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连战 · 3
舒坦梅兹、雷内肯普两舰队被杨威利以时间差各个击破,这件事对莱因哈特的自尊心无疑是重重的一击。他所关爱的,而且也颇受好评的两个提督竟然被人摆了一道。他感情上的激动比运输船队遭破坏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可给你们上了一课了吧?你们总该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你们所无法掌握的对手。回去好好再想一想,为什么我给你们现在的地位!”
莱因哈特以他冰蓝色的眼珠盯着跪着的两个提督,厉声地叱责他们,同时禁止他们在舰队完全重新编成之前上战场。这样的责罚使得一旁的同事们比两个当事人更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莱因哈特有意换掉雷内肯普,让他转任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官,然后叫来鲁兹顶替,但是秘书官希尔德反对。理由有三,第一,如果调走雷内肯普而留下舒坦梅兹,那么,被更换的人会觉得不公平。第二,既然已经肃清了宋巴尔特少将收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却还于此时严罚部下,会使人心萎缩。第三,日后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官之职会被视为左迁者的落脚处而遭轻视。莱因哈特认同了希尔德的说法,对舒坦梅兹及雷内肯普的责罚就仅止于口头叱责了事。事实上,如果把他们两人从前线撤下来,全军战力也会大受影响,所以莱因哈特只好采纳希尔德的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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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因哈特冰蓝色的眼眸映出了他体内奔腾的怒火而散射出锐利的光芒,他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来平息这股澎湃的怒涛。
虽然内部设备及布局极为欠缺景致,但是行星乌鲁瓦希上的高级军官宿舍已经盖好了,罗严塔尔及米达麦亚便得以在数月不曾有过的在非人工的大地触感中把酒共话。他们各自说完了在战场上的大小事情之后,话题便转向到那个目前正威胁着他们的狡猾敌将。
“他们的战术真的只能以巧妙来形容,可是,我不认为杨威利在累积了战术上的胜利之后,就可以获得战略上的胜利。你觉得如何?”
若无其事的发表自己的感想之后,罗严塔尔凝视着友人的脸,然而,他那颜色不同的两只眼睛中却显出了内心的狐疑。
“怎么样?你有什么看法?”
“唔……”
米达麦亚交抱着双手。
“说说看呀!只有我在嘛!”
他们交谈的语气和孤立无援、满身泥泞和油污、在前线苦斗的下级军官并无两样。结果米达麦亚在犹疑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开了口,或许就是跟这种气氛有关吧?
“罗严克拉姆公爵曾经说过,如果同盟军想一口气扳回在战略上的不利情势,就必须在战场上将他本人打倒,除此之外,他们别无胜机。”
“哦……”
金银妖瞳洋溢着的光彩中有着微妙的波动,其中有着他的朋友不得不感到畏惧的某种成份。
“这么说,表面上看来,杨威利是执着于战术层面上的胜利,而事实上,这一切都是为引出罗严克拉姆公爵与他正面对决所作的准备。”
“这么想来是可以通的。”
“没错。”
一边凝视着不断点头的罗严塔尔,米达麦亚一边将酒倒进他和自己的杯子中。
“罗严克拉姆公爵如果被打倒了,我们就失去了领导者,也失去了忠诚的对象。这么一来,我们就不知道为谁而战了,这正是敌人所希望的吧!”
“因为我们也还没决定继任者的人选。”
“不管是谁当继任者,绝无法像罗严克拉姆公爵那样获得绝对的支持吧?”
米达麦亚的语气和朋友的眼光一样不单纯,他知道,罗严塔尔除了有丰富的理性之外,还有非理性的情感,那不仅止于给人好渔色的印象,一旦和乱世称雄的野心连动起来,就具有很大的危险性了。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自己——米达麦亚这样想——他希望罗严塔尔能自重、自爱些。浪费自己的才能,在平地上乱挖无用的洞穴是不应该的。
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好友的心情,罗严塔尔爱惜地看着空空的酒杯。
“已经没了吗?真希望能再喝一瓶。”
“很遗憾的,自从运输船队被灭了以后,负责调配补给物质事务的部门的情绪和慷慨程度大大地打了折扣。连高级军官都不能幸免。”
“姑且不论酒,一旦肉和面包的配给开始短缺之后,士兵们的士气就会受到影响。自古以来可没有饥饿的军队能获胜的例子呀!”
