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花筒 · 4
这个时候,帝国军的阵列已经出现破绽,即使有米达麦亚这么用兵神速的人,也难以完全修复帝国军的破绽。尽管斯坦梅兹麾下的舰队并非弱兵,但因为司令部已经完全毁灭,没有办法采取统一的行动,所以他们英勇的抵抗行为效果等于是零。此外更因为他们的舰队毫无秩序地左右散开,反而混乱了已方的指挥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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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莱因哈特在总旗舰伯伦希尔的舰桥上,尽管他优美的眉毛微蹩,但仍非常平静地注视着迫近到眼前的敌方炮火。罗严塔尔站在旁边,注视着皇帝的姿态。
难道自己会和这位金发的霸主一起葬身于此吗?
这倒也还好,罗严塔尔暗暗里对着内心深处的明镜笑着。他为防止大本营出现危机,事先就已经考虑到了。
亚雷桑迪·巴特豪瑟少将是罗严塔尔麾下一位出名的勇将。他并没有显著的才干,也没有统帅庞大兵力的能力,但是却能够按照命令,忠实且不辞劳苦地完成战场上的任务,因而能得到罗严塔尔的信赖。每当因为有少数兵力的动向使得局面产生变化的时候,罗严塔尔就会动用这个人物。
这个巴特豪瑟所指挥的二千四百艘舰艇,在杨舰队的右侧成平行状,发动炮火攻击,成功地将杨舰队进击的速度减缓下来。虽然仅有些微的时间,但已经争取到足以让旗舰伯伦希尔退避的机会。莱因哈特基于本身的矜持,不愿于此时后退,但因罗严塔尔指出如此可将敌方主力引入予以夹击,所以最后还是被说服了。但是帝国军各个部队的运动速度,违背了罗严塔尔的期待。伯伦希尔后退后所产生的空间,在帝国军的舰队还没有能立即补位之前,反倒给予了杨舰队突入的空隙。
罗严塔尔经由监控员的惊呼声,知道了杨舰队猛然进逼之后,虽然感到意外,但也立刻以炮列准备还击。
在这一瞬间,杨舰队朝下方突进,钻过帝国军的防御阵线后,以光束与飞弹由下方射击莱因哈特的本队,由极近的距离突入舰队中。
帝国军的诸将领为此举感到颤栗。杨此时的用兵法让人觉得用猛将来形容比和智将更为贴切。杨的炮火极为猛烈,击碎了帝国军的抵抗,朝莱因哈特一贯乘坐的旗舰伯伦希尔逼近过去。
莱因哈特也同样感到颤栗,不过他的颤栗并不是因为恐怖,而是因为极度的激动。
“就是这样,非得是这样才行啊!”
白磁般的皮肤充满生气而涨红,呼吸兴奋地高涨起来。
光线与能源的巨大波涛席卷了宇宙的一角,莱因哈特的生命力本身好像化为实体似的,在这片波涛的正中央闪耀着光芒。
“罗严塔尔!俯角三十度,朝两点钟方向集中火力,敌舰列一有空隙,马上压迫突破。”
莱因哈特说了这几句话,但是对这位金银妖瞳的提督来说,主君的意图已经非常明白了。莱因哈特正面对着敌方的炮火与高速移动,并没有因此而落入恐慌之中,反倒已看透敌方维持舰列的要点,并且能够对该处集中攻击。如果能够突破该处的话,那么就可以像在切割钻石之前,先用钢凿给予最后一击似的使杨舰队全军溃灭。就算仅能得到最小的效果,杨也必须要先抑止住攻势,重新编排阵列。这么重要的要点,在广大的战场上是少之又少的,而莱因哈特竟能够在一瞬之间看透。罗严塔尔不得不承认,皇帝的天才是值得赞叹的。
莱因哈特一边撩起他那亮丽的金发,一边笑了。他的笑脸就像是打翻了珠宝盒,那么样光彩夺目。
“我料到杨威利会猛攻出击,在巴米利恩会战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如果不和朕直接对决的话,那么就难以将朕打倒哪。朕……”
莱因哈特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他无意识地用左手抵着嘴,用他那像是由初雪所凝固成的白色牙齿,轻轻地啃着他的无名指。希尔德接着为之感到惊异,因为莱因哈特的表情变的充满怒气。在接获已方已经阻止了杨威利的猛烈攻势,并迫使其退后的报告之后,他的表情几乎丝毫没有改变。
杨威利的旗舰尤里西斯,从好几天前以来,就一直在死亡战场的正中央来来往往。
“看来你一辈子的勤勉,已经在这里全部耗尽了哪,杨提督。”
先寇布如此说道。这位地面战及肉搏战的名指挥官,以骁勇闻名的男子,在舰队战中没有上场的机会,所以便一手拿着威士忌酒,扮起旁观者的角色来了。如果让亚典波罗那些人看到的话,简直会让他们羡慕死了吧。这场战役一结束,亚典波罗就在旗舰的舰桥上,裹着毛巾就睡起来了,一直到返抵伊谢尔伦要塞为止都还没有醒过来。由此可见这场战役的艰苦。而奋勇执行了十四次出击的奥利比·波布兰也是一样,在最后的出击结束回航之后,他在自己爱机的座席上睡了六个小时,在自己的寝室睡了十四个小时,后来被亚典波罗批评说:“真难相信他竟是独自一个人睡着了。”
无论如何,杨舰队目前所维持的优势,就好像是用单脚踏在簿冰上一样的危险,因为兵力的数量实在不够。虽然击毙斯坦梅兹,而他的舰队也暂时无力化,但是其他像是奈特哈特、缪拉、毕典菲尔特、艾杰纳等人都还毫发未伤地在后方待命,他们的潜在力量是值得畏惧的。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到战场上,固然是因为战场本身过于狭隘,但皇帝莱因哈特一旦采用了杨所最害怕的战法,届时应该要如何应对呢?
