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迁都令 · 3
新帝国历二年、宇宙历八零零年七月二十九日,颁布了一道敕令,银河帝国的首都将正式迁到费沙。由于此道敕令的颁布,国务尚书以下所有的阁僚人员将必须于这一年的年底以前,全部迁移到费沙。另外,身兼帝都防卫司令官以及宪兵总监的伍尔利·克斯拉一级上将,也将把整个司令部迁移到费沙,而奥丁的防守将由帝国军后方总司令官耶尔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级上将负责。
由于此敕令的颁布,上至国务尚书、下至一介下级官吏,另外还包括他们的家族,总计大约有超过一百万名以上的人员,必须要作几千光年的移动。这么一来,希尔德在与父亲阔别一年之后,终于又可以见面了。另外,米达麦亚元帅的妻子艾芳瑟琳也将前往丈夫的任职地点与丈夫会合,在这个时候她经验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长途飞行。
当这些与迁都相关、大大小小的事情在进行的时候,大本营幕僚总监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伯爵小姐所没有办法不去关心的是皇帝莱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罗杰·冯·格里德大公妃的存在。
后代的历史学家指出,这位美丽的皇姐对于莱因哈特人格的形成,有着绝对性的影响,这样的说法与其说是一种学说,倒不如说是一种常识。
自从安妮罗杰在奥丁行星的佛洛依丁山庄隐居以来,已经将近有三年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当中,这对堪称宇宙间最为俊美的姐弟,彼此连一次见面都没有见过。当莱因哈特失去了他不该失去的东西,过去那一段充满春日的光辉和夏风旋律的美好时光,就已经和现在完全断绝,成了伸手也无法触及的往事了。
“格里华德大公妃,是不是要请她移驾到新首都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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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德自知提出这样的问题,有逾越她身为幕僚总监的本分,而当她询问的时候,莱因哈特的眉头稍微地动了一下。每当自己的希望看起来好像没有办法达成的时候,或者,当他未经过整理的心情受到冲击的时候,他就会作出这样的一个表情。
“玛林道夫小姐,这件事和军务没有关系。比起宫中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倒不如把你的聪明和才智放在和宇宙霸业相关的事情上面。”
这么一说,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在严厉地拒绝别人的干涉,于是莱因哈特有如要让听听他的心情似地,有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起来:“吉尔菲艾斯的墓地在奥丁上,虽然朕依照自己的情况,迁走了政府和大本营,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把故人长眠的所在随意移动。”
利用这样一种间接的表现方式,莱因哈特已经将自己本身没有要请姐姐到费沙来的意思,告诉了美丽的幕僚总监。希尔德听了这一番话之后无言以对,自己为什么竟然提出这样一个让心情变得恶劣的问题呢?她常常没有以理性来解释自己的心情,这不得不让她感到怅然若失。
“朕总是还会回到奥丁去的。不过,回去的时机还没有掌握在我的手中。因为一直到回去之前,应该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加以解决的。”
那是什么呢?希尔德心中有这样的疑问,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
此时的莱因哈特站立在回想的深渊,凝视着通往过去的水面。时针逆转、白昼的光和夜晚的暗正急速地交替着,不久,夜晚的黑暗占了上风,将莱因哈特的回想阳以视觉化。
“……姐姐。好黑喔,好黑喔!”
记不得是在四岁或五岁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在半夜里睁开眼睛时,压倒性的黑暗向他逼近过来,几乎要将他幼小的身体完全吞噬,他拚命地呼喊求救。枕头的旁边虽然有电灯的开关,但是他按了又按却一直不见有亮光赶来驱除黑暗。后来才明白,原来是父亲没有缴纳电费,所有送电被停止了。这就是所谓“皇室的藩屏”!好一个贵族,这就是应该要值得感动的贵族的优越生活水准。
一听到弟弟的叫声,安妮罗杰便从隔壁的房间飞快地奔了过来。仔细想想的话,在那样一片黑暗当中,真不晓得那时穿着睡衣的姐姐,为什么能够那样迅速地、敏捷地赶过来。不过每当他有需要的时候,不管怎么样姐姐都一定会赶到他的身边。
“莱因哈特、莱因哈特,已经没有关系喽,对不起哪,把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姐姐,好黑喔。”
“虽然很黑,不过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你的金发喔,很漂亮地在闪闪发光呢。”
你金黄色的头发照亮了黑暗喔,你自己就是光的泉源哟。莱因哈特,这样子的话你就什么都不怕了呀,不管是什么样的黑暗都没有办法伤害你的,让你自己变成光吧,莱因哈特……
莱因哈特提不起劲地用他那白晰的手将掉落在前额的金黄色刘海拢上来。每次只要他有一需要,姐姐就会应他的要求来到他的身边。当姐姐开始没有到他身边来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姐姐第一次向莱因哈特求助的时候呢?然而莱因哈特却没有力量回应姐姐的求救,不是吗?想到这里,莱因哈特知道自己欠姐姐的实在是太多了。
在持续每天繁忙的日子当中,有意外的消息,也有令人不悦的情报,陆陆续续地传到莱因哈特的耳中。
其中一则便是优布·特留尼西特向皇帝请求官职。
他过去曾经在自由行星同盟担任国防委员长和最高评议会议长的职务,他的祖国之所以败亡,必须要由他负起绝大部分的责任。当时他宣称为了要躲避旧同盟过激派的报复,所以移居到帝都奥丁来,不过他现年才四十五岁,以一个政治家而言,他还正值少壮之年,他的行动力和财力所热衷的,与其说是醉心仕途,不如说是沉迷于猎取官位的运动。
莱因哈特的表情好像是看到什么不洁净的东西似地充满了不满。经过几秒钟后沉默之后,他有点坏心似地露出了牙齿,好像想到什么似地点点头。
“特留尼西特那么想要求得官职吗?那么就照他的希望给他吧!罗严塔尔正好也需要一个精通旧同盟领事务的行政官来辅佐他吧?”
