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过回廊 · 2
现在,帝国的战线已经形成一条超越一万光年,既长且大的光龙,以C字型的形态,穿过整个由人类所支配的宇宙。光龙的头部是在伊谢尔伦回廊的旧同盟领方位,尾部则是在伊谢尔伦回廊的旧帝国本土方位。若是伊谢尔伦要塞陷落,纳入帝国版图,那么光龙的尾巴将继续延伸,而以O字的形态环拥宇宙。
如此绵长的行动线,原本应是军事学上的一大忌讳,但是,若敌我的战略状况优劣差别过大,这就不是个弱点了。置身伊谢尔伦要塞的杨威利,没有大胆行动的自由,即使帝国军队伍长长地延伸开来,他也无法自侧面发动攻击。因为,若说帝国军是一条光之巨龙的话,那么伊谢尔伦要塞无异是一颗小小鸟蛋。以战略上来说,两者之差真有天壤之别,杨威利必须藉助战术上的胜利,才有可能阻挠战略上的悬殊情势;目前,他的处境和巴米利恩会战之时一样,步步艰险。然而,莱因哈特那头勇猛自负的有翼狮子,是不会满足于只在战略方面将杨威利赶至穷途末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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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杨威利有多少奇谋,走到这地步,他也只能做两种军事上的选择了。一是前进应战,一是撤退防守,如此而已。但他会作何选择呢。他会采取什么方法来对付朕呢?这倒颇值得玩味。”
随着霸气所至,莱因哈特便起而行之。行动上的自由是战略优势的保障。一直穷追不舍,迫使杨发动反击,这也是因为自己已经稳稳控制百分之九十九的绝对优势。
只是莱因哈特还未完全保有推动历史和人类所需的王牌,而他那伟大的劲敌也是处于相同的情况。
出乎莱因哈特意料之外的噩耗,将震动远自费沙传送而来,是四月十九日的事。费沙的代理总督官邸发生爆炸恐怖行动,工部尚书席尔瓦贝尔西死亡,军部尚书奥贝斯坦元帅、费沙代理总督博尔德克及费沙方面的军队司令官鲁兹一级上将受伤,其他死伤的人员共计四十一名。当消息经由超光速通讯传达过来后,正踏上远征之途的“金发有翼狮子”,苍冰色的眼眸射出熊熊烈焰,一时为之沉默。
对于必须前进才能找出其生存价值的莱因哈特而言,这道被众人视为污秽的束缚锁链——恐怖行动其详情如下:
四月十二日,来自帝国本土的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一级上将,以及从旧同盟领来的克涅利斯·鲁兹一级上将,再度于费沙会合。他们曾是已故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左右手,在利普休达特战役中一同获得胜利;而这时,前者正精神昂扬,步伐坚定地赶往伊谢尔伦方向的主战场,后者却只能带着败北的创伤,奉令留驻此地。
鲁兹的新头衔是“费沙方面军司令官”,任务是负责警戒新帝国最大的交通、运输、通讯要道。这项职务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但眼看着与杨威利间的最后决战即将爆发,他却被迫自最前线撤回,这对军人而言,实为莫大的憾恨。那份遗憾就是被杨威利以诡计再次夺回伊谢尔伦要塞的不名誉之事,没有报复的机会了。鲁兹只有让主君和同僚去处理自己的失败之过。
瓦列相当同情这位同僚的处境。因为中了杨威利的诡计,使得过去所立下的功勋,被败北感完全压过,这一点他也曾经历过。然而,若直率地表示同情,只会徒然加深鲁兹的伤痛而已。而瓦列自己明知是博尔德克为了向自己及鲁兹献媚所办的欢迎会,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安慰鲁兹的机会,才会参加。当瓦列到达会场时,已是七时五十五分了。
军用高性能炸药爆炸的时间,恰好是在他到达之前的七时五十分。瓦列得以避开恐怖行动而幸免于难,反倒是托义肢之福了。甚至这么说这或许是前年讨伐地球本部行动中,向他挥舞毒刃的狂热分子所给的功德吧。不论何者为是,他在惨剧发生后的五分钟赶到现场,在一片混乱和狼藉中,冷静地下达指令给部分的人,成功地控制住了即将造成恐慌的事态。人们对这位毫发无伤的提督感到无比的信赖。
席尔瓦贝尔西立刻被送往医院,由于大量出血,加上头骨有金属片嵌入,无法恢复意识,于十一时四十分,心脏停止跳动。
罗严克拉姆王朝最高级的技术官僚,就在这场恐怖行动中消陨了。席尔瓦贝尔西曾有两个企图,其一,健全新王朝的社会资本与产业基础,创造征服之后的经济建设新时代;其二,成立一指导经济建设时代的技术官僚群,使自己成为该群体的核心人物,并伺机登上帝国宰相的宝座。“这两个愿望并不是遥不可及的!”他信誓旦旦地放言道。的确,他实现愿望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如今他的野心只能随着他的生命,在地面上永远消失了。
