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纳金与欧比万 · 1
防空炮火在四面八方闪耀。榴弹碎片铿锵迸落,亚光速引擎嘶吼咆哮,更刺耳的是座舱内的蜂鸣声。四周的太空中挤满了重型战舰,涡轮激光炮的近失射击使座舱警报器叫个不停。欧比万旋转着穿过战场上的烟云,有时爆炸距离近在咫尺,能量波猛烈地冲击战斗机,几乎要把他的头从驾驶员座椅中震出来。
现在,欧比万很羡慕克隆兵:他们起码还有头盔。
“R4,”他在内部通讯器中呼叫,“你就不能提供一点缓冲?”
那个安插在战斗机左翼槽孔里的机器人用哨音回应了一声,听起来像是人类的一句道歉。欧比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R4-P17跟阿纳金那古怪的太空机器人R2相处时间太久了,已经染上它的坏毛病了。
新的防空炮火向他的前方交叉射击。他让自己浸入原力之中,想在榴弹碎片和交叉的粒子束之间找到一条安全的通路。
无路可走。
他咬着牙,憋住一声咒骂,让战斗机做了一个滚转动作,又躲过一团爆炸,如果命中的话,其能量足以把战斗机的装甲全部剥掉,就像剥开一只熟过头的伊索星果①。他恨飞行。恨得要死。
①伊索星果(IthorianStarfruit):产于伊索星(Ithor)的一种水果,有五只“臂”,形似五角星
飞行应该是机器人做的事。
他的座舱通讯器噼啪作响。“没有机器人可以比你飞得更好,师父。”
那声音中又增加了一丝沉稳,他仍然对此感到惊讶。那种沉着的自信。那种成熟。在他记忆中,仿佛上周阿纳金还只有十岁,就第一式光剑格斗技巧缠着他问个不停。
“抱歉。”他轻声道,同时猛地一个俯冲,以一米之遥掠开一束涡轮激光炮火。“我大声说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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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是大声说出来的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吗?”他抬头往座舱顶看去,他的旧徒正贴着他倒飞,仿佛照镜子一样,他们相距如此之近,要是没有隔在中间的透明钢舱盖,他们的手已经能握在一起了。欧比万对他笑笑。“又是原力的新技能吗?”
“不是原力,师父。是经验。那是你一贯的想法。”
欧比万总期待在阿纳金语气中听出一丝得意的冷笑,但是他没听到。自从贾毕姆战役之后,他就再没听到过。也许自从吉奥诺西斯战役后就没有了。
他的骄傲已经被战火燃尽了。
欧比万总是时不时地试着让他的旧徒发自内心地微笑。阿纳金也总是试着给予回应。
他俩都竭力假装没有被战争改变。
“啊。”欧比万从操纵杆上抬起一只手,向倒飞的阿纳金示意注意前方。正前方,一个蓝白的小光点分成了四条笔直的离子引擎尾迹。“那么面对那些来袭的三翼战斗机,经验告诉你该怎么做?”
“我们该——右转!”
阿纳金话刚出口时,欧比万就已经在那么做了。但是他们彼此镜像相反:他右转时,阿纳金冲向了另外一边。三翼战斗机的炮火撕裂了他们之间的空间,并开始紧紧逼近他们的战斗机。
他的机载警报显示器发出警告:两架机器人战斗机的遥感器已经将他锁定。其它的两架一定盯上了他的同伴。“阿纳金!滑颚机动!”
