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读书

小番外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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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番外一】

傍晚, 风雪交加,天色大暗。

路人纷纷往路边的茶寮躲避,恨不能往里面更缩一些, 避免肌肤与刺骨寒风的接触。

唯独一人依旧坐在路边的位置上, 泰然自若。

茶寮老板走过去, 好心劝他:“这位郎君, 风大雪大, 还是避一避罢!”

那人摇摇头,叹一口气:“我怕他来了, 却看不到我。”

老板奇道:“谁?”

男人看了他一眼:“心上人。”

原来还是个痴情种,难怪兜帽下面的头发都白了, 敢情是想妻子想的?

老板顿生同情,他眼角一瞥,发现风雪中被对方握着的茶杯里, 竟然还袅袅冒着热气。

老板愣了一下,一时竟分不出是杯子里的水冷得结冰冒烟,还是水温犹在。

若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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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禁不住又看了对方一眼。

兜帽下的侧面竟出乎意料的俊美,并不似先前以为的那般苍老。

没等老板反应过来,官道又有一骑飞驰而来, 由远及近。

马儿在茶寮边上停下, 骑士揭开兜帽, 走了过来。

是个道士。

还是个仙风飘然, 清隽已极的道士。

看来这郎君是要失望了, 老板心想。

谁知男人却笑了起来,极高兴,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坛酒,朝道士招手。

“阿峤快来,这酒我用身体温得正好,喝一口去去寒气!”

老板:“……”

【小番外二】

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后悔二字。

当年离开谢家是这样。

为自己改名“无师”是这样。

后来与崔由妄一战也是这样。

天大地大,无君无父无师。

天大地大,从未有人能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沈峤不会是那个例外。

初见沈峤时,他对晏无师而言,仅仅是“祁凤阁”的得意弟子。

当年与祁凤阁交手的遗憾,也许可以在沈峤身上找回来。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么一个瞎子,武功几乎尽废,哪怕丢到街上去,别人都不会多给一个铜板。

昔日的玄都山掌教,已经彻底完了。

晏无师在心底冷笑,有种恶意的玩味。

祁凤阁英雄一世,挑徒弟的眼光却实在不怎么样。

既然不能当对手,那就只能当当玩物了。

一个道貌岸然的掌教,如果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他还能保持原来的清高吗?

想必是不能的。

不过又是一个可以预见结局的消遣罢了,晏无师如是想道。

顿生无趣。

但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料错的时候。

那个瞎子居然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下来。

面对同门师兄弟的背叛,晏无师看着对方的表情,几乎以为他会哭出来。

但沈峤居然没有。

“天下人都说你是错的,你最亲近的人都背叛了你,你不觉得绝望么?”他问沈峤。

那瞎子没有回答,他转过头,正对着窗外绵绵细雨,雨中盈盈残花。

但晏无师知道,对方根本看不见。

“前无法进,后不能退,四面楚歌,不如死了干净。”晏无师轻轻道,看向瞎子,“你说是吗?”

“不是。”瞎子轻轻叹了一声,这一声中,居然隐含悲悯。“错了,可以改。但我不会死,恐怕要让晏宗主失望了。”

是吗?晏无师无声哼笑。

那只是因为你还未到真正的绝境。

当年与崔由妄一战,晏无师的太华剑被对方取走,多年以来,未曾拿回。

崔由妄死后,太华剑也随之落入他的徒弟桑景行手里。

但晏无师的武功早已另辟蹊径,太华剑于他,不过可有可无。

桑景行并不知道,只当失剑对晏无师来说是奇耻大辱,特地托人带话,说要以太华剑,换《朱阳策》。

晏无师自然不可能这么做,但他想到一个更妙的主意:用沈峤——昔日的天下第一道门掌教来交换。

这对沈峤来说,不仅是极致的危险,还是极致的羞辱,因为堂堂玄都山掌教,竟然还不如一把可有可无的太华剑。

晏无师的手指在沈峤的额头上落下,轻轻蜿蜒至他的下巴。

苍白肤色略显病态,脖颈细长秀气更似轻轻一捏就断,但这副皮相下面的人,却有一副铁铮铮的傲骨。

他了解桑景行,知道对方面对这样一个沈峤,可能会做些什么。

所以,沈峤,你会怎么做?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选择。

当晏无师敲开白龙观的门时,他就开始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峤,你会选择屈服,还是宁可玉碎?

