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读书

第五章 混乱、错乱、惑乱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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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被通知有人前来会面的时候,正巧是杨将那毫无气氛的晚餐原封不动地自面前推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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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菲列特利加吧,不过就在这个想法浮现的那一刹间,杨就放弃了这样的期待。因为就算菲列特利加提出会面申请的话,有关当局也会予以拒绝的,这不用想也知道。那么大概就是那个男的吧,杨在心里面猜测着,不过就算这样的猜测是正确的,也是不会有任何喜悦产生的。

同盟评议会议长姜·列贝罗戴着沉痛表情的面具,出现在这个遭到逮捕的黑发年轻元帅的面前。当门一打开,可以看到他的身后,跟随着大概将近有一打左右的警卫士兵。

“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和你见面,真的是太令人惋惜了啊,杨元帅。”

虽然说话的声音完全与他的表情相合,不过却不是杨会为之所有感动的对象。

“真的是惶恐之至,不过我并没有邀请您过来啊。”

“确实是没有,嗯,我可以坐下来吗?”

“请便……”

比杨的姿态还要端正地,列贝罗坐在另一边面对面的沙发上,然后回答了杨无言的质疑。

“帝国事务官府那一方面主张说,你触犯了反和平活动防止法,甚至危及到国家的存立。”

“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议长也是这么认为吗?”

“我不晓得,我希望能由你来否定这样的一个想法。”

“只要我否定,别人就会相信吗?”

杨一面这么地回答,一面已经感觉到这一番对话不会有什么成果了。而列贝罗的表情愈显得深沉。

“以我个人来说,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不过,整个事态的处理,并不是凭藉个人感情或是个人的道德标准就可以的。而且整个国家的存立与安全,并不是你我之间一对一的关系所可以左右的……”

杨叹了一口气。

“请等一下,议长,从以前一直到现在,所有的舆论都认为您是一个有良心的政治家,而且从您过去几次实际行动当中也都证明了这个说法。所以依照您的想法是认为说,为了国家整体的利益,而牺牲个人的人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此时列贝罗的表情看起来让人以为他是一个呼吸器官有障碍的患者。

“我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在所有人类的行为当中,最崇高的就是自我牺牲。你到现在为止,也确实为国家做了不少的奉献牺牲,如果你能够将过去所做的牺牲奉献持续下去做到最后的话,那么后世对于你的评价也会相对地提高吧!”

听了这些话,杨又想要说“等一下、等一下”了。对列贝罗来说,确实是有他的苦恼和立场,不过对杨来说,多少应该也要有些主张自我的权利。虽然仔细看起来,并不足以作为公务员的典范,不过他所立下的功绩总是在他所支领的薪水之上,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而且应该要缴纳的税金也一直都是按规矩缴纳。同时还不得不忍受部下战死之后,其遗族指着自己叫骂是“杀人凶手”或者是被人丢石头。不过一个对杨下命令的人又有什么立场来说教?如果要说的卑鄙一点或是毫无忌惮的话,他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姿势。

“那么,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呢?”

杨所说的这句话,当然没有要虚心讨教的意思,而是他想要知道对方内心真正想说的话是什么。因为列贝罗所说的话太过于抽象化,在话里有某些模糊的东西强烈地刺激了杨脑子里的警戒信号。

“你年纪轻轻就拥有了名声与地位。和强大的敌人作战的时候,从没有任何一次败北的记录,屡次挽救了国家的危机,使得民主主义能够留存至今不至于遭到毁灭。后世的人对于你一定会极度称颂。”

杨凝视着对方的脸。他感觉到对方这一些过度流于形式的话有些不寻常,没有办法把它当作耳边风听过就算了。难不成列贝罗现在“正在念某人的墓志铭”?或者列贝罗现在并不是在对杨说话,而是在对“当代以及后代”的人在作自我辩护。

杨的思考回路急速地运作着。事实上,在他知性的果园中,已经有很多的果实已经结果了。在那些果实当中,和先寇布有着相同结论的已经成熟。他真的不愿意去相信这样的事情,不过事态的演变已经超越了他所能够左右的阶段。自己真的甘于受到这样的对待吗?杨并不这么认为。虽然是不安定,这个状况不也已经了五、六年了吗?自己一直默然地不当一回事,不过事态的发展却好像是压路机,正全速朝自己冲过来,而权力者的羞耻心却完全没有发挥煞车的效能。

“遵守法律的规定对公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当国家违反了自己所制定的法律,而企图侵害个人权利的时候,如果公民还去盲从的话,那么就是一项罪恶了。因为当国家有犯罪或是谬误行为产生的时候,身为民主国家的公民,得有对这样的行为提出异议、批判、抵抗的权利与义务。”

