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刀驸马 · 2
此事说来错综复杂,匪夷所思,其中巧合之处更比比皆是。若不是赤松子、风伯输入他气海的真气激起定海珠逆旋,就不会形成那古怪而强猛的气漩涡流,将众人真气源源吸入;若不是五人分属五族,便不会形成“五气合脉”的凶险情境;若不是他为五德之身,修行过“潮汐流”、五行相化,他便不能依据体内真气改变、修复经脉,苦苦支撑如此之久;若不是双头老祖及时赶到,他们只怕早已气爆或气竭而死。但是阴差阳错,竟使得他们化险为夷,此中缘由或许只能归结为冥冥天意。
白帝突然想起一事,将拓拔野召到一旁,沉吟传音道:“拓拔太子,下午你与北海真神决战之时,突然使出一套奇怪的刀法,与本族失传已久的‘天元诀’有些相似,不知是由何处得来?”他对此事始终心存疑惑,甚感不解,是以今夜去而复返,想问个究竟,不想却卷入这场意想不到的变故中。
拓拔野不敢隐瞒,当下恭声传音,将昨日追入南渊之后如何遇见古元坎石化之躯,如何误打误撞经由不死神树返回前生之事一一道来,至于遇见螭羽仙子、清萝仙子之事则略去不提。
白帝耸然动容,此事之离奇古怪,犹在今夜之上。怅然道:“想不到古前辈竟是石化于南渊之底!”凝望拓拔野,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淡淡道:“难怪寡人初次见你,便觉得你与本族有莫大渊源,想不到……想不到你竟是古前辈转世。”又是欢喜,又是唏嘘。
他出神了片刻,传音道:“拓拔太子,此事你不必向其他人提起,否则只怕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拓拔野大奇,请教其故。
白帝目中掠过黯然沉痛之色,淡然道:“古前辈虽是本族大英雄,却因某种缘由深受本族忌恨,八百年来一直不得平反正名。他的‘天元逆刃’又关系到‘回光神诀’,是各族觊觎的宝物,倘若众人得知他坐化南渊之底,只怕从今往后,昆仑永无宁日,太子永无宁日。”
拓拔野凛然应诺,心想:“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古前辈与母族势如水火?”但心知此事必定是金族禁忌隐秘,不敢多问。
过了片刻,檐铃脆响,石门款叩,陆吾带着长乘神、神牛勃皇等金族顶尖高手匆匆赶到,各个神情凝重,风尘仆仆。
拓拔野等人见西王母未来,微觉不妙,果听陆吾等人拜倒沉声道:“我等护驾来迟,万请陛下恕罪!今夜昆仑上下发生咄咄怪事,千名巡逻侦兵、三百只守岗的六首树鸟全部失踪,各峰贵宾馆的哨兵都有意外死伤,似是有大批外人秘密侵入。现在王母正指挥各部全力搜索,查寻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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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变色相觑,寒意大盛。昆仑山的防卫素以严密着称,巡逻侦兵、守望鸟兽更是机敏之极,究竟是何方神圣这等了得,竟能乘着狂风暴雪,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所有岗哨,侵入昆仑群峰?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帝沉声道:“各族贵宾可有伤亡?”
