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 1
没有任何人与我父亲有十分亲密的关系,不管是女人、男人还是孩子。只有一个人与他有过同志情谊,那就是哈什米尔·芬伦伯爵,我父亲打儿时起的同伴。与芬伦伯爵的这份友谊首先反映在积极的一面:厄拉科斯事件之后,他出面消除了兰兹拉德委员会对我父亲的怀疑。据我母亲说,为这事,一共花了价值一亿多宇宙索的香料进行贿赂,还有其他礼物,诸如女奴,颁给皇室荣誉和名誉军衔。但第二个证明伯爵友谊的证据却反映在消极的一面:他敢于违抗我父亲的命令,拒绝杀人,即便那完全是他力所能及之事。且听我将此事细细道来。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芬伦伯爵小传》
弗拉基米尔·哈克南男爵从私人寓所中冲出,怒气冲冲地沿着走廊往前走。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倾泻进来,在走廊里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身体在浮空器的支撑下剧烈扭动、摇晃,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他暴风骤雨般穿过私人厨房、图书室、小客厅,走进仆人所在的前厅。此时,前厅的夜间娱乐活动已经开始了。
卫队长雅金·内福德正蹲坐在大厅里的一张矮沙发上,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是嗑了塞缪塔之后的反应。四周还飘荡着怪诞的塞缪塔音乐的哀号声。他的随从坐在他身旁,听候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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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福德!”男爵怒吼道。
众人乱作一团。
内福德站起身,由于迷药的作用,表情仍镇定自若,但苍白的脸色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塞缪塔音乐停了下来。
“男爵大人。”内福德说,全靠迷药的作用,他的声音才没有发抖。
男爵扫了眼周围的人,看到众人都默不作声,一脸惊慌。他重新看向内福德,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内福德,你当我的卫队长多长时间了?”
内福德咽了口口水。“是在厄拉科斯上任的,大人。快两年了。”
“你是否殚精竭虑,保护我免受危险?”
“这是小人唯一的愿望,大人。”
“那么,菲德-罗萨又在哪里?”男爵咆哮道。
内福德往后一缩。“大人?”
“你不认为菲德-罗萨也会对我造成危险?”他的声音再次变得轻柔起来。
内福德用舌头润了润嘴唇,呆滞的眼神消失了一些。“菲德-罗萨在奴隶房,大人。”
“又在和女人鬼混,嗯?”老男爵气得发抖,但尽力克制内心的怒意。
“大人,他可能……”
“闭嘴!”
男爵又朝前厅迈了一步。四周的人纷纷后退,与内福德保持一段微妙的距离,将自己与男爵怒火隔绝开来。
“难道我没有命令过你,要你时刻清楚准男爵在什么地方吗?”男爵问道,他又朝前走了一步,“难道我没给你讲过,要你时刻清楚准男爵说了什么,对谁在说吗?”又是一步,“难道我没告诉你,只要准男爵去了女奴房,你都必须向我报告吗?”
内福德咽了口口水,汗水从他前额上冒出。
老男爵保持着平淡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抑扬顿挫感。“我给你讲过这些吗?”
内福德点点头。
“还有,难道我没告诉你,要检查所有送到我那儿的男童,而且要你亲自检查吗?”
内福德又点点头。
“今晚送到我房里的那个男孩,恐怕你没查到他大腿上的毛病吧?”男爵问,“你是不是……”
“叔叔。”
男爵转过身,盯着站在门口的菲德-罗萨。他侄儿这么快就赶到了这里——瞧这年轻人脸上毫无掩饰的匆忙神色——事情显而易见了。菲德-罗萨有自己的监视系统,他监视着男爵的一举一动。
“我房里有具尸体,派人把它弄走。”男爵说。他的手始终按在衣袍下的枪支上,并暗自庆幸自己的屏蔽场是顶级的。
菲德-罗萨看了看靠在右墙边的两名护卫,朝他们点点头。那两人快步离去,冲出房门,沿着走廊朝男爵的房间跑去。
这两个,嗯?男爵想,啊,对于阴谋诡计,这小魔头还有好多要学的!