暗杀事件发生后,瓦列延迟离开费沙的日期,他向莱因哈特报告事件经过,为席尔瓦贝尔西举行临时葬礼,并坐镇指挥搜查犯人,同时进行各项善后处理工作。
“没用的暗杀者!既然要暗杀,就干脆一起把奥贝斯坦给做掉,还比较会有人赞赏。”
瓦列当然没有说出这些话来,但他对鲁兹和其他两名伤患态度上的明显差异,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对于奥贝斯坦,他只是尽对上司的应有的礼貌,前来探视一番,待医师一有指示,便立刻退出病房。对于博尔德克,他仅派副官代为问候,自己则亲往鲁兹的病房。
或许鲁兹的命运曲线多多少少在上升了吧,他并没有伤及内脏,而且有可能在两个礼拜内就可能出院了。不过,虽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精神反而更有活力了。当瓦列前来探望他时,他对瓦列说道:“我怎么能比奥贝斯坦先死呢?我要在他的葬礼上,念上一段虚伪的哀悼词,顺便在心中对他吐舌头,我就是在等待此事,才至今都未战死。”
军务尚书也很厌恶我们啊!——自己的内心中如此说道,瓦列不禁苦笑起来。他非常了解鲁兹的心情,三年前,为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死所感到的惋惜之情,在他心中形成一支反感的箭,直刺奥贝斯坦的背脊。
事件发生一周之后,瓦列启程离开费沙。在莱因哈特的命令下,该地的警备任务和搜索犯人工作,则交由辅助鲁兹的荷兹拜亚中将负责。待奥贝斯坦和鲁兹完全康复后,这些任务当会再交回到他们身上。
“犯人可能是地球教的余党或是潜伏地下活动的前自治领主鲁宾斯基一伙人等。在这重要的时候,想要惊扰皇帝陛下的心思。”
荷兹拜亚不禁咋舌,因为,正是“这个重要的时候”,犯人才会不择手段地在帝国军后方从事破坏活动。不过,犯人的目的并未得逞,除了已死亡的工部尚书席尔瓦贝尔西以外,犯人所要刺杀的对象主要是三名帝国军的最高干部,但这三人之中,奥贝斯坦与鲁兹只受轻伤,而瓦列更是毫发无损。
接获噩耗的皇帝莱因哈特,在哀悼他失去所重用的人才之余,并没有因此而放慢往伊谢尔伦方面的行军速度。他只下一道命令给秘书官希尔德,下令服丧一日,并派工部次长古尔克暂代工部尚书的职务。
“等伊谢尔伦要塞攻陷以后再为席尔瓦贝尔西举行国丧,目前一切就以临时处置。”
莱因哈特如此对希尔德说明,但事实并非如此。奥贝斯坦和鲁兹身受轻伤;瓦列虽比预定日期慢了几天出发,但终究已离开了费沙;莱因哈特也没有因此次恐怖行动而中断征旅——凡此种种,将使犯人焦躁不安,并会企图再度行凶。莱因哈特也充分洞悉这点,所以特地严阵以待,他要求奥贝斯坦和鲁兹必须要有处理这件事的手腕和冷静。如果在费沙所发生的恐怖行动变成动乱时,可以命令瓦列舰队回转,返身加以平定。若事态演变至不可收拾的地步,则才需考虑到莱因哈特本人作何打算。反正在此之前,莱因哈特完全没有将旗舰伯伦希尔舰首调头的想法。
即使首席秘书官希尔德也不赞成莱因哈特在此时改变方针。她只陈述一点意见,希望皇帝能够厚恤席尔贝尔西的遗族。莱因哈特或许稍稍误会她的意思,也许是假装误解,以清楚地探求她战略上的见识。
“玛林道夫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经这一问,她才想起一件事。
“陛下!如果杨威利从伊谢尔伦要塞出击,进攻帝国本土,您该怎么办?万一梅克林格提督驻扎的防线被突破,那么,从伊谢尔伦到帝国首都奥丁之间顿失屏障,杨威利届时将如入无人之境了。”
“你说得不错!这倒不失为上策。也许杨威利会玩弄这种花招吧!不过,前提是他必须握有充足的兵力。名将的才气受其它条件牵制,实在是件憾事哪。”
莱因哈特秀丽的双唇露出讥讽的曲线,他话中影射的人是谁,没有人知道。环绕在杨威利四周的严苛环境,是谁造成的?
“朕倒很想给那男子五个舰队,看看他还能变出什么把戏——想来挺有趣的!”
“陛下……”
“伯爵小姐,朕若要休息的话,首先必须把和杨威利之间的旧帐算清才行。只有使他屈服,完成宇宙的统一,一切才算有了开始!”
谏言巧妙地被封住了,希尔德沉默着,她只得静静地聆听皇帝的声音。
“不过,即使如此,朕仍感到有点不安,真想和那位魔术师站在对等的战略条件上,来一次正面交锋……”
希尔德首次提出反驳:“这样的话,陛下,您大可以放弃这次的交战,退回费沙,甚至班师回朝,返回帝都奥丁。待杨威利养兵蓄锐之后,再与他一决雌雄不就好了。您又何必一定要与穷局一偶的杨威利决一死战?”
这次,换莱因哈特默不作答了。他像是承受不住希尔德直言极谏的刺痛似的,不住地抚弄着胸前的垂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