“我也想到了。”
他们飞过三翼战斗机,以规避式螺旋飞行。机器人战斗机也扭转着进入追踪机动,其动作猛烈足以让真人驾驶员丧命。
“滑颚式机动”的名字源于卡西克砍刀蛛剪刀般的上颚。机器人战斗机迅速追了上来,炮火将战斗机紧紧围住,两名绝地划出两条完美对称的弧线,绕过一艘庞大的共和国巡洋舰,分别从舰体两端向着对方飞去。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驾驶员,这无异于自杀。等到你能看到友机以亚光速向你飞来时,已经太迟了,普通人的神经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但这两位飞行员绝非凡人。
原力指引着他们的手推动操纵杆,两架绝地战斗机机身一偏,擦着机腹飞过,几乎刮下机身的涂漆。三翼战斗机是贸易联邦最先进的太空制空机器人。但是这次,即使是这些三翼战斗机电子脑的电子反射弧也来不及反应:两架紧追而来的战斗机迎头相撞,化为一团火焰。
冲击波带着碎片和气浪轰然袭来,欧比万紧紧把住操纵杆,战斗机险些翻滚着撞上巡洋舰的腹部船壳。他还没来得及矫正飞行姿态,警报器又叫了起来。
“哦,太棒了。”他喃喃道。追击阿纳金的另一架战斗机躲过了刚才的爆炸,掉转机头,冲他来了。“为什么老是我倒霉?”
“很好。”座舱通讯器里传来阿纳金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冷的满足感。“他们都去追你了。”
“我可不觉得好。”欧比万猛打操纵杆,拼命做假动作,四周的太空充满了深红色的光束。“必须把它们分开!”
“左转。”阿纳金的声音镇定自若,纹丝不乱。“你机首左舷有座涡轮激光炮塔,从炮阵之间穿过去。接下来的交给我。”
“你说的容易。”欧比万切向一边,沿着巡洋舰的上层建筑飞行。追击的两架三翼战斗机喷射的炮火轰击在巡洋舰的装甲上,迸裂出燃烧的碎片。“为什么总是我当诱饵?”
“我就在你后面。R2,锁定目标。”
欧比万的战斗机近距离穿过两座往复射击的涡轮炮,能量散射震得座舱内声如洪钟,但是后面的三翼战斗机还是紧追不舍,炮火擦身而过。“阿纳金,我要撑不住了!”
“正前方。我要射击了,你向右规避。就是现在!”
欧比万开大左引擎,战斗机向右急转。身后的一架三翼战斗机判断无法跟随机动,于是扣向下方,正好冲进了阿纳金的炮火之中。
它顿时消失在一团喷薄的高热气体之中。
“打得漂亮,R2。”阿纳金淡淡的笑声很快被一声爆炸打断了。欧比万左翼的烧蚀性防护板被炮火轰掉了。
“我快没招了——”
越过庞大的共和国巡洋舰后,欧比万发现自己正向一艘具有弧线船体的贸易联邦战列舰飞去。这两艘主力战舰正在猛烈对射,涡轮激光在星空中织成一道火网。那些穿梭的能量束直径足以吞没他的战斗机,轻轻蹭到一下就足以把他轰成粉末。
欧比万一头扎了进去。
他有原力指引,而三翼战斗机只有电子反射弧——不过这些电子反射弧接近光速。它紧紧咬住欧比万的尾巴,仿佛正被他用缆绳牵引一样。
当欧比万左转,阿纳金右转时,三翼战斗机就转向两者中间的方向。他们上下机动时也是一样。它正在把欧比万的动作和阿纳金的动作平均化,它的电子脑意识到,只要待在两架绝地战斗机之间,阿纳金为了避免伤及友机,就无法向它开火。而三翼战斗机则毫无顾虑,肆无忌惮地向欧比万倾泻着深红色的暴雨。
“难怪我们正在输掉这场战争。”他低声说,“它们学聪明了。”
“你说什么,师父?我没听清。”
欧比万的战斗机猛地转向联邦巡洋舰。“我要低空飞行!”
“好主意。我也需要更多的机动空间。”
追击的炮火逼得更紧了。欧比万的座舱通讯器叫了起来。“右转,欧比万!急转!别让它有机会得手!R2,锁定!”