“我想,你离开的时候,奴隶房里应该太平得很吧,菲德。”男爵说。
“我在和奴隶总管下基奥普斯棋。”菲德-罗萨说。他心想,出什么事了?显然,我们送到叔叔房里的那个男孩已经被杀了。可要做这件事,他是最完美的人选。就连哈瓦特也不能有更好的选择。那个男孩是最完美的人选!
“下金字塔棋,”男爵说,“很好。你赢了吗?”
“我……啊,赢了,叔叔。”菲德-罗萨竭力掩饰自己的不安。
男爵打了个响指。“内福德,你想重新得到我的恩宠吗?”
“大人,我做错什么了吗?”内福德战战兢兢道。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男爵说,“菲德下棋赢了奴隶总管,你听见了吗?”
“是的……大人。”
“我要你带上三个人去找奴隶总管,”男爵说,“绞死他。事成之后,把他的尸体给我带来,我要亲眼看一下。我们雇的人里,可不能有这样蹩脚的棋手。”
菲德-罗萨脸色发白,向前跨出一步。“但是,叔叔,我……”
“以后再说吧,菲德,”男爵说,挥了一下手,“以后再说。”
那两个去男爵房间收拾男童尸体的护卫摇摇晃晃走出前厅大门。尸体耷拉在两人中间,垂着手臂。男爵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出视线。
内福德上前一步,走到男爵身旁:“大人,你要我现在就去干掉奴隶总管吗?”
“马上就去。”男爵说,“事成之后,把刚才过去的那两个一并处理掉。我不喜欢他们扛尸体的样子。这种事要干得干净利落。他们的尸体也要让我见到。”
内福德说:“大人,是不是我做了什么……”
“照你主子的吩咐去做。”菲德-罗萨说。他想:现在只求能救下自己的小命了,可别被他扒了皮。
很好!男爵想,他还知道赶紧脱手以减少损失。男爵不由得会心一笑:这小子也还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取悦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让我把怒气发到他的头上。他知道我必须留着他。我总有撒手人寰的一天,到那时,除了他还有谁能接手呢?我没有别的合乎要求的继承人。但他必须学习!在他学习期间,我必须保住自己的命。
内福德朝他的手下打了个手势,带着他们出了门。
“你愿意陪我回房间去吗,菲德?”男爵问道。
“随您吩咐,大人。”菲德-罗萨说。他向男爵鞠了一躬,心想:这回被他抓了个正着。
“你先请。”男爵说,用手指了指门。
菲德-罗萨微微犹豫了一下,看得出来,他很害怕。我彻底失败了吗?他暗自发问,他会不会用一把毒剑……慢慢穿过我的屏蔽场……插入我的后背?他是不是另有继承人了?
让他体验一下这短暂的恐惧吧,男爵一边想,一边跟在侄儿身后。他将继承我的爵位,但必须是在我选定的时刻。我绝不会让他毁掉我建立起来的基业!
菲德-罗萨尽量放慢脚步,他感到后背直起鸡皮疙瘩,仿佛他的身体正在担心那致命一击何时会到来。他的肌肉时而紧张时而放松。
“你有没有听到来自厄拉科斯的最新消息?”男爵问。
“没有,叔叔。”
菲德-罗萨强迫自己不回头看,他沿着走廊往前,拐出仆人区。
“弗雷曼人有了一位新先知,或者说某个宗教领袖,”男爵说,“他们管他叫穆阿迪布。十分有趣,真的。这词的字面意思是‘耗子’。我已经告诉拉班,让他们继续信奉他们的宗教,有事干才好。”
“真的很有趣,叔叔。”菲德-罗萨说。他拐进通向他叔叔屋子的私人走廊,心想:为什么谈起宗教来了?这里面有啥暗示吗?
“是的,不是吗?”男爵说。
他们走进男爵的房间,经过客厅进入卧室。映入眼帘的是激烈搏斗后的场面:一盏歪掉了的浮空灯,床垫掉在了地板上,一根按摩棒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床头柜上。
“这是个聪明的计划。”男爵说。他将屏蔽场的防御能力维持在最大程度,停下脚步,面对着自己的侄儿,“但还不够巧妙。告诉我,菲德-罗萨,你为什么不亲手干掉我?你有足够多的机会。”
菲德-罗萨找到一把浮空椅,没有得到允许便径直坐了上去,只是在心里耸了耸肩。
我要表现得勇敢一点,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