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读书

第二章 2.长生不老的秘密 · 2

阿菩2018年09月18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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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喜欢草木。

烛阴阁附近简直就是一个森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就从札罗出生之后不久开始,父亲就不再理会他了,任由这个男孩子胡闹,任由这个男孩子堕落。“不知道为什么,城主突然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喜怒无常。而且经常自己把自己关在烛阴阁,有时候连续好几个月不出来。”卫皓猜想,一定是叛乱的人对城主施了邪祟。

但札罗却不这么想。尽管他从来没有在卫皓面前说出来。“应该是父亲昏头在前,才给那些有野心的人留下了缝隙吧。或许,寿华城的易主只是因为那些倒行逆施。”在他的记忆里,童年的寿华城并不如现在繁华,在叛逆发生之前,全城早已一片混乱。那时寿华城有三霸:他父亲的宠妾,他父亲的宠臣,他父亲的宠子——也就是他自己了。和卫皓这个喋喋不休的仆人相比,札罗更喜欢那两个和他“齐名”的人。卫皓口中的“奸相”对札罗极好,总是顺着他的性子让他在胡闹中过瘾。当事情闹大了,自有卫皓口中的“奸妃”出来斡旋。但在卫皓的记忆里,这些无疑也是有葛阗之父——上一代城主的阴谋所致。每一次卫皓提起那个人,札罗就想起那双曾令儿时的他战栗的眼睛,一双愤怒的眼睛。

“烛阴阁到底有什么秘密呢?”札罗突然想起了那个叫江离的年轻人。这个小伙子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他还说他师父借了父亲一件东西。如果是真的话……”

“不死果是不是吃了就不会死?你师父在哪里得到的?”

靖歆突然很感激有莘不破,每一次,他总是替自己问出了最想问的话。但那江离却十分可恶,只见他微微地笑着,却不开口。蓦地,靖歆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羿之斯举起了灯,向房间里一个空无一物的阴暗角落照去:“上人,听够了吧。”

灯火倏地暴长,耀得整个房间犹如白昼。

“啊——”靖歆的真身痛叫一声,回过神来。将一口没吐出来的血倒吞入腹,面色惨青,犹如僵尸。片刻,传来门外侍者的敲门声:“上人,您没事吧?”

“没事,滚——”

在这个气氛异常的静夜里,连这个以修养见称的方士也开始变得急躁。但是,这些情报汇集到葛阗那里,他总结出来的,是一个不可知的阴谋。

札罗打量着身边那个男人,他给人的第一感觉,似乎比老不死还低贱,但再细看时,那漠视一切的眼睛又泄漏出比葛阗更尊贵的神采;松弛下来的筋骨,好像比金织还要糜烂,但那常人很难察觉的呼吸波动,又流出可以媲美有莘不破的气息。札罗还注意到他的背上,似乎有一张弓,插着几只毛羽尽脱的箭,箭杆早已腐朽,但札罗却无来头地涌现出这样的想法:如果我面对这把弓,这支箭……这个想法竟然让他预感到一种没有理由的危险。

慢慢地札罗觉得或许更应该用野兽来形容他。这个男人死气沉沉的皮囊下,应该有着一段无比活泼的过去,否则不会有这样奇特的气质。

“应该是一匹受伤的狼,一头流血的小老虎。”他突然起了杀意。

呀的一声,石雁的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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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没发现那个影子?”江离问。

“发现又怎么样?没发现又怎么样?我又不怕被听见!”

江离无语。

“对了,台侯,令平兄哪里去了?”

“我让他到外城商队去了。这几天是多事之时,有他在商队主持,危急之时外边的商队不至于群龙无首。”

一个年轻人从石雁的房间里退出一只脚。门槛内一个女人的身段依稀可见。年轻人喘息着,又想进门。

“别这样,我们的日子长着呢。”女人幽幽低语。劝了几次以后,年轻人终于把另一只脚也退出了门槛,离去时缩着头,走得很急忙。

女人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冷笑一声,斜斜探出身子,向墙角一望:两个男人并排坐在一起,一双是空洞的眼,她知道,除了某个女人,这双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包括他自己;另一双却锋利得像刀,仿佛能刺透任何屏障——在他面前,石雁觉得自己仿佛完全赤裸。她喜欢这种感觉。

那男人笑了笑,站起身走过来,任由石雁偎依在胸口,举步进房。

门重新阖上。另一个墙角,露出一角缎带,那缎带系在一个女人柔软的腰肢上。石雁的事情她没有兴趣,似乎只要刚才札罗那举起的手不落下,她就不打算出来了。

打发了靖歆以后,有莘不破继续追问不死果的来历。

“提起这东西,我师父总是语焉不详,有时候还会走神,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其实,那只是一颗还没有长熟的不死果。”

“还没有长熟?”

“对。所以它的效用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看看老不死的样子就知道了。”

“你是说不死果让老不死吃了?”

“应该是。当年烛阴阁发生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或许就在混乱之中,老不死误吃了那颗不死果。”

“所以他才活到现在?”

“但看他的样子,活着也是不死不生的样子。”江离悠悠叹了一口气,“一个永远衰老的人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一颗没法留住青春和唤回青春的不死果没有任何价值。”

有莘不破问:“当年你师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没有吃不死果?”

“你可把我师父小看了。你认为他会像那个牛鼻子一样,需要借助那玩意儿来保存生命?”

