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2
她不喜欢依赖他人,这种感觉令她颇为恼火。她可是一位圣母!她经过了贝尼·杰瑟里特的训练,任何情况都能掌控,她是命运的女王。真是无聊极了。她指了指左边肮脏不堪的窗户,看到人们从店外狭窄的街道走过。
“斯卡,有这个磨蹭的时间,我都可以接好几笔生意了。”
就在那里!这才是她现在该有的样子。
伯兹马利在心里呼了一口气,他想:终于变回来了,她刚才又变成了一副圣母的样子。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心不在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样观察这座城市和这里的人。
两杯乳状饮料从机器里滑到了桌子上,伯兹马利一口便喝了个干净。卢西拉先用舌头尝了尝,分析出了饮料的成分——一杯人造咖啡,加了坚果风味的果汁。
伯兹马利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紧喝完。她虽然颇为排斥这些化学品的味道,还是强行喝了下去。伯兹马利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右后方,但是她不敢回头,不然她就露出了破绽。
“跟我来。”他在桌子上放了一枚硬币,然后便拉着她走到了店外。他一脸笑容,笑得好像一个心急的客人,但是他的眼神中带有些许警惕。
街上的节奏变了,人少了,路边是一扇扇朦胧不清的门,让街道更添了一分阴森。卢西拉提醒自己,她应该表现出一个强大组织的成员该有的样子,这个组织的成员在这个肮脏污秽之地不会遭遇寻常的暴力事件。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不过他们见到她,确实纷纷让开了,同时敬畏地看着她长袍上的恶龙。
伯兹马利停在了一栋建筑门口。
建筑的门和街上其他的门没有差别,没有直接开在路边,稍微向里边退了一点,而且十分高大,显得门窄了一些,门口只有一个老式的激光安保系统。新的系统技术看来完全没有进入这个贫民区,这些街道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仅仅适合陆行车行驶。她估计这一整个地方所有房顶都没有停机坪,她完全没有听到扑翼飞机或高速飞行器的声音,也完全没有看到相关的踪迹。不过她隐约听到了音乐的声音,轻轻的哼唱,让她想起了塞缪塔。难道是塞缪塔玩出了新的花样?这个地方肯定藏了不少好这口儿的人。
伯兹马利走到她前面,阻断门口的安保激光,让里面的人知道了门口有人,卢西拉趁这个时间抬头看了看大楼的正面。
大楼正面一扇窗户都没有,陈旧的塑钢表面暗淡无光,只有几处摄像眼闪着光。她发现这些都是老式的设备,比现代的型号大了许多。
一扇门在阴影深处突然安静地打开了。
“这边。”伯兹马利伸过手来,抓住她的手肘,把她拉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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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进了一条昏暗的走廊,闻到了异域食物的味道和一些苦涩的精油气味,她过了一阵子才闻出来部分味道。美琅脂。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醇厚的肉桂香气,还有,没错,塞缪塔。她闻到了锅巴的味道,不对,是希杰特盐。有人假装做饭,实际在做其他的东西。有人在这里制造炸药,她想到警告伯兹马利,但是转念一想,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没必要知道这件事情,而且这个地方说不定隔墙有耳。
伯兹马利带着她爬了一段阴暗的台阶,踏脚板上歪斜地装了一条不怎么亮的光带。眼前的墙补了一遍又一遍,他在修补过的一个地方找到了一个隐藏的按钮。他按下了按钮,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可是卢西拉感觉他们周围出现了某种变化。一片寂静,她觉得这种寂静和刚才不一样,有一种蓄势待发的感觉。
楼道里寒意逼人,她打了个冷战,但不是因为寒冷。按钮旁边那扇门的后面响起了脚步的声音。
开门的是一个黄衣灰发的老妇人,长了一对歪歪斜斜而又浓密的眉毛,她抬头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
“你们来了。”她哆哆嗦嗦地说道,然后便让到了一边。
卢西拉和伯兹马利走了进去,身后的房门刚一关上,她便迅速打量了一番这间房间。不善观察的人或许觉得这间房间破旧不堪,但这表象之下蕴藏着某种品位。陈旧是又一种掩饰,其实是某位吹毛求疵的人要求把这里摆设成了这个样子:这个,就得在这儿;那个放到那边儿去,不要再动了!家具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看着稍微有一点旧了,可是那个人并没有什么意见。这样就挺好,本来就是这样的房间。
这间房间是谁的?那个老妇人的吗?她正在朝他们左边的一扇门痛苦地蹒跚地走着。
“天亮之前不要有人来打搅我们。”伯兹马利说道。
老妇人停下脚步,转了过来。
卢西拉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又是一个伪装出来的老女人吗?不是,她确实上了年纪。每一个动作都颤颤巍巍,她的脖子哆哆嗦嗦,反映出了生理上的问题,她完全没有办法掩饰。
“要紧的人物也不能打扰?”老妇人颤颤巍巍地问道。
她说话的时候,眼皮一跳一跳的,口形很小,仅够发出必要的声音,三五个字就要停顿一下,好像费了很大气力才从身体深处吐出来的一样。她的后背弯曲,因为常年从事某种工作,现在已经直不起来,连直视伯兹马利都成了问题。她只能让眼睛用力地向上看,好像偷瞄似的,非常奇怪。
“您说的是哪位要紧的人物?”伯兹马利问道。
老妇人哆嗦了一下,好像费了很长时间才明白伯兹马利的话。
“要、要、要紧的人物会来这里。”她说。
卢西拉认出了一些肢体上的迹象,不假思索地说道:“她是拉科斯人!”