陆吾道:“目前尚未发现,王母已经增派大量卫兵前往诸峰护卫。”
白帝似是松了一口气,沉吟片刻,令陆吾等人立即前往各峰巡逻,自己与拓拔野等人则随着众卫士赶往昆仑宫恒和殿。
这一夜,昆仑风雪漫漫,侦兵不绝,但直到雄鸡唱晓,东方渐白,始终再没发生什么玄异之事。白帝、王母不敢放松警惕,增派精兵扼守各峰要道,以防不测。
翌日清晨,云开雪霁,晴空万里。
数十里瑶池结了一层厚冰,宛如一面巨大的水晶圆镜,倒映着巍巍雪山、朗朗晴天,浑然一体,颇为壮丽。经过一夜暴风雪,瑶池宫一片狼藉,宫阁殿宇多有破坏残损,王母急遣八百能工巧匠全力修复,到了中午时分,瑶池宫已是焕然一新。
冰湖如蓝晶翠玉,宫宇似冰雕玉琢,红墙绿欗水光摇曳,琉璃金瓦残雪覆盖,在阳光下灿灿生辉,别有一番清雅寥阔的韵味。
各族群雄在金族众迎宾使的引领下,有条不紊地穿廊入殿,入席坐定。丝竹鼓乐喧哗热闹,使女卫士穿梭不绝,酒菜蔬果源源不断地送至众人桌前,一切井然有序,与昨日殊无二致。眼见金族效率若此,群雄心中均生肃然敬服之意。
拓拔野与雨师妾、龙族群雄迤逦入殿之时,八殿轰然,土族群雄、海外番侯纷纷起身,鼓掌叫好。显然,昨夜龙神太子手足不动,震死北海水神之事早已不陉而走,漫山皆知了。
水族群雄瞪视拓拔野,直欲喷出火来,心中惊疑、愤怒、恐惧、羞耻、迷惑……不一而足。烈碧光晟、句芒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拓拔野,惊异骇讶,厌憎更甚。
拓拔野视若不见,牵着雨师妾的素手,微笑着翩然穿过,与姬远玄、烈炎等人招呼问候。他们俱极欢喜,纷纷离席向龙女送上异宝珍奇,做为贺礼。一时间万千目光睽睽毕集,拓拔野二人再度成为八殿焦点。
龙女此生惯出风头,受人瞩目原已是稀疏平常之事,但不知何以,此刻戴着面罩与拓拔野携手穿行,竟是芳心剧跳,双颊滚烫,仿佛又变作当年那单纯快乐的少女,心底里从未有过的骄傲、欢喜、害羞。
众人坐定之后,钟声铿然,八殿肃静。
陆吾朗声道:“今日进行驸马选秀的最后一轮比试,每组优胜者便可做为驸马人选。第一组,赤帝烈碧光晟、炎帝烈炎、铁木将军刀枫。第二组,南炎法师龙石、黑白岛主杜岚、水仙城主江冰恋。第三组,水族公子烛鼓之、土族公子姬远玄、龙神太子拓拔野……”顿了顿道:“既然昨日拓拔太子已经宣布退出选秀,今日的第一场比试便由烛公子与姬公子进行。”
八殴轰然,拓拔野远远地望向白金大殿中的纤纤,她今日戴着雪莲花冠,银丝白裳随风卷舞,仿佛莲花开落。俏脸雪白,淡施脂粉,掩不住双眼红肿,似是哭了一夜。螓首低垂,长睫颤动,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拓拔野心下黯然,想要传音与她,却又不知说些什么,终于不敢启口。雨师妾知他心意,悄悄地握住他的手掌,柔声道:“今日蟠桃会散后,我和你一齐去看看她吧!她终究是你妹子,倘若因此生分了,岂不可惜?你低声下气地哄她一哄,陪个不是,她多半便心回意转啦!”
拓拔野心下感激,点头微笑,但想起昨日纤纤决绝的言语,心中却是殊无把握。
此时人声如沸,鼓乐喧天,姬远玄、十四郎已经到了玲珑浮台之上,比试即将开始。姬远玄金冠玉带,黄衫飘舞,微笑自若,神采照人,引得八殿女子秋波频传,窃窃私语。
拓拔野心道:“姬兄弟人中龙凤,纤纤若能嫁他为妻,我也放心了。”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仿佛在害怕着什么。但究竟害怕的是什么呢?隐隐约约始终不能明白,当下勉力凝神敛意,传音道:“姬兄弟,这一战事关重大,你只可胜,不可败。”姬远玄朝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忽听当空响起一声雷霆似的厉喝:“且慢!”七道黄影电射穿掠,从八殿飞檐之问疾冲而下,稳稳地落在玲珑浮台上。
“姬修澜!”“大胆乱贼,竟敢到此捣乱!”