欧比万的战斗机沿着分离军巡洋舰背部的弧线飞过。舰上的炮台向他瞄准,防空炮火在四周炸开。他向右横滚,飞进了贯穿舰体首尾的维修壕。贴近甲板低空飞行,就躲进了巡洋舰防空炮火的射击死角,但是三翼战斗机依然阴魂不散。
在维修壕尽头,是一座巨大的扶壁,支撑着巡洋舰高耸的舰桥,它堵住了欧比万的去路。欧比万让战斗机作出半个翻滚,飞出壕沟,直冲向塔楼顶部突出的边缘。机腹的喷射器猛地一喷,战斗机穿过舰桥瞭望台之间寥寥几米的空隙——然而三翼战斗机也精确地跟着他飞了过来。
“当然。”欧比万嘀咕道,“这的确是太容易了。阿纳金,你到哪去了?”
左翼的一块控制面被一股等离子束炸得粉碎。感觉就像胳膊上挨了一枪。他噼噼啪啪关闭了几个开关,竭力控制住操纵杆。R4-P17冲他尖叫起来。欧比万打开内部通讯器。“别管它了,R4,我已经把线路切断了。”
“我已经锁定了!”阿纳金答道,“闪开!我要开火了!”
欧比万用完好的右翼最大限度急转,勉强控制着星际战斗机向右上划出一道长弧,与此同时,阿纳金的炮火粉碎了最后一架三翼战斗机。
欧比万打开反推,把战斗机停在分离军巡洋舰舰桥后面的一处观察盲区里。他在那儿停了几秒,好让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恢复正常。“谢谢,阿纳金。真是——谢谢。我要说的就这些。”
“别谢我。是R2打的。”
“对。我想,如果你愿意,不妨替我谢谢你的机器人。还有,阿纳金——”
“怎么?师父?”
“下回你当诱饵。”
这就是欧比万·克诺比:
一位不喜欢飞行的杰出飞行员。一位不情愿战斗的骁勇武士。他是一位无以伦比的谈判者,却更愿意独自坐在安静的山洞里冥想。
他是绝地大师。大共和国军将军。绝地委员会成员。然而,在内心深处,他觉得这些都不是他。
在内心深处,他仍觉得自己是个帕达万学徒。
当一位绝地武士成为大师的时候,他的学习才刚刚开始。这是绝地武士团中人人自明的道理。为师的重要学识,都是从学生身上得到的。欧比万每天都能体会到其中的真谛。
他有时梦见自己的帕达万学徒时期,梦见他的师父奎冈·金没有死在希德城核心的等离子能量发生器旁。他梦见师父贤明博学,循循善诱,一直陪在他身旁。但是奎冈的死是一道旧伤疤,他很久以前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绝地武士不会留恋过去。
欧比万明白,如果没有成为阿纳金·天行者的师父,他将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比现在逊色的人。
阿纳金教了他很多东西。
欧比万在阿纳金身上看到了许多奎冈的影子,有时让他心痛。阿纳金特立独行,对规章不屑一顾,至少在这点上,他与奎冈如出一辙。这么多年来,欧比万训练阿纳金,与他并肩作战,解开了自己的心结。仿佛他多少受了阿纳金一点影响,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不依不饶,追求绝对的正确,奎冈一直说这是他最大的缺点。
欧比万·克诺比现在学会放松了。
他现在会微笑,有时还会开玩笑,优雅的幽默为他赢得了机智的名声。他不知道,他和阿纳金的联系使他成了一位伟大的绝地武士,而这正是奎冈所预见的。
但欧比万不愧是欧比万,他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
提名进入委员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直到现在,他有时还会惊讶,为何绝地委员会对他的能力和智慧如此信任有加,寄以重望。他从未奢望成为一个伟人。他只想竭尽全力完成赋予他的使命。
他的远见和武艺在整个绝地武士团都备受尊敬。他成了下一代帕达万学徒眼中的英雄,被他们的师父们立为典范。他总是被委员会派去执行最重要的任务。他总是谦逊温和,稳健自信。
他是最完美的绝地。
而且他很自豪能成为阿纳金最亲密的朋友。
“R2,信号在哪儿?”
