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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圆月弯刀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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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柚木船突然如被巨浪冲击,高高抛起。窗外一亮,月光透过树脂窗倾泻进来,黑影闪烁,周侧又有许多潜水船被高高冲起。船身在最高处暂停了刹那,然後便笔直下落,重重的砸在落花湖中,直将众人震得险些昏厥过去。

蚩尤不待船身停稳,便开舱跳出,叫道:“拓拔,你带他们去找宋六叔,我去救我爹爹!”他孝心极重,担忧父亲安危,丝毫等待不得,踏浪飞奔,早去得远了。

四周已经火光熊熊,杀声震天。落花湖中泊了几十艘水妖潜船,湖心波浪喷射,一艘又一艘的水妖船只破空冲去,又高高落下。瞧这情形,水妖也刚刚到来。周围船只中接连不断的跃出黑色劲装,背负长刀的水妖,奔上岸去。

突然有人厉声喊道:“小叫花子,拿命来!”拓拔野转身望去,只见一个细眉斜眼的黑衣少年满脸杀气,挥舞长鞭,从十余丈外踏波冲来。正是朝阳谷少谷主十四郎。众少年纷纷拔刀骂道:“臭小子,不想活啦,对拓拔大哥没大没小,找生活不能自理麽?”

拓拔野心中一动:“这小水妖来得正好,捉了当人质,到时叫他老爹往东,他还敢往西麽?”当下眺望他身後,只有一个瘦小的瘸子和一个凤眼斜挑的美貌少女,却不见那碧琴光刀科沙度。那美貌少女正顿足道:“十四郎,不可造次!”

十四郎奔到五丈开外,猛地一连七鞭电扫而至。倘若是一月之前,拓拔野定然中鞭落水,狼狈不堪。但今日早非吴下阿蒙,竟避也不避,气定神闲的斜眼看他,口中笑道:“不肖孙子,见了爷爷就这般敬礼麽?”突然伸手一掌拍出,气浪狂卷,登时将那七鞭化为无形。十四郎下盘陡然被那浩然真气击中,登时酸软疼痛,“扑通”一声双膝跪在船板上。

十四郎那日被他三拳两脚打得不醒人事,引为生平奇耻大辱。後来得知拓拔野是假借他人之力,更加咬牙切齿。今日蓦然邂逅,怒不可遏,见他船上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只道是手到擒来,可以肆意凌辱。岂料被他轻挥一掌,便将自己打得跪倒在地。心中又惊又惧,险些晕了过去。

拓拔野笑道:“这才象话,来,给爷爷磕上三个响头。”右掌隔空拍击,十四郎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浪朝自己头颈猛然压下,“啊”的一声,不由自主的在船板上连叩了三个响头。众少年哈哈大笑。十四郎心中羞愤、惊愕、暴怒不能自抑,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竟然昏了过去。

其实以他的魔法武功,未必不是眼下拓拔野的对手。虽然拓拔野真气超强,但临敌经验不足,招式寥寥,更不会丝毫魔法。倘若十四郎全力以赴,斗到百招之後,就可占到上风。但他小觑拓拔,太过托大,一旦失利,又心浮气躁,不知所措。这才被拓拔野一招击倒。

水妖大乱,纷纷奔来。那美貌少女惊叱道:“喂,臭小子,你想对十四郎怎样?”娇躯一拧,蜻蜓点水,疾奔而来。拓拔野对四少年低声道:“你们快往北走,去找宋六叔。我抓了这小水妖,到摘星楼会合。”四少年对他极为崇拜,更无犹豫,应诺一声,飞也似的的穿船踏水,朝北岸跑去。

拓拔野朝前疾冲,反手抄起十四郎将他扛在肩上,提气奔跃。迎面撞上那美貌少女,听她喝道:“快放下十四郎!”声音虽然凶巴巴的,却是说不出的娇媚。拓拔野心中一荡,将十四郎朝她抛去,笑道:“佳人有令,岂敢不从?给你!”那少女一愣,似是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当下伸手接住。

拓拔野乘势冲过,探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滑腻柔嫩,幽香袭人,笑道:“好香。”那少女惊叫一声,十四郎登时松手下落。拓拔野反手抓住,又扛在肩上,身形一转,到了少女左边脸颊。咫尺之距,看见那少女俏脸飞红,连耳根都成了红紫色,那凤眼睨来,娇怯动人。登时心中大动,忍不住一口吻在她的耳垂,赞道:“这边也是一般的香!”