“哈哈。”有莘不破说,“我失言了,你师父当然不会。”

一直没有插话的羿之斯突然说:“但是烛阴阁的主人却想是吧。”

“嗯,他也算是我师父在这个尘世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师父并没有将不死果看做多大的秘密,并没有刻意去隐瞒这件事情,四十年前一次闲谈中提到以后,那位城主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羿之斯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死,不死……何止是他,世人哪个不想?”

“于是他问你师父要了?”有莘不破问。

“我师父只答应借他十年。我说过,那是一颗没有成熟的果子,谁也不知道吃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任由这颗果子无限期地留在人间,说不定会产生很大的祸患。”

羿之斯道:“你是说会引起争夺?”

“是。”

“也对,如果知道这样一个长生梦的存在,说不定连我也会动心。至于那些真正的王侯将相,英雄豪杰……唉,只怕是……”

“绝对是一场大戏!”有莘不破兴冲冲地说,“可惜没闹起来,不然就好玩得紧了。”

羿之斯愕然。

江离斜睨了他一眼:“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没错。”

“其实他就算借到了不死果又有什么用处?借来的东西不能吃,光看又没用,借来干吗?话说回来,你师父和那位城主也太老实了。如果是我的话,说不定回头就把果子吃了。”有莘不破说。

“呵呵,幸好这个世上像你这样勇敢而又这样不要脸的人并不多。这颗不死果,那位城主也是不敢吃,因为他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江离说道。

“那他是……”

“他想把不死果种出来。”

“啊——”“什么?”两个人几乎跳了起来。

石雁喘息着,搂着一个男人,却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男人。

寿华城两大名妓,银环来到的日子远不如石雁长远。当金织还处在她事业的巅峰时,石雁就来了。那时候她还没破瓜,以很高的价格卖给了葛阗,但葛阗并没有要她。他买下石雁这样一批女孩子的目的,是要用来笼络过往的豪杰与要人。那一年,石雁还很小,在昏暗的灯光中,她看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不年轻了,但整个人却充满了英锐之气,就像他背上的弓箭一样。

除了最后一项实质性的举措外,她的口技和手法早已被训练得炉火纯青。把她卖给葛阗的那个老鸨,手下不但养了一群群随时准备卖出去的女孩,也准备了一批用来训练这些女孩的男人——从七岁到七十岁。从这个老虔婆幕下出去的女人,没有一个是仅仅以容貌身段见长的。她们的温柔和手段征服了各种各样的男人——从七岁到七十岁。

那个男人不让石雁碰他的弓箭。不过在床上时,他表现得很猛,这让石雁很满意。多年的转卖早已让她对太过美好的命运完全绝望,她只希望有个比较好的结局而已。她希望这个男人向葛阗要她,她愿意做他的外室,或者小妾。她知道这个男人至少可以雄起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如果她能给他生下一个两个儿女,那她的下半生就安稳了。她的很多姐妹和前辈就是这样的,这几乎是她们这群人最好的归宿了。

那天晚上,当羿之斯第二次跨到她身上时,她这样痴痴地想着。

但是,那个男人不但没有向葛阗要她,而且从此以后也再没有指名要过她。每年他都会来寿华城停驻,每年两人都会见面。但石雁发现,在这个男人眼里,就像根本没她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而葛阗也因为这个男人对她的冷淡而不再重视她,任她到外城去做那项人尽可夫的工作,只是偶尔才召她进堡。之后的日子里,每当看到隔壁的金织,她就像看到自己的未来,她的绝望和怨恨就会更深一层。那个男人是她最后一个美梦的破灭,破灭得让她心酸,让她绝望,让她怨恨,让她决意报复。

四年前,她发现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年轻人。

羿令平回到了商队,天色已经很晚了。一路上行走匆匆的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微微呈现出暗红的月色。

“少主,台侯在堡中一切安好?”

“都很好,大家照常轮值就行。”

他走进他的主车“反顾”,躺下,幻想。今晚他和那个女人做得很匆忙,根本没有发泄完他的全部欲望。他伸出了手,回忆,幻想。

“看来那个城主并没有成功。”

“当然,不死果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果实,要在这个世界上把不死果种出来,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何况只有十年的时间。”

羿之斯突然回想起他父亲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脑海中构筑着一个混乱的寿华城。“他的倒行逆施,大概也和这件事情有关吧。”

临近长生的美梦,不死果归还的期限一步步地逼近,长生的美梦也就一点点地破灭。如果当初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也许还能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来面对有限的生命,但是知道长生的可能性以后,从有希望到绝望是一种足以令人疯狂的落差。然而他的败亡和整个寿华城的易主,对这个世界而言,也不过是边域上一段小小的、无足轻重的插曲。人的生命,竟然是如此地渺小。

“你现在就要走?”

“现在就走。”

“你才待了不到半个时辰!”

“我知道。”

“你今晚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破碗?”

“是!”

“狗杂种!你不是人!”

“对。”

石雁绝望了。这个强盗是第二个吊起她兴趣的男人。一开始,她是为了报复而接近他。她要报复羿之斯,因此她要勾引一个在力量上能够和他匹敌的男人。但是真正接触以后,她开始迷上这个男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强盗,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悲观的强盗。他的整个身体都磨炼得十分粗糙,但在床上却异常体贴。他绝情的言语一次又一次地挑起她的怒火,但那哀伤的眼神一次又一次让她重新充满期待。

“滚!拿去!”

……

“干吗还不走?”

“这两天会有大乱。无论如何,你得到堡里去。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葛阗的客人里面会有一个指名要你,你把要紧的东西收拾好,天一亮就进去。”

“为什么?喂!你,别走!”

门关上。外面是男人橐橐的脚步声。石雁待在那里,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不了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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