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行星列古尼札 · 2
在莱因哈特前方出现的同盟军舰队,是由派特中将指挥的第二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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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特在同盟军中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勇将,但他固执己意,是要求幕僚服从而非征求意见的那一型。至少担任派特的次席幕僚杨威利准将的观察是如此。
在战斗开始前,杨在军官俱乐部中,罗伯尔·拉普少校给了他一杯咖啡。虽然现在阶级不同,但他和杨在军官学校是同期生,是杨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在没有旁人时是不分阶级地畅谈的伙伴。
“没有红茶吗?罗伯尔。”
罗伯尔·拉普一笑,杨就以表情和耸肩,谢绝了友人的好意。
“这咖啡是野蛮人的饮料。色泽就像是泥水一样;而相反的,红茶却是阳光穿透琥珀的色彩——不过只有在泡得好的时候。”
“干嘛那么没缘没故地厌恶它?”
“罗伯尔,这话可就不对了。”
杨威利想着,人生并不是无限的,也许哪天会违背己意地被打断,所以不应当还有勉强自己去饮食不喜欢的东西的空暇。
“在人类只喝酒和茶的时候,文明是健全的。当开始喝起咖啡或可乐这些泥水色的饮料后,就开始了颓废和坠落。”
“是吗?哪天你写篇论文,我想好好拜读一番。”
罗伯尔·拉普没有从真去理会他。他和杨威利从军官学校以来,有着十年以上的交情,早就领会怎么去应付杨了。他单手拿着咖啡的纸杯,另一手伸到舰内收音机的按扭。
“好象特留尼西特国防委员长以超光速通信来激励我们出征部队。要听吗?”
不要——杨威利以表情和姿势回答了。
事实上在出征之前,特留尼西特为了出征仪式而来到舰队司令部时,身为“艾尔·法西尔逃脱”之英雄的他,和派特司令官一起、沐浴在由国防要员长阁下“赠言”的光荣。
自由行星同盟的存在意义,是在于发扬民主共和政治之理念的这一点上,而非在于以武力和帝国抗争。历代为政者中的过半数,都为了夸示自己是拥护民主主义的骑士,而一再进行无益的出兵,大量产生了死者和遗族,使杨威利也觉得苦楚。不过呢,他也有着嫉妒达贡会战以前的那些不必打仗就可终其一生的军人们的不讲理的一面。
国防要员长优布·特留尼西特才刚四十出头,以政治家来说还正值青年期。修长的身材、仪态端正动作洗练、辩舌灿灿、富行动力、最重要的是那粗犷的端正相貌、以及国立中央自治大学第一名毕业的经历,使他受到有权者的欢迎。但是杨讨厌他,辩舌灿灿倒也无妨,然有权者却不去吟味其辩舌的内容,真是令人不由得感到不可思议。
特留尼西特问了他。
“对你来说,必胜的战略是什么呢?为了做为日后的参考,我想询问一下。”
“至少聚集有敌方六倍以上的兵力,有着完全的补给与装备,毫无差错地传达司令官的意思,就这些。”
特留尼西特做了个失望的笑容。他是期待这艾尔·法西尔的英雄,说些异想天开的诡计吧。虽然知道是如此,杨可没有为他做口头服务的义务。
“所谓的胜败,是取决于战场之外的。战术终究只是对战略的完成做技术性的补助而已。”
“相当地有见地,不过,那么说来你们军人在战场上的能力就不是问题所在罗?”
若战略条件做了万全的准备之后,叫呆子来也能获胜——原本想用这种极端的论调,不过杨还是选择别的表现方式。
“如果战略的条件对等,当然军人的能力也就重要了。不过些许的能力差距,可用数量来补足。”
“你不认为战争并非光靠数量的吗?”