少女惊叫声中,全身酥软,险些坐倒在地。拓拔野哈哈大笑,扛着十四郎飞奔而去。

突然前方有极为森寒猛烈的真气袭来,拓拔野心中一凛,猛地将肩上的十四郎甩到身前挡住,右手拔出无锋剑横在十四郎脖颈上。那道凛冽无匹的杀气立时顿止。拓拔野定睛望去,却是那瘦小的瘸子,手上握了一支蓝色冰柱般的拐杖,不住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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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笑道:“大家听好了,我胆子小得很,一害怕手就会抖。手抖不要紧,但是万一不小心切下我乖孙子的头颅来,那就不好了。”众水妖投鼠忌器,全都不敢上前。

那瘸子慢慢的抬起头来,五十来岁光景,面黄肌瘦,但一双眼睛却是光芒暴射。他朝拓拔野笑了笑,道:“年轻轻轻手就会抖,那到了我这年纪可怎麽得了?”拓拔野突然觉得头昏目眩,一阵寒意袭来。右手蓦地僵住,“咯拉拉”一阵脆响,右臂连着断剑竟刹那间裹上一层蓝色坚冰,再也不能动弹。

那瘸子嘴里喃喃自语,拓拔野却渐渐的什麽也听不见了。只觉得那股奇怪的寒气越来越盛,从右手经导经脉,向他周身传去。蓝色寒冰迅速蔓延,从他手臂一路冒将上来,顷刻间便到了他脖颈处。

拓拔野猛地集中意念,心中一惊,忖道:“不知这瘸子用的是什麽妖法,这等厉害。眼下形势危急,需得一招将他击败。”当下意守丹田,默颂潮汐流。丹田气海的真气如大潮瞬息涨起,在全身经脉游走,将侵袭而入的寒气逐步逼退,登时暖和起来。

却不知此刻那瘸子的心中,比他还要惊异百倍。瘸子是水族北海寒冰宫主人风道森,大荒素有“寒宫风,天下冷”之谚。寒冰真气独步大荒,也是水族现今仅次於四大魔法师的十大幻法师之一。手中寒冰杖是收罗了万千北海冰蚕魂灵的封印,一经释放,便如千万冰蚕同时附身,缠绕结丝,顷刻间便可将人冰冻而死。以他适才释放的寒冰真气之强,拓拔野这等年纪的少年早该冻成冰柱。岂料竟只能将他局部封住。这少年体内真气之强,当真匪夷所思。

最令他惊异之处乃是,这少年周身经脉被寒冰真气侵入之後,竟能一丝丝将寒气迫出。当下风道森不敢怠慢,默颂封印诀,蓝光流离变幻,从寒冰杖激射而出,千万冰蚕魂灵刹那间附到拓拔野的身上,隐隐看见白丝飞舞,寒冰随之迅速凝结,登时将拓拔野全身封冻。

拓拔野虽不能动弹,但意念如流,瞬间调配气海真气直冲左臂。登时犹如钱塘大潮,汹涌奔去。这是潮汐流中颇为难懂的“倒海流”,即将丹田真气於刹那间掉转到某脉线中,攻其一点,不计其余。拓拔野原先并未完全参透,但此时此景,全身封冻,惟有几处脉线尚通,当时恍然大悟,全力一博。

众水妖欢声长呼。那美貌少女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拓拔野,突然脸上又是一红,恨恨道:“风法师,你快将这臭小子敲成冰块!”拓拔野突然纵声长笑:“我成了冰块,你岂不是要守寡麽?我怎麽舍得。”周身寒冰突然寸寸崩裂,四面八方激迸开来。左掌如雷,突然朝风道森胸口拍去。

众人大惊,那风道森反应极快,瞬息间向後滑出九丈有余,饶是如此,仍被那重锤般的真气当胸敲上一记,胸闷欲炸,气血翻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拓拔野偷袭成功,猛然提气,闪电般朝岸上狂奔,大声笑道:“野少爷带孙子兜风去也。”步履如飞,转眼便不知踪影。

风道森心中惊惧惶惑,这少年体内真气竟远远超出他的估算,竟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那蓬然的爆发力与气流突如火山爆发,倘若这少年知道如何善加利用,适才自己空门大开,只怕早已命丧当场。全身冷汗涔涔而出,暗呼侥幸。十年闭门寒冰宫,大荒中竟是人才代出,自己此番重出的雄心立时被浇了一头冷水。

拓拔野扛着十四郎一路狂奔。岛上四处都是乱兵怪兽,弯刀胜雪。那玲珑剔透、各逞风姿的五族建筑诸多已被放火烧着,残垣断壁,尸横遍野,满目创痍。路上竟瞧见不少相识的死者,状极凄惨。拓拔野心下难过,大为愤怒。大荒和平既久,他从未经历刀兵之祸。眼见这妇孺无辜,惨遭屠戮,心中枯涩滋味实难言谕。想起当日在南际山顶,神帝所说的战祸忧虑,登时心有戚戚。恰巧十四郎悠然醒转,方才呻·吟出声,便被拓拔野盛怒之下一掌击昏。