黄土大殿哗然,怒喝惊呼如潮汹涌。当先那人金冠橙衣,昂然而立,目光凌厉怒恨地瞪视着姬远玄,周身黄光吞吐,尽是阴鸷桀骜之气,正是姬远玄的胞兄,当日阴谋叛乱失败而被软禁的姬修澜!另外六个黄衣汉子背负长枪,骠悍凶狂,赫然是姬修澜的师弟兼近身侍卫“黄龙六枪”。
众人又惊又奇,拓拔野与白帝等人对望一眼,大觉不妙。自白驼叛党被镇压之后,姬修澜便被软禁于黄帝宫中。他既能从阳虚城脱身赶至此地,土族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
水族、木族群雄人为幸灾乐祸,纷纷起哄,只等着坐山观虎斗。
姬远玄神色自若,微笑道:“大哥,你来了。”
姬修澜森然道:“特来取你项上人头。”转身朝白金大殿微一行礼,厉声道:“白帝明鉴,这小贼陷害忠良,结党叛乱;勾结外人,弑父篡位,实为十恶不赦的奸徒,岂能做金族驸马?姬修澜今日来此,便是清理门户,亲手诛杀这奸恶小贼,为我父王、为我枉死的三千族人报仇雪恨!”
众人轰然,西王母淡淡道:“原来今晨盘踞昆仑山下的八千铁骑便是姬太子带来的精兵吗?我道是哪里来的大军想要剿灭我昆仑呢!”
拓拔野心下一凛:“难道昨夜潜入昆仑,掳走金族侦兵的就是姬修澜?”
姬修澜道:“昆仑圣地,姬某岂敢不敬?所以只让三军在山下待命,我亲自上山诛杀这奸贼。”
姬远玄置若罔闻,淡淡道:“大哥,是应真神放你出来的吗?”
姬修澜冷冷道:“应真神义薄云天,岂是像你一样的卑鄙小人?你勾结蚩尤,刺杀父王,人神共愤,阳虚城上下都已随我举义。应真神感念旧情,不忍亲自杀你,只在山下等你的首级。你若是有一丝悔疚羞惭,立即自刎以谢族民!”
黄上大殿哗声不断,听闻阳虚城叛乱,应龙也站在姬修澜一边,一些土族贵侯不免露出惊惶恐惧的神色,犹豫不决。
拓拔野心道:“原来是应龙老贼作怪,难怪姬修澜如此有恃无恐,竟敢闯到昆仑山上与姬兄弟搦战。”
黄帝驾崩之后,应龙已是当今土族第一高手,即便是武罗仙子等人与之相比,也是大大不如。姬远玄又带着族中贵侯与诸多亲信前来参加昆仑蟠桃会,土族邦内自然出现了权力真空。此时有应龙撑腰,无怪姬修澜可以在短短数日内东山再起,控制阳虚城局势。
姬远玄沉声道:“大哥,为什么直至今日,你仍不觉悟?眼下父王惨遭奸贼谋害,土族内外交困,正是你我兄弟同心团结,共御外侮的时候,怎能私心自顾,骨肉相残?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住口!”姬修澜目皆欲裂,厉声喝道:“虚伪小人,还敢惺惺作态,掩人耳目!若你体内流的果真是姬家的血,就抬起头来和我一决生死!”
姬远玄目中闪过悲凉苦痛的神色,苦涩地一笑,转身朝着白金大殿行礼道:“白帝、王母,姬远玄想借贵地了结家事,唐突之处,万请见谅。”
众人大哗,拓拔野心下一沉,姬修澜号称土族蛮塍大神转世,勇冠三军,当日在阳虚城中他曾与姬修澜对过一招,深知其“双旋裂天枪”威霸凌厉,实不在其时自己与蚩尤之下,甚至或有过之。姬远玄虽然颇为机智勇武,但比起他来终究逊了一筹,如此对决,可谓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