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读书

第16章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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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德雷翟穿过起居室,来到了她的卧室。她躺在小床上,没有脱衣服。一盏球形灯将房间笼罩在昏黄的光线中。她的目光越过沙漠地图,停留在了床脚处墙上保护框里的凡·高画作上。

《奥维尔的茅草农舍》。

一张比扩张中的沙漠更漂亮的地图,她想着。提醒我,文森特,我从哪里来,我要干什么。

这一天让她筋疲力尽。她已经超越了疲惫,到达了头脑都打结的程度。

责任!

责任裹挟着她。她知道,自己一旦为责任所困,就将释放出最不讨人喜欢的一面。被迫消耗能量,只是为了维持外表平静的假象。贝尔看穿我了。太令人沮丧了。姐妹会所有的道路都被堵死了,挣扎似乎是种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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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上了双眼,试图勾勒尊母首领的形象,好和她对话。年老……沉醉于权力之中。孔武有力。强壮,快得致盲的速度。她没有脸,身体却矗立在欧德雷翟的头脑中。

欧德雷翟暗中组织着语言,对着这位无脸的尊母说道:“要让你们自己犯错误,对我们来说很难。老师总是觉得这难以办到。是的,我们认为自己是老师。我们更多的是教育整个物种,而不是单个的人。我们给所有人提供课程。如果你在我们之中看到了暴君,你是对的。”

她头脑中的形象没有做出回答。

如果不能从藏身之处走出来,老师怎么才能授业呢?伯兹马利死了,死灵特格的效果还未知。欧德雷翟感觉到看不见的压力笼罩在圣殿之上。怪不得监理们要投票。一张网困住了姐妹会。网线将她们紧紧捆住了。而且,在网中的某处,无脸的尊母首领仍在潜伏。

蜘蛛女王。

她走狗们的行为表明了她的存在。她网络上的一缕丝线颤动了,攻击者们朝着被困的受害者扑去,出离的暴力,不管他们自己会伤亡多少,也不管多少人会死于他们的屠刀。

有人在操控着攻击:蜘蛛女王。

按照我们的标准,她精神正常吗?我把多吉拉置于了何种险地?

尊母的行为不只是狂热。和她们相比,暴君只是个小丑般的海盗。雷托二世至少知道贝尼·杰瑟里特所知道的:如何站在刀尖上起舞,意识到自己一旦摔落,将必死无疑。掌握了如此巨大的权力所必须支付的代价。尊母无视了这种无法避免的命运,如同一位痛得歇斯底里的巨人般乱砍乱杀。

对抗她们的力量从未取得过胜利。现在,她们选择用暴徒似的疯狂杀戮来应对一切。选择了歇斯底里。故意为之。

是因为我们在沙丘星上留下了霸撒,将他可怜的武力浪费在自杀式的防御上?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个尊母。还有兰帕达斯陷落时的伯兹马利。猎手们肯定尝到了他的滋味。更不用说艾达荷训练的男性了,我们派他们传播尊母们的性技巧。也教授男人们!

这些足以引发怒火了吗?可能。但是伽穆上的故事又怎么解释?难道特格展示了新的天分,让尊母害怕了?

如果我们恢复了霸撒的记忆,就必须时刻盯紧他。

无舰能困住他吗?

到底是什么让尊母的反应这么强烈?她们想看到流血。绝不能给这种人带去坏消息。怪不得她们的走狗表现得这么狂暴。一个拥有可怕权力的人,会在失望中杀了坏消息的报告者。不要带来坏消息。最好在战斗中死去。

蜘蛛女王的人超越了傲慢。远远超越了。她们听不进谴责。就像是你谴责牛吃草一样。牛会瞪着大眼珠子,不解地看着你,问道:“我不是就该吃草吗?”

要是知道了会有这种后果,我们为什么要点燃她们?我们又不是那种人,会随便拿着棍子去戳挂在树上的大圆球,却发现它原来是个蜂巢。我们知道我们要攻击的是什么。塔拉扎制订了计划,我们都没有提出异议。

姐妹会面对着一位强敌,它的既定战略就是歇斯底里般的暴力。“我们发疯了!”

要是尊母遭遇了沉痛的失败,又会发生什么?她们的歇斯底里会变成什么?

我感到恐惧。

姐妹会还敢往火里添加更多的柴吗?

必须!

蜘蛛女王会加倍努力寻找圣殿。暴力将会升级到更加可怕的层级。会发生什么?尊母会怀疑所有人吗,怀疑他们都是贝尼·杰瑟里特的同情者?她们会不会转而对付自己的支持者?她们想成为宇宙中唯一有意识的生物吗?她们应该还没想过这一点吧。

你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的,蜘蛛女王?你会怎样思考?

默贝拉说她不认识自己的最高首领,甚至不认识霍穆的分区首领。但是,默贝拉提供了分区首领住所的描述。有用的信息。一个人会把什么地方称作家?她与谁亲近,分享着生活中的点滴?

