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4
在回伽穆的路上,吕蓓卡被关在曾经服务过宇航公会船上的一间臭烘烘的舱室里,思索着自己的困境。显然,这些荡妇并没有期望她会误解她们的意图。但是……她们可能也会这么期望。谄媚、顺从,种种表现之中,她们暴露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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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这想法既来自扫尔的真言,也来自兰帕达斯的顾问。
“你累积了很多细微的观察,你感觉到了,却从未意识到。”扫尔曾说过,“累积下来,它们会告诉你一些事,但不是以人类的语言。语言不是必要的。”
她曾经以为这是她听过的最怪的东西了。然而,这是在她的香料之痛以前。夜晚的床上,黑暗与肉体的抚慰,他们之间是无声的,却又胜过有声。
“语言会阻滞你,”扫尔说过,“你应该学会解读自己的反应。有时,你能找到词语来描绘……有时……找不到。”
“没有词语?甚至都不用词语提问吗?”
“你想要词语,是吗?这些怎么样?信任、相信、真相、诚实。”
“这些是好词语,扫尔。”
“但是,它们缺乏标记。不要依靠它们。”
“那我们依靠什么?”
“我自己内部的反应。我解读自己,而不是我面前的人。我总能分辨谎言,因为我想转身离开说谎者。”
“原来你是这么办到的!”她捶着他光着的胳膊。
“其他人的方式不同。我听说的一个人,她能分辨谎言,因为她想挽起说谎者的胳膊一起散步,安慰说谎者。你可能会觉得很荒谬,但它确实有用。”
“我觉得你很聪明,扫尔。”这是爱的语言。其实她根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我珍贵的爱人,”他说道,将她的头枕在他胳膊上,“真言师具有真感官,一旦被唤醒,就会一直起作用。请不要仅出于爱意而夸我聪明。”
“对不起,扫尔。”她喜欢他胳膊的味道,她把头埋在了他臂弯里,搔他的痒,“但是,我想知道所有你知道的事情。”
他将她的头挪到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你知道我的第三阶段老师说了什么吗?‘要无知!学会纯粹的幼稚。’”
她震惊了:“完全无知?”
“你用干净的状态来接触所有的事物,你体内没有任何东西。任何的印记都是对方留下的。”
她开始明白了:“没有干涉。”
“对。你是最原始、最无知的野蛮人,不通世故到了极点之后,反而到达了世故的顶峰。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可以这么说。”
“这才是聪明,扫尔。我打赌你是他们最好的学生,学得最快,而且——”
“刚开始,我觉得那是一派胡言。”
“不会吧!”
“直到有一天,我察觉到了体内的一个小小的悸动。它不是肌肉的运动,或是其他能察觉到的东西。只是一个……一个悸动。”
“在什么地方?”
“我无法描述它在什么地方。但是,我的第四阶段老师让我为它做好了准备。‘用双手温柔地抓住它。温柔。’有个学生还以为他说的是你实际的双手。哦,我们都笑坏了。”
“你们太坏了。”她触摸着他的脸颊,感受着他黑色的胡茬儿。夜深了,但她不觉得困。
“我也觉得挺坏的。不过,当悸动来临时,我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它也让我吃了一惊,因为认出了它之后,我才明白它一直在我体内。感觉很熟悉。它是我的真感官在悸动。”
她感觉真感官也在自己的体内扰动。他声音中神奇的感觉引发了什么东西。
“从那时起,它就是我的,”他说道,“它属于我,我也属于它。再也没分开过。”
“多美妙的感觉啊。”她的声音里满是敬畏和羡慕。
“不完全是!我恨它的某些部分。以这种方式看人,就像他们被解剖了一样,内脏都翻了出来。”
“真恶心!”
“是的,但也有补偿,亲爱的。有些你碰到的人,就像是无瑕的儿童送给你的鲜花。无瑕。唤出了我自身的无瑕,我的真感官也加强了。这就是你对我做的,亲爱的。”
尊母的无舰抵达了伽穆,她们用垃圾车将她送到了着陆平台上,丢在了飞船的垃圾和排泄物旁,让她受辱。但是,她不在乎。家!我回家了,兰帕达斯幸存了。
拉比并没有分享她的热情。
他们再次坐在了他的书房内,只不过这次她更熟悉其他记忆了,也更自信了。他看出来了。
“你更像她们了!这是不洁的。”
“拉比,我们都有不洁的祖先。我是幸运的,因为我认识一些我的祖先。”
“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我们都是那些干了坏事的人的后代,拉比。我们假装我们的祖先中没有野蛮人,但是,他们的确存在。”
“胡说!”
“圣母能把他们都回忆起来,拉比。记住,胜利者才会有后代。明白吗?”
“我从未听你说过如此大胆的话。你究竟怎么了,女儿?”
“我活了下来,我懂得了胜利有时须付出道德上的代价。”
“你说什么?这些都是邪说。”
“邪说?野蛮这个词甚至都不足以描述我们的祖先所做的一些恶事。我们所有人的祖先,拉比。”
她察觉到了自己话中的残酷,意识到自己已经伤害了他,但她无法停止。他怎么能逃避她所说的真相呢?他是个诚实的人。
她的语气变得柔和,但造成的伤害更深:“拉比,如果你能看到其他记忆迫使我看到的一些事情,你会去找一个更合适的词来替代邪恶。我们祖先做过的一些事情,足以贴上你能想到的最邪恶的标签。”
“吕蓓卡……吕蓓卡……我知道,必要时……”
“不要用‘必要时’这个借口!你,拉比,比我更清楚。我们什么时候丧失过道德感吗?只不过有时我们不想倾听罢了。”
他用双手盖住了脸庞,在旧椅子里前后晃动着。椅子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拉比,我一直都爱你,尊敬你。为了你,我经历了香料之痛;为了你,我分享了兰帕达斯。不要否认我从中学到的东西。”
他放下了双手:“我不否认,女儿。但请允许我显露自己的痛苦。”
“在所有的启示之中,拉比,我必须优先处理的、容不得半点拖延的,就是世上没有无辜。”
“吕蓓卡!”
“负罪感可能不是一个合适的词,拉比,但我们祖先做的事,必须付出代价。”
“我能理解,吕蓓卡。这是种平衡——”
“别跟我说你能理解,我知道你不能。”她站起身,低头盯着他,“它不是本放歪的书,需要你去让它平衡。你愿意回到多久以前?”
“吕蓓卡,我是你的拉比。你不能这样说话,尤其不能这样对我。”
“你回到越久以前,拉比,暴行就越邪恶,代价也就越高。你回不到那么久之前,但是,我被迫回去了。”
她转身离他而去,没有理睬他话中的乞求,他叫她名字时的痛苦。在关上房门时,她听到他在说:“我们做了什么?以色列,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