“那种想法,不过是凑不齐数量的人所做的正当化辩解罢了。”
虽然和帝国军的莱因哈特的动机不同,但对于不介意上司的评价这一点,杨威利这号人物,有着和莱因哈特共通的“不可爱”。侧眼看了一下眉间飘着不悦之云的派特,杨又再继续地主张:“以少胜多是异常的事情。它之所以显眼,和疯子在正常人之中会比较显眼的理由是一样的。”
虽然知道自已表现的方式太过激烈,但还是想要说出那些让人难以忍受的话。如果从一开始就把奇迹列入要素而进行战争,那可是很令人受不了的事。
被司令官派特中将逐开,杨威利准将形式上地敬了个礼,立即离开会场。派特中将似乎是想和身居上位的特留尼西特国防委员长结点私交,但杨则是打从内心里想辞退那种关系。
自由行星同盟军作战营运上的缺点,就是不时有同级的舰队司令官彼此对立,争夺主导权。另外高级指挥官的人事被与政治家之间的关系所左右,军事活动本身就以争取政治家支持为目的而进行的状况也不少见。没有值得称耀的政绩的最高评议会议长的任期一旦接近届满,就常会决定向伊谢尔伦方面出兵,有着军事行动被滥用为政治投机手段的倾向。当然,其中也加入了防御帝国方面来侵攻之要素。就这样,每年平均二次以上的战斗,以红色的墨水为伊谢尔伦回廊写下了历史……
在四处找着可以听不到特留尼西特那碍耳的声音的途中,有人从背后叫了杨。一回头,杨在军官学校时的学弟达斯提·亚典波罗少校,两手拿着咖啡纸杯站在那边。
“如何,学长,别那么没缘没故地厌恶它,里面我加了很多白兰地哦。”睁双眼闭双眼地说完,就把其中一杯拿给了杨。
“白兰地和咖啡味道不合啊……”
一边发着牢骚,杨仍接下纸杯,一看到里面的内容物,表情就有点变把鼻子凑过去,享受着和咖啡无关的芳香。
“原来如此,纸杯里的确是加了白兰地。”
杨很满足地啜饮着纯粹的白兰地。丰润的酒精宝石在他舌头上滚过,滑落到咽喉的内壁。在好喝的红茶之外,他就喜欢喝美酒。
“像特留尼西特那种巧言令色之辈的演说,不喝酒的话可听不下去。”
亚典波罗把杨的想法言语化了。
“他要真那么想,自己去上战场不就得了。燃烧着爱国心的国防委员长阁下在服兵役的当时,也志愿后方勤务,好象一步也没离开过同盟首都哦。”
“很有可能,越远离战场,人就会越好战。真想早点退役,就可以不必跟那种家伙敬礼了。”
“学长的老毛病又犯了,一碰上讨厌的事,就马上说着要退役。”
“就算没有讨厌的事,我也想要退役的。”
“这样就不用阳奉阴违,是吧?”
亚典波罗露出了笑容。他在军官学校时期,就已经知道这位学长的志向了。这是一位希望被一堆历史书活埋而死的学长。当这位连穿着军服都不象军人的学长,因艾尔·法西尔逃脱之事成了年轻英雄时,亚典波罗反倒真是同情他了。他知道学长的人生轨迹向着意料不到的方向转了个大弯。
“是啊,总有一天要辞职的。那样的话,就不会被限在军队的框框里,也就能做个公平的历史证人。也许还可以不用敌人的身份,来叙述银河帝国灭亡的光景。”
“帝国灭亡,不可能吧。”
虽是止于礼仪上的反应,但喝了酒的杨去如没听过就算。
“有什么不可能。我们知道银河帝国是人为建立的,那么,当然也能预测到会人为地灭亡啊。”
亚典波罗点了点头,但表情中却未带有实感。即使是过去实际存在的实事,对他们这一代而言也太远了,更何况是尚未实现的未来,就更不用说了。真是的,如果不摆着一副历史学家的样子,可算是一位好学长呢——他随之有了这样的想法。
“就是相信了‘政治体制是永远的’这种傻事,五百年前银河联邦的市民们才会平白将自已的主权交到一个野心家的手中。而鲁道夫大帝所建立的,也不可能会是永远的。”
说到这里就止了口。要说出“自由行星同盟也不可能是永远的”这样的话,即使是杨也有所顾忌。
“那是预言吗?学长。”
“不……”
杨让空纸杯在自己掌上舞动。
“看起来象是在说什么卖弄的话吧。”
他差点让杯子掉了下去,因为近乎歇斯底里的尖锐警报声,杂乱地击打着他的鼓膜。敌舰队接近的声音响起,亚典波罗跑向主炮控制中心,杨则奔向舰桥。收容在胃里的白兰地,得不到安住之地,以炙热的抗议声灼烧着全身的细跑。
就这样,巨大的气体状行星的云间,因两军的遭遇而成为力量与运气的况赛场。不过当事者们都无暇去欣赏舞台装置的巧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