我们中的多数人通过对同伴和周遭环境的选择而折射出了我们自己。

默贝拉说道:“她的一个仆人把我带到了私人属地。她是想显摆一下,表示自己能进入私室。公共地方整洁而又干净,但私人房间内很乱——衣服随地乱丢,油膏瓶子敞开着,床铺未被整理,地板上餐盘里的食物都开始腐烂。她说这些不是她的工作。负责清洁的人只被允许在夜幕降临时分才能进来。”

私下的粗俗。

这种人的头脑应当会与私室内的情景匹配。

欧德雷翟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她盯着凡·高的画作。我的选择。它会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留下深深的烙印,其他记忆做不到。你给我发了信息,文森特。因为你,我不会割下我的耳朵……或是给那些我们并不关心的人发送无尽的爱心信息。我至少能为你做到这一点。

卧室内有种熟悉的味道,带有胡椒味的康乃馨。欧德雷翟最钟爱的香水味。仆人们将它留在这儿作为房间的背景之一。

她再次闭上了眼睛,思路又一下子回到了蜘蛛女王上。欧德雷翟感觉到,这种练习让她对那个无脸女人的认识又打开了一个新维度。

默贝拉说过,尊母首领要做的只是下命令,她所需要的任何东西都会被送上来。

“任何东西?”

默贝拉描述着她听到过的场景:扭曲成下流体位的性伙伴、甜得发腻的肉体、由异常暴力的表演所点燃的群交热情。

“她们总是在寻找极端。”

间谍和特工的报告丰满了默贝拉半是艳羡的描述。

“每个人都说自己有权统治。”

这些女人从一个独裁官僚集团演化而来。

证据充分。默贝拉提到过历史上的教训,当“税收对那些被统治的人变得难以承受时”,早期的尊母就开始着手进行研究,怎样才能对其他人具备性优势。

统治的权利?

欧德雷翟并不认为这些女人坚持的是这种权利本身。不。她们想表达的是,她们的权利绝不能被质疑。绝不能!没有错误的决定。别去理睬后果。当它从来没发生过。

错误从来没发生过。

这需要整整一大袋子的集体无意识才能装得下。几乎没有清醒的意识能看穿这个袋子,看到她们自己创造了一个狂乱的宇宙。

哦,很好!

欧德雷翟传来了她的夜间仆人,一个一级侍祭,要了美琅脂茶,并要求添加了一种危险的兴奋剂,能帮她推迟身体的睡眠需求。当然会有代价。

侍祭在服从之前犹豫了一阵子。随后,她端着小托盘回来了,托盘上有个冒着烟的杯子。

欧德雷翟很早就发现,用圣殿深处的冷泉泡的美琅脂茶有种特殊的味道,能更好地融入她的心智。苦涩的兴奋剂剥夺了茶的美味,折磨着她的意识。那些监察者又该有话说了。担忧、担忧、担忧。监理们还会再来一次投票吗?

她慢慢地品着,让兴奋剂有时间发挥功用。有罪的女人拒绝了最后的晚餐。喝茶。

不久,她放下了空杯子,并要来了厚衣服。“我想在果园里走走。”夜间仆人没有说什么。每个人都知道她经常在那里散步,即便在夜晚。

几分钟之后,她走上了那条狭窄的、装着围栏的小径,小径通向她最喜爱的果园。一盏通过小短绳固定在她右肩的小球形灯照亮了她脚下的路。一小群姐妹会的黑色奶牛隔着围栏接近了欧德雷翟,并看着她经过。她停下来,看着它们潮湿的鼻孔,闻到了它们呼出的浓烈的苜蓿味。牛群闻到并感觉到了信息素,告诉它们要接受她。它们又回到了离围栏不远处牧人堆好的草料前,吃开了。

欧德雷翟转身背对着牛群,看着草场上叶子已掉光的树。她的小球形灯投射出昏黄的光圈,仿佛在加深冬夜的凝重。

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她对这地方这么感兴趣。单单说这地方能让她平静恐怕是不够的。甚至在冬天,霜冻在脚下发出挤压声时,这片果园仍然是难得的暴风雨中的平静眼。她熄灭了小球形灯,双脚在黑暗中跟随着熟悉的道路。偶尔,她会抬起头,看一看无叶的树枝间露出的星空。风暴。她感觉到它就要来临,没有哪个气象学家能预测。风暴催生更多的风暴。怒火引发更多的怒火。复仇招致更多的复仇。战争带来更多的战争。

老霸撒擅长打破这种轮回。他的死灵仍然保留着这种天分吗?

多么危险的赌博。

欧德雷翟又转身去看牛群。一大团黑影在移动,中间还有星光照亮的白色雾气。它们挤在了一起相互取暖,她听到了熟悉的咀嚼声,它们正在咀嚼反刍的食物。

我必须南下去沙漠。与那里的什阿娜面对面。沙鲑正蓬勃生长,为什么还没有沙虫出现?

她对着挤在围栏旁的牛群大声说道:“好好吃你们的草吧。这就是你们应该做的。”

如果有哪个监察者碰巧记录了这句话,欧德雷翟知道她又该有番严肃的解释了。

但是,今晚我看穿了敌人的内心。而且,我可怜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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