过去杨曾对尤里安说过这样的话。他并不对所有的斗争抱持否定的态度。当受到不当的待遇,或者是权力者有不正当的行为时,不宵会加以抵抗的人根本就是奴隶而不是公民。连在已身正当的权利受到侵害的时候都不能站起来抵抗的人,当然更表示不可能为他人的权利站起来奋斗。

如果同盟政府以“任意处置同盟军所拥有的舰艇与兵器”为由来将杨诉诸于裁决的话,他或许会甘心接受这样的裁决吧。因为事实上,如果有触犯的话,那么被拘提到法庭上也是罪有应得的事情。但是杨现在的处境却无法那么达观。

现在的他好像是要被谋杀了似的,被谋杀和蒙受不白之一样是应该要反抗的。按照正当的程序来制定法律,然后依法来处决人,是政府的权力,但是谋杀这种行为就不是正当权力所应该行使的范围了。这种行为本身正好证明了其背后动机的丑恶。

而更让他感到无情的是,企图对他施予这种不当待遇的,竟然就是他过去也曾为之贡献过一些心力、为之苦战沙场上的祖国政府。这竟然是一个事实!到这里,杨不禁赶忙摇摇头,这根本是不合情理的想法,因为无论其杀人动机为何,被谋杀者理应是更值得同情的。

就算再退一百步、一万步,就算政府有谋杀他的权利,杨都没有要默默任其宰割的义务。杨并不是那种对自己怀有强烈自我陶醉情怀的人,自然不会接受列贝罗那种“墓志铭”,认为唯有完成自我牺牲才对自我实现最有意义,因为那根本就是有被虐待狂的人才会有的行为。透过这个不请自来的悲剧演员,杨在他的背后看到了菲列特利加那一对淡褐色的眼眸。她是不可能任由杨被强行带走、甚或是在这种不当的情况下毫无意义地死去而袖手旁观的。她为了救出这个没什么积极性的丈夫,一定会竭尽所有的勇气与思考能力,在她赶来之前,一定要多争取一些时间。杨很专心地思考着,甚至连遭列贝罗站起来表示要走了也一点都没察觉到。

当列贝罗政权开始的时候,就坐上统合作战本部部长位子的洛克维尔上将,这一天一直到深夜还没有回家,在办公室里等着部下传回来的报告。统合作战本部的大楼因遭到帝国军米达麦亚舰队的飞弹攻击,地面上的部分已经被夷为平地,现在只剩下地下的几间办公室,继续营运着日常的业务。

午夜过后一点十分,特遣队指挥官贾瓦夫上校的通信影像传了回来。拘禁先寇布、亚典波罗两名中将的任务失败。上将忍不住露骨地表现出失望的神情,责问贾瓦夫上校说道:“先寇布中将是肉搏战技的佼佼者,而亚典波罗中将在这方面也是相当有心得的人,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两个人,更何况我不是派给你两个中队的人力吗?”

“对方不是两个人。”

贾瓦夫上校以稍微有些粗暴而且阴郁的口气纠正上司所说的话。

“蔷薇骑士连队的士兵突然出现袭击我方,他们才得以脱逃。现在第八高速公路上都是火烧车辆以及尸体,从您那儿也可以看得到……”

上校改变了一下上半身的姿势,只见到像是一块深蓝色的画布,火焰好像是橘红色的颜料正在上面缓慢地流动,来来往往的人影正穿梭在其中。洛克维尔的心好像作三级跳似地快要冲出来了。

“你是说蔷薇骑士连队全体的人掩护他们逃走,是吗?”

贾瓦夫上校用手掌一面揉着脸颊上被染成紫色的痣,好像在对他的上司说他已经尽力了。

“虽然巴米利恩会战之后,人员就没有再补充,不过有一千名都是身手非凡的士兵啊。”

洛克维尔上将听到这里,不禁要打一个哆嗦。没有必要继续听他的解释了。因为他早听说“蔷薇骑士”连队的战斗力可与普通一个师团相匹敌,这样的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但绝不是平白虚构出来的。

“阁下,要点起这场火灾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不过灭火的准备是不是已经万全了呢?”

贾瓦夫上校好像是挖苦似地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当他听到了上司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就不得不觉悟到这场大火的延烧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了。洛克维尔上将此刻的表情就好象有一堆坏虫子正在蛀蚀他似地愁眉苦脸,他无力地呻吟道:“我不知道,你去问政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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