月夜。

沈峤冰冷地看着晏无师,以及站在不远处的桑景行。

或许并不冰冷,只是月光在对方脸上洒下银色,使得整张脸有些冰冷质感。

看着他平静的脸色,晏无师心底忽然生出一丝遗憾。

但这点遗憾并不足以让他改变主意。

“你太软弱了,阿峤。”他弯下腰,轻轻将对方落在鬓边的头发顺到耳后去,温柔得像春柳。“软弱的人是永远成不了大器的,更没有资格当我的对手。”

沈峤仅仅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希望你能活下来。”晏无师轻笑一声,“不过,如果你变成了苟延残喘,曲意承欢的沈峤,就彻底泯然众人,连最后一点特别之处都没有了吧?”

他把山河同悲剑丢入对方怀里,拍拍沈峤的肩膀:“祝你好运。”

然后,起身,离开。

他的轻功可以缩地成寸,但今天他并没有,而是一步步地离开。

身后传来桑景行对沈峤的轻笑,带着浓浓的讥讽和轻慢。

而晏无师,再也没有回头。

【小番外3】

1

沈峤在玄都山后山发现一坛酒。

酒无标签姓名,问遍玄都山弟子也无人认领。

但在启封酒坛之后,熟悉的酒香扑面而来,沈峤就知道,这是先师亲手所酿的酒。

祁道尊这一生,以武功问鼎天下著称,又有玄都山掌教的光环在外,可鲜少有人知道,他缝衣做鞋,酿酒做菜样样皆精,几个亲传徒弟小时候衣服破了裂了,都是师父亲手缝补。

这坛酒勾起沈峤久违的记忆,也勾起他对师尊的怀念,在晏无师的半怂恿半劝诱下,两人将酒分饮而尽。

隔日醒来,沈掌教只觉头痛欲裂。

他未曾想过师尊留下的酒如此烈性,竟能将自己放倒,而且扶额回想,脑海里一直回荡无数声“小兔崽子”,仿佛有人在酒后指着自己鼻子骂。

放眼整座玄都山,敢骂他的还有谁?

沈峤去问晏无师。

后者叹了口气,用怜爱的眼神望着他:“你清醒的时候总爱三省吾身,没想到醉了也爱抚今追昔,反躬自省,还将我当做你师父,抱着我大腿不放,非要求我骂你,我能怎么着?只能满足你了。”

沈峤:……

他感觉自己干不出来这种事,但昨晚记忆的确又断片了,只能任由对方胡说。

晏无师:“我骂你之后,你还痛哭流涕,说师尊骂得太对了,从今往后一定乖乖听话,让往东绝不往西,让撵狗绝不撵鸡。”

说罢对方朝沈峤招招手,就像让一只迷茫的小鹿小羊过来一般。

“来,先叫声师尊听听。”

2

当年,边沿梅修习武功,晏无师将他带到别庄后面一片竹林,让他仔细观察,好生参悟,突破瓶颈。

年幼无知的边沿梅睁着两只灯笼大的眼睛观察周围一草一木,连一只蚊虫都不放过,终于发现一丝端倪。

他发现这片竹林所有竹子的栽种,都是循着自己脚下所在的立足点,一圈一圈扩散开去。

每一圈和每一圈之间,距离几乎相等,彼此分毫不差。

边沿梅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奥妙,是师尊想让他参悟,又不能明说的。

于是他在竹林里坐了三天三夜,喂了三天三夜的蚊子,把瘦弱的蚊子都喂得走不动路,终于受不了了,头皮发麻逃离此地,去向师尊求教。

晏无师听见他的问题之后面露惊奇:“能够解答你武功瓶颈的真心诀就埋在竹林第三圈的一棵竹子下面,其它竹子下面埋的都是假心诀,我让你仔细观察哪棵树下才埋了真心诀,你这三天在看甚?”

边沿梅双目无神,黑眼圈浓重:“那为何竹子之间整齐相等,分毫不差,一圈一圈,如同阵法?”

晏无师挑眉:“你不觉得这样比较好看?”

边沿梅:……

若干年后。

边沿梅将玉生烟带到别庄后面的竹林。

“你好生观察,细心体悟,兴许能在此地突破武功瓶颈。”

边沿梅负着手,颇有大师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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