许多玄服水妖迎面奔来,平添怒气,纷纷被他一掌击飞。体内真气浑然流转,与海上大潮同声契合,气势极盛。拓拔野每一掌拍出都有开山裂石之力,所到之处,无不披靡。越打越是顺手,信心愈足,心中悲愤之意稍解。

水妖认出他肩上所扛之人乃是朝阳谷少谷主,无不变色,纷纷通声传令,四下围聚。转眼间便有数百只水族怪兽轮番攻来。拓拔野体内真气遇强则强,一经触爆,便源源不断,不可收拾。且心中正是愤怒之时,出手毫不留情,竟将怪兽打得悲嘶狂吼,四下逃窜。真气之强频频超乎自己意料之外,足不点地,杀透重围而去。

这一路搏杀,使得他信心倍增,对战经验亦大大增加。真气运用也更为圆熟流畅。

拓拔野奔出珊瑚林,心想水妖突袭蜃楼城,必定全力攻击乔羽府邸,务求速战速决。而乔羽府中眼下必有蜃楼城群雄拼死保护,科汗淮只怕也在其中。自己倘能及时赶到,以十四郎为人质,便可以引领群雄从容退去,甚至胁令水妖退兵也未可知。当下气势如虹,径直向乔府杀将而去。

远远的瞧见乔府门外黑压压的尽是水妖,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每人手中高掣火炬,火光冲天。最外一圈是数百骑兵倚立巨大怪兽,碎步兜转。

拓拔野意念集中,御气双足,猛然高高跃起,腾云驾雾般飞掠腾越,故意纵声长笑道:“朝阳谷水妖,瞧瞧这是谁!”挥舞十四郎,将他抡来舞去,当作兵器般使用。众水妖哗然惊呼,生怕伤了少谷主,登时收了兵器,如浪潮般朝两边卷开,任他冲入乔府大门之中。

拓拔野飓风般冲了进来,立身环顾,只见院中东西两列人正默然对峙,他恰巧站在中心。听到一声清脆而欢喜的叫声:“拓拔大哥,你可来啦。”又有白龙鹿欢嘶之声。循声望去,纤纤骑在白龙鹿上,满脸喜悦。旁边科汗淮白发飞舞,衣袂飘飘,朝他微微一笑。再过去便是宋奕之与乔羽、蚩尤。

对面科沙度等诸多水妖将领二十余人参差站列,中间一个木面人长身而立,瞧不清他的表情,但月光下那双眼睛精光四射,仿佛要穿透人心。众水妖将领见拓拔野扛着十四郎都不禁讶然失声,不由自主的瞧向那木面人。

拓拔野心思极快,忖道:“难道这木面人便是什麽朝阳谷的水伯天吴麽?”当下又将那无锋剑横在十四郎颈上,啧啧道:“我这乖孙子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经不经得起这一刀?”那木面人淡然笑道:“这倒奇了,家父百年前便已登仙,犬子怎麽又多了一个爷爷出来?”拓拔野心想:“你果然便是这龟孙子的老爹,那可再妙不过。”当下哈哈笑道:“妙极妙极,难怪早上一起来便左眼乱跳,原来今日咱们要父子相认。当真是天大一桩喜事。”言下之意,我是这个小子的爷爷,你是他老子,那我当然是你老子了。纤纤格格而笑,蚩尤满脸愤怒的脸上也不禁突露莞尔之色。

众水妖无不怒形於色,但木面人未开口说话,谁也不敢抢上一句。那木面人丝毫不着恼,微笑道:“是麽?那倒值得大大庆贺。不知阁下扛着犬子,这般辛苦,所为何事呢?”拓拔野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俯首甘为孺子牛。乖儿子,只要你立时退兵,乖乖的回到朝阳谷去,为父便将孙子送还去。要不然喀嚓一声,我少一个孙子,你少一个儿子,那岂不糟之极矣。”

木面人水伯天吴哈哈大笑,道:“年轻人有胆有略,难怪舍妹雨师妾这般喜欢你。”他停住笑声,和声道:“拓拔野,倘若你现下弃暗投明,加入水族,一道将这大荒叛逆之臣灭了,立时便是水族的英雄,天下的英雄。今後前途似锦,封官晋爵,无可限量。与舍妹雨师妾,更可以时时团圆,岂不是天大的美事麽?何苦托卵危巢,与木共焚呢?”

纤纤叫道:“呸!我瞧你年纪老大不小,怎地这般不知羞耻,难怪戴着面具,敢情是没脸见人了。拓拔大哥丝毫不喜欢你的妖女妹妹,更不会与你这些水妖狼狈为奸。”拓拔野哈哈笑道:“乖儿子,你瞧,这是连小小女孩也明白的道理,你怎地还不明白?”

众水妖大怒,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拔刀喝骂。水伯天吴摇头叹息,道:“与小女孩一般见识,拓拔野,你可让人失望之至。”说到“之至”时,突然衣衫鼓舞,如水流般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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