老妇人两只向上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卢西拉,沧桑地说道:“霍穆团的夫人,我原来是拉科斯的祭司。”
“她确实来自拉科斯。”伯兹马利说道,他的语气告诉卢西拉不要继续追问。
“我绝对不会害你们的呀。”老妇人哀怨地说道。
“你还信奉分裂之神吗?”
老妇人又等了很久才回应了她的话。
“许多人都信奉伟大的古杜尔。”她说。
卢西拉咬紧嘴唇,再一次扫视了这间房间。这个老女人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地位。“幸好我用不着要了你的老命。”卢西拉说道。
老妇人似乎颇为惊讶,张大了嘴巴,唾液从嘴里流了出来。
她真的是弗雷曼人的后代?卢西拉哆嗦了一阵子,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反感。她的祖先堂堂正正,威武不屈,而她却卑微至极,唯唯诺诺,这个弗雷曼人最终只会哀号着死去。
“求求你们相信我啊。”老太婆哀怨地走出了房间。
“你想干什么?”伯兹马利质问道,“我们要指望这些人才能登上拉科斯!”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她听出了他的恐惧,他对她的恐惧。
可是我之前并没对他进行过铭刻。
卢西拉突然意识到伯兹马利看出了她内心的憎恨,她十分震惊。她想:我恨的是他们!恨这个星球上的人!
对于一位圣母而言,这种情绪非常危险,但是憎恨的烈火依旧在她心中燃烧。这个星球让她变成了自己不愿变成的人,她不想承认这样的事实。她能够理解这样的事情,但是不愿遭遇这样的事情。
让他们都去死吧!
可是他们现在的样子已经与死没有什么分别。
她心痛不已,挫败!再怎么逃避这个新的认识也没有用,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还算得上人吗?
他们只剩下了一副皮囊,已经不算真正的活人了。不过,他们非常危险,危险至极。
“我们必须趁现在赶紧休息。”伯兹马利说。
“我不用挣钱了吗?”她问道。
伯兹马利的脸“唰”的一下白了:“那是下下策!我们很幸运,没有被人拦住,可是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
“那这个地方安全吗?”
“我只能尽量保证这里的安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我和我的人检查过了。”
卢西拉发现一张长沙发,散发着旧东西特有的好闻气味,她躺了上去,希望驱散心中危险的憎恨。心中有恨,就有可能心生爱意!卢西拉听到伯兹马利躺在了附近墙边的几块垫子上,很快便酣然入睡,可是她却怎么都睡不着。她总是能感觉到大量记忆涌现出来,思维空间中的其他人将这些记忆推进了她的意识。她突然在大脑中瞥到了一条街道和很多张面孔,人们正走在灿烂的阳光下。她过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的视角非常奇特——她现在被一个人托在了怀里,然后便明白了这是她自己的一段回忆。她想起了抱着她的那个人,感觉到了温暖的心跳和温暖的脸颊。
卢西拉尝到了自己咸涩的泪水。
此时,她意识到自从自己进入贝尼·杰瑟里特学校以来,没有什么像伽穆令她产生过这样深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