得有匹座骑才行。如果我要迈开大步赶路,就很难跟骑马的霍比特人聊天罗!”
大家知道这件事之后都觉得很高兴,忙不迭的向汤姆道谢。不过,他笑着回答众人:这是因为他们实在太会迷路了,如果他不送大家到他的辖区边界去,他可能会担心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他说。“我要唱歌要跳舞、要聊天要走路,还要照管这块荒野。汤姆不能总是靠近墓穴大门或是柳树的缝隙。汤姆还有家要照顾,金莓还在等我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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