“或许也不见得一定要作这样的人事安排,可以让他到边境的行星上从事开拓的事务,陛下以为如何呢?”
莱因哈特笑笑地轻轻摇一摇手。为了自身的安全而来到帝都避难的特留尼西特,在皇帝作了这项决定之后的隔天,接受了这道毫不合乎情理的人事命令。
“他说他接受了?”
虽然这是自己所颁下的命令,不过莱因哈特却无法不感觉到极深刻的不痛快。因为他很明显地是错估了特留尼西特羞耻心的质和量。莱因哈特原本的打算是,他提供这样的职位,特留尼西特应该是没有理由会接受的,所以一旦他加以拒绝,那么莱因哈特便可以以此为理由,将特留尼西特永远地摒除在公职之外。
“那家伙要用什么脸皮回到那个被他所出卖了的国家呢?看来那家伙的神经,简直比大战舰上的主炮还要粗哪。”
“这是陛下您所决定的事情。”
希尔德的口吻当中,带有些微辛辣讽刺的意味,而莱因哈特则很不高兴地忍不住要啐舌。原本他还以为,如果特留尼西拒绝这个官职的话,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解决了。特留尼西特如果辞退的话纵使有点坏心眼,不过却充分证明了莱因哈特的印象没有错,但是一旦特留尼西特答应了,那么这件事情就只不过是一桩孩子气的失败罢了。自从死去的菲尔姆特。雷内肯普出任驻海尼森的高等事务官以来,这是莱因哈特第一次对自己的人事安排感到不满。
这个人事安排在军部也受到批评。
“什么?特留尼西特要出任新领土总督府的从属官员?这么一来,罗严塔尔岂不是被硬塞了一个万万没想到的部下了吗?”
最初米达麦亚之所以这样地苦笑着,是因为他察觉到皇帝最初的意图,不过苦笑随即消失了,因为他不禁有些怀疑。不管特留尼西特再怎样厚脸皮,他既然接受了这样的职务,或许在背后有些什么样的内幕也说不定。
像是从这个时候,与米达麦亚一起商变的,并不是年轻而且粗线条的拜耶尔蓝,而是年长且思虑细密、经验丰富的布罗上将。他和罗严塔尔的参谋长贝根格伦是老朋友,所以这件事对他个人来说,也是必须要关心的。
布罗虽然也有些疑惑,认为这一切是不是特留尼西特和奥贝斯坦两个人联合起来,为了要陷害罗严塔尔所策划出来的结果?这个问题太深刻了,不是可以随便一笑置之的。
“我也知道每次一有什么事,就说是奥贝斯坦策动的其实也是一个偏见。”
米达麦亚搔了搔他那一头蜂蜜色的头发,一面像是叹气般地说道。现年三十二岁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他本来是将自我局限在一个纯粹军人的范畴内的,不过这件事牵涉到他最亲密的朋友,让他没有办法以平静的心情来自处。布罗的回答是以私人信函的形式,唤起贝根格伦对于这件事的注意,目前米达麦亚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七月三十一日,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在他所使用的办公室内,收到了一则通信文。将这一则通信文送到手上的是安顿·菲尔纳准将。
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独自一人,在他的办公室内用眼睛扫过那一则通信文。这个平时不管是在处理多么重大的案子,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次也不例外。他在阅读过这一则通信文之后,就把它完全加以烧毁。
后来菲尔纳准将为了处理其他的事务,又来到奥贝斯坦的办公室,在接获指示之后,他突然从前几天的记忆当中拾起了一个话题。
“对了,军务尚书,那个优布。特留尼西特如果出任总督府高等事务官的话,可说是衣锦还乡地回到那个被他抛弃了的祖国……”
“意外吗?”
“没有想到陛下将特留尼西特派遣到旧同盟领的方案真的会付诸实行。他敢接受这个官职,脸皮之厚令人难以想像。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他?”
奥贝斯坦没有办法对这个问题作出回答。
“费沙在最近不久就要正式成为银河帝国的首都了。而且成为名符其实的宇宙中心。”
“是的,那么?”
“就连一般市井的庶民要搬家的时候也会事先加以打扫。难道你不认为不仅是费沙,整个帝国的领土都必须要为皇帝清洁一番吗?”
这样的一些话,对奥贝斯坦来说已经算是颇为饶舌了。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说明到让部下能够接受的人。
“是的,潜伏在地底下的黑狐、或者是其他的妖怪都必须要反他们全部熏出剿穴哪。为了如此而使用特留尼西特的话……”
菲尔纳真心感到佩服。他了解他的上司军务尚书是一个没有私心的人,为了守护国家的皇帝的利益,他那尽忠勤奋的态度真的是值得尊敬。就这一点而言,奥贝斯坦真的是一个没有任何可非议之处的公务人员。
不过,奥贝斯坦所有的想法,经常都是藉着排除有害的东西以谋求帝权之安泰的模式。不久之后,肃清的北风就要横扫帝国中枢了吧。
“如果因为柱子被虫子蛀蚀了,就要把柱子砍倒的话,那么房子也要因此而毁坏了吧。不管大或小,所有的危险人物全部都肃清完毕之后,还有什么留下来呢?最后连军务尚书自己都要被压在柱子下面了也说不定哪。”
菲尔纳心中如此地想着,不过他并没有想要向军务尚书进言的意思。或许军务尚书本身早就已经知道菲尔纳的这些想法,不过还是迳自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