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反应会如此剧烈
我没想到,那一刻来临时,反应会如此剧烈:五颜六色的光环沿着朱裳散开的头发喷涌而下,指尖在光与电的撞击下开始不停地颤抖。
🥑 落=霞=读=书- l u o x i a d u s h u . c o m -
这种痛苦的惊喜并未持续很久,就像在漫长的等待和苦苦的思索之后,对经卷的理解只是在一瞬间一样。黄白而粘稠的液体从左手食指一段一段地流出,仿佛一句句说得很快,但又因为激动而有些口吃的话。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和我躺在一张床上的李白、柳永、杜牧之流正用阴冷而狠毒的眼神看着我,张张惨白的脸在防腐剂中浸泡了千年,显得空洞而没有意义。
晚上十点钟,我挺尸般朝下躺在宿舍的床上。十点半熄灯,臭小子们陆续从自习室回来,憋了一晚上的嘴正想活动。
“秋水怎么了,床上又没姑娘,采用这种姿势干什么?”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演习,这叫冥想,这叫养精蓄锐。老道常练这种功夫,取阴补
阳、取阳补阴、性命双修,御百女或过百男关后白日飞升,骑着墩布升天。”
“对,养精蓄锐,等到月黑风高之时,带着梯子……”臭小子们看我一言不发,放弃抵抗,开始放开了说。
“梯子是传统工具呀!十八、十九世纪的法国小说里用的都是梯子啊!顺着梯子爬上去,小姐一开窗,两个人就势一滚,便滚上了窗边的床上……”
“二十世纪了,楼梯也是梯子呀!咱们楼上就是女生呀。径直走上去,她们一开门……”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不吭声吗?他在想一个好办法,因为秋水干这事比较困难。”灯熄了,同志们更少了顾忌。
“一次,我偷听见被他压在身子下面的姑娘让他再往里点,他脸一沉,说:‘就这么长了。’”
“这比较惨,这比较惨。这很不好,这很不好。”
“咦,秋水怎么了?还呈现一种厌恶的表情。是因为我们是粗人,还是因为你真的怀上了孟子呢?肉割不正不食,席放不正不坐,非礼毋听,非礼毋言。”
“秋水你病得不轻呀。教你个药方吧,一百年前小姐常唱:‘瓜子嗑了三十个,红纸包好藏锦盒,叫丫鬟送与我那情哥哥。对他说,个个都是奴家亲口嗑。红的是胭脂,湿的是唾沫。都吃了,管保他的相思病全好了。’我给你一包‘日本豆’吧。”
“去你妈的。”我吼了一口。
“和谁呀?是谁害得你这样呀?苍天有眼呀!你也有今天,报应呀!”
“说真的,我觉得这几天秋水书念得太苦了,好像要拼命累死自己似的。这是被谁涮了,变得那么深沉,拼命做题,化悲痛为力量哪。我说,别老在这儿沤着啦,出去放荡一下,过过你旧时的生活,找个女孩追追,聊聊,抱抱。翠儿是个多好的姑娘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想拿大棍子把你往残里打呀!康大叔说得好,包好!包好!画阴阳盂的人巨聪明,你瞧,一阴,一阳,一男一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边多的正是一边少的。我看,人心里都有个空荡荡的洞,你怎么努力,踢球、打牌、毛片、自提,没有用,最多只能堵住半边。就像阴阳盂,男孩只有泡在女孩那儿,才能补齐那半边,才能真正实在,才能真正愉快。去吧!包好,包好。”
“去你妈的!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不光屁股在马路上跑没人把你当太监。”我骂了一句,走出宿舍。
凉一阵,热一阵,下阵雨,出一小会儿太阳。凉热打了几个反复之后,天忽然暴热起来。早上还油绿绿的叶子,中午就卷了边;街上的行人打起了雨伞,希望遮住天上下来的火。
“去饭馆喝啤酒吧。”张国栋对我说。
“好。”
小饭馆就在学校旁边,馆子不大,倒也干净,有台布,入座有人倒茉莉花茶。墙上挂了一溜的红纸条,条上墨写的菜名。还有两个条幅,字大墨黑,我喜欢:“闻香下马”,“不醉不归”。
随便叫了几个菜,我一扬脖就把杯子里的酒干了。
“你最近不大高兴。”张国栋喝了口啤酒。
“一点吧。你努力得怎么样了?”我问。
“什么怎么样了?”张国栋说。
“追朱裳追得怎么样了?我的座位还等着和你换呢。”
“我也请过朱裳到朝阳剧场看电影,人家不去。我也请她吃过呼家楼葫芦王的糖葫芦,人家吃了就吃了。有一天,下大雨,又打雷又打闪,我和朱裳一起在实验楼前面的屋檐下等雨小点,我厚着脸皮和朱裳说,我喜欢你。”
“人家怎么说?”
“她说,是吗。”
“然后呢?”
“然后就没然后了。好像总有一层纸,怎么也不敢捅,也不知道怎么捅。”
“再捅捅,就得自己来了,我也帮不上你。仿佛和尚讲的‘悟’,师傅说出天去也没有用,还得自己想明白。”
“有时候想明白了也没用,事情不经就没法明白。我看你和朱裳有说有笑的,我看你也不用代我写情书了,自己用吧。你丫说实话,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朱裳?”
“喜欢。”
“我总觉得她喜欢你。”
“扯淡。即使有点感觉,又能怎么样呢?语文老师说:‘假如我的眼睛使你心跳,我就从你脸上移开我的目光;假如打桨激起了水波,就让我的小船离开你的岸边。’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你挺。”我又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