在那之前,我方除了先主动以攻势压倒帝国军之外,难道别无他法了吗?
就这样,五月七日二十三点,杨正打算发动全面的攻势。
不过,这一回奈特哈特·缪拉终于出现了,他带兵保护着皇帝,伫立在杨舰队的炮火之前,加以阻挡。
杨威利最初听到敌方有一舰队,指挥官身分不明,以身为壁地守护在皇帝之前,同时正在排除我方之攻势的时候,杨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啊,那名指挥官一定是铁壁缪拉,人如其名地守护着他们的主君。就凭有着这样的部下,莱因哈特皇帝的名号就足以流传后世了哪!”
去年,在巴米利恩星域会战当中,由于缪拉前来援救,而使得杨无法打倒莱因哈特的记忆,此时又复生了。
此时的缪拉,一待麾下的兵力完全齐备,立即一鼓作气切入杨和莱因哈特当中,而杨也仅能在缪拉舰队还没有完成阵形之前给予一击,然后立刻后退重新编排舰列。
能有如缪拉这般的良将于麾下,杨不得不为莱因哈特的作战阵容之坚强感到赞叹。其实也不只有缪拉,其他如与杨作战而死于沙场的法伦海特、还有斯坦梅兹,都不是因为对于专制政治的信赖而舍弃生命,而是对于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个人的忠诚心,才舍弃了享尽天年的机会。对他们来说,这是报答莱因哈特知遇之恩的一条途径。
“也就是说,人们所追随的是个人,而不是理念或者制度,是吗?”
身为战斗艺术家的这名男子,尽管身处于苛烈的战斗旋涡当中,脑细胞群的某一个部分,仍然还是从事着不能称之为紧急的思维活动。
为什么而战,这个问题是杨经常在思索的,就理论上得出来的结果只能确定战争是无意义的。
使“为什么”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核心呈现模棱两可的状态,然后用感情来代入,这就是所谓的煸动。自古以来,基于宗教的憎恶所引起的战争,之所以会招来最激烈、最不可容赦的战祸,都是因为其战意是起于情感,而不是基于理念。对于敌人的憎恶乃至于嫌恶,以及对于已方指导者的忠诚,全部都是在情感支配下的产物。不论他人,就杨本身而言,他对于民主政治的忠诚,从另一面来看的话,也就是对于专制政治的憎恶。
杨担心尤里安·敏兹的地方,便是这六年以来,一直在他的保护和影响之下的这名年轻人,到了最后是不是会变成为了杨而战的。这样子是不行的,杨的内心如此想着。如果尤里安是基于他对杨个人的忠诚心,而对敌人产生憎恶甚至好战的话就糟了。无论如何,希望他所抱持的自始至终都是对于民主主义思想及制度的忠诚。
不过,一想到自己是不是期望尤里安在自己死后,仍然能够继续为反对帝制而战这一点的时候,杨却犹豫起来。原本杨就不希望尤里安成为军人。虽然尤里安后来是因为自己的期望才成为军人,且因为自身的才干受到良好的评价,不过杨还是经常会觉得后悔。
就像这样,杨本身就好像是一个矛盾的聚合体。不过杨自身最大的矛盾应该是,他在这样激烈的战况当中,却还从事这些根本无助于获胜的思考,竟然还维持不败的这点吧。他目前的敌手是战争的天才,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尽管创一集军神之魂与智神的头脑于一身的伟大霸主,但是无法在战斗中打败对方这个不起眼的“流亡私人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