“我们得在挨饿之前打赢仗才行。”
结果好像是莱因哈特被迫和杨威利正面决战了,虽然目前开展了极为有利的战局,同盟的首都也在呼之可应的距离之内,但是,帝国军的勇将们却在心中的某个角落里潜藏着焦躁及不安。
没多久的工夫,帝国军又出现第三个牺牲者了。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上将又因杨舰队而尝到败绩。
瓦列对帝国军等待下一批补给物质而白白浪费时日的作法有异议,于是,他自订了独立作战的行动方案呈给莱因哈特,以下就是他说服年轻主君的说词。
“根据我们在费沙所获得的情报显示,同盟军在其国内有八十四个补给基地及物资聚集处。由于我军的补给部队为其所攻击,所以我们应该以牙还牙,袭击他们的补给基地,尽可能的话,强夺他们的物资。”
莱因哈特之所以允许他提出的行动方案并不是因为被小小的欲念所诱惑,而是因为他还未作出最后的决断,不知如何选择,目前,他需要一点时间,而且,再怎么说,补给物资是越多越好,提高士气的机会是不容错过的。
另一方面,以杨的立场来看,帝国军的根据地既然在干达尔星系,那么,只要监视该处就可以掌握帝面军的动向,相对的,杨舰队离开了海尼森之后就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以致于帝国军无法将监视的目标集中于一点,这个不利的条件对帝国军那些表现不俗的将帅来说也是很难忍受的,他们希望籍着主动的出击行动把杨从藏身之处给逼出来,从而好掌握他的动向。
于是,为袭击同盟军在达希利上的补给基地而出发的瓦列舰队,在半路上正面遭遇了从达希利星域而来的杨舰队,当然,杨舰队是刻意在敌人的前进途中大刺刺地登场的,如果帝国军没发现到他们,反倒会令他们大失所望。
在局势难明的情况下,非武装的运送船只位于护卫舰队的中心部分以躲避敌人的攻击,这是一般军事上的常识。然而,这个舰队却将球形的运输货柜放在前头,战斗用舰艇则像服侍女王一样的跟在后面,以这种阵形根本无法应付从前方来的攻击,这种欠缺原则性的大意作法,便是不期而遇的最好证据,瓦列是这么判断的。
当帝国军采行一丝不乱的凹形阵杀过来时,同盟军停止了前进作势抵抗,但接着却现出了丑态,因为自己前面的货柜反而成了交战的阻碍了,投鼠忌器之下,就算把阵形向侧面展开来,但要和凹形阵对抗又显得火力层太薄弱了,左右为难的结果,等到帝国军一开始发攻,他们干脆就逃了。这当然是杨舰队的伪装了,但由于表演得太逼真了,参谋长姆莱中将忍不住还自嘲地道:“我们的舰队最行的就是逃跑的演技了……”
瓦列舰队的成员似乎有意为友军舒坦梅兹及雷内肯普舰队洗刷屈辱,于是一心一意地想趁机追杀同盟军,然而,司令官制止了无秩序的攻击,下令首先完成当初的目标——收集物资,瓦列不是那种优先以争战为目的的男人。由于拖引货柜的运送船早就一哄而散了,所以超过八〇〇个的货柜,连同里面的货物都毫发无伤的落入帝国军手中,同盟军那些没规矩的鸭子这次可为帝国军产下了金蛋了。
然而,当帝国军将所有的货柜集中在舰队的中心部位,像古代的北欧海盗一样高奏凯歌正准备回去时,同盟军却掉回头紧追上来了。
“守住货柜后退!”
瓦列下了命令之后,把自己的旗舰置于队伍的最后面,亲自在阵头做反击的指挥,整齐的阵形和密集的炮火使得同盟军退缩了,再次想打肉搏战的同盟军,又像闹上嘴的猛兽般开始后退。然而,他们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他们似乎依依不舍哩!贵重的物资被抢了,也难怪他们……”
瓦列凝视着旗舰的萤幕,喃喃说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被置于帝国军阵形的中心部分严密保护着的球型货柜突然闪起几道光束袭击帝国军。从密集成球形阵的内侧发炮,使得帝国军闪避不及,一艘驱逐舰被破坏了,一艘巡航舰和两艘驱逐舰受损。这个情形让帝国军大吃一惊。
“货柜里面竟躲着敌方的战斗人员!难道是他们看穿了我们需要物资而设下了陷阱?”
内心震骇不已的瓦列放弃运送货柜,他下令清除那些仿佛在他们的胃里面钻营的寄生虫。货柜被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能源光束所缠住,在瞬间的痉挛之后,爆炸了,而且不只是普通的爆炸。
白热的光块撞击着帝国军将兵的视线,爆炸产生了连锁,巨大闪亮的宝石群出现在帝国军的中心部位。每一颗宝石的产生都要数万个士兵的生命做代价。
货柜所搭载的原来不是普通的物质,而是自动射击系统和大量的液态氢,而能源光束往货柜集中就等于帝国军用自己的手完成了巨大爆炸物的引爆,热与光的乱流从内侧撕扯着帝国军,每一艘舰艇的驾驶人员为了避开彼此的冲撞,莫不拼命与机械格斗,然而,他们的努力所换来的却是急速而至、炮门全开的同盟军的凌厉攻势。
阵形和精神双方面都陷入混乱状态的瓦列舰队,在偷袭而来的杨舰队的猛烈炮火之前被彻底地痛击,数十万道的能源光鞭狠狠打着帝国军,帝国军痛苦地惨叫着,炸裂的光芒就是从帝国军的伤口喷泻而出的血沫。帝国军的舰艇一艘接一艘和乘员们一起化为火球,其流血不止的景象令人为之动容。
“……人类总是有些优点的。”
在杨舰队的旗舰休伯利安的舰桥内,先寇布中将一边注视着萤光幕,一边评论着司令官的作战。尤里安·敏兹也一声不响地看着光与黑暗的群舞。杨推测帝国军可能会把抢来的货柜放在舰队中心,然后用层层的舰艇来包围住,所以他甚至算计到就算用自动射击系统也会有足够的命中率而使得瓦列落入陷阱。
然而眼看着计划成功,部下们彼此拍手庆贺发出狂热的欢喜声浪时,杨却没有太过乐观。
“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怒气和矜持应该也到达极限了吧?他们的物资也没有足够的份量来维持长期作战。近期内,他应该就会发动全军,大举攻来。或许他会以前所未有的强烈意志和雄壮的战法……”
四周的将兵都把视线集中到他身上,杨这才注意到自己在无意识中把应该放在心中的话说出了口,在孤独中要保持心壁上没有任何裂痕并非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