R2-D2坐在座舱旁的插孔里,发出一串哨声。阿纳金的仪表盘显示板上爬出一条译文:扫描中。信号电子干扰很强。
“继续扫描。”他瞥了一眼欧比万的战斗机,它正在左翼几百米开外,蹒跚着飞过战火硝烟。“隔这么远,我都能感到他紧张不安。”
R2嘟嘟地叫了起来:绝地总是泰然自若。
“他不会欣赏你的幽默的。我也不会。少开玩笑,抓紧扫描。”
对阿纳金·天行者来说,太空格斗是他体验过的最具乐趣的活动。
但这一次不同。
这并不是因为敌众我寡,形势十分不利,也不是因为处境危险;他不在乎战况如何,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危险。几个飞行联队的机器人战斗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六岁时就是飞梭赛选手,九岁时赢得邦塔杯飞梭赛冠军。在他之前从没有人类能飞完比赛全程,更别提赢得比赛了。
在那时,他就不自觉地使用着原力,他以为原力是属于他自身的,是一种感觉,一种本能,是一连串幸运的猜测,使得他完成了其它飞行员不敢尝试的飞行机动。但是现在…
现在——
现在他融入原力,感受着科洛桑太空中的交战,仿佛激战就发生在他脑海中一般。
他的飞船成了他的身体,引擎的脉冲就是他的心跳。他可以忘记过去充当奴隶的日子,忘记他的母亲,忘记吉奥诺西斯、贾毕姆、阿尔戈那(Aargonar)和缪尼林斯特,忘记这场战争的残酷和灾难。忘记他所经受的一切。
也忘记他所做的一切。
只要战争还在他耳畔咆哮,他甚至可以暂时忘记,一位女子正在下面的星球上为他守候,而他对她的爱就如恒星的火焰。他只呼吸她的气息,只倾听她的心跳,只欣赏她的美丽。
他可以暂时忘记这一切,因为他是一名绝地。而他要完成绝地的使命。
但是今天不同。
今天不只是躲避激光枪,砍杀机器人。今天关乎一位他视如父亲的男人的生命:如果绝地们不能及时赶到,这个人就会死。
阿纳金已经体会过一次迟到的痛苦。
对讲器里传来欧比万紧张的声音:“你的机器人发现什么了吗?R4已经完了。我想上一发炮火烧焦了它的激发器。”
阿纳金完全猜得出师父的表情:表面上很冷静,但是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说话时嘴几乎动都不动。“别担心,师父。如果航标正常,R2会找到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我们在场,议长会怎样,我是说如果——”
“不。”欧比万斩钉截铁地回道:“不必考虑那些。除非可能性成为事实,它们永远只会让你分心。关注事实,而不是可能怎样。”
阿纳金真想提醒欧比万,他已经不再是个帕达万学徒了。“我本该留在这的,”他咬着牙说:“我跟你说过。我本应该留在这的。”
“阿纳金,议长当时由斯塔丝·阿利和莎克·蒂保护着。如果两位大师都不能避免事态发生,你觉得你能吗?斯塔丝·阿利智勇双全,莎克·蒂则是我见过的最机智的绝地。她甚至还教过我几招。”
阿纳金觉得这时他应该表现出有所敬畏。“但是格里弗斯将军——”
“莎克·蒂大师曾经跟他交过手,阿纳金。那是在缪尼林斯特战役之后。她不仅机智老练,而且也很有能力。绝地委员会的席位不是随便谁都能有的。”
“我知道。”他放弃了。太空战白热化时,可不该讨论这种一想起来就让人恼火的话题。
只要是他在场,而不是莎克·蒂和斯塔丝·阿利,或者别的什么委员会成员。只要他在场,帕尔帕廷议长将会平安地待在家中。可惜,阿纳金几个月来都在外环星域东奔西跑,像个毫无用处的帕达万学徒一样。而保护帕尔帕廷的,只有几个“机智而老练”的绝地。
机智而老练。随便找十个“机智而老练”的绝地来,他不用拔光剑就可以轻松打趴他们。
但他知道这话最好还是别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