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种红色 · 3
载着先寇布中校与三名部下的装甲地上车“花心约翰”,在三月二十九日二时的现在,正掠过帝国军哨戒地域的周边,因为天空和地面的风景都没有变化,所以要确认自己的位置并不容易。
“真希望在还没成为白发老人之前,和我们的连队长大人再会啊,这种时候就算是尸体也好啊,是吧?中校大人。”
布鲁姆哈尔特中尉的玩笑,或许其中用来掩饰真正心思的外衣是太单薄了吧。连队长凡瑟菲上校若战死,则最顺当的人事安排,应当就是由副连队长先寇布中校升格,就任第十三代连队长,坐在后部座席叉手闭目的先寇布,微张开了眼睛,射出锐利的视线,布鲁姆哈尔特中尉就红着脸地转向正面去。
华尔特·冯·先寇布在十六岁时,通过了同盟军军官学校的入学考试,但他没有入学。“我并不讨厌军官学校,但军官学校的校规讨厌我。”这是他日后的述怀。转而就读陆战部门的“军事专科学校”。这是二年制,用以培养陆战、工兵、航宙、飞行、通信、补给、卫生、整备等各部门中位于第一线的士官的学校。在学年中,以第九名的成绩毕业后,先寇布在十八岁就任下士,立即上了战场。十九岁升上士、二十岁升准尉,如此累积武勋地晋升阶级,二十一岁时受军官推荐,进入第十六干部候补生养成所,二十二岁时结业,就任少尉。
此时才算打通了士官至军官之间的狭窄关卡,被配属到“蔷薇骑士”连队,担任小队长,领导三十九名部下。自此以来,八年间,一直升进到中校。在二十多岁就当上副连队长的事实,证明了他除了是个战斗的勇者之外,同时在指挥能力上也相当卓越。
“只要他别起异念,铁定会成为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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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部上层也如此认定,所谓的“异念”,主要是指向帝国军投降,不过也多少包含了这以外的成份。一般人并不认为先寇布是个顺从的人物,他并不装成热烈的民主共和主义者,而一直以讽刺且辛辣的观察者的视线,投向同盟政府及军组织。
先寇布并不认为自己的人生是什么特异的例子,在幼年期被祖父母从帝国带往同盟的流亡者,原本就并不罕见。而后一旦被同盟视为妨碍者,则会成为讥讽的被监视者,或是被刺激出对故国的幻想式的望乡念头,再者或是培养出狭小范围的上升志向,等等之类。
先寇布在女性关系方面的多彩多姿,也是凡人所不能及的。被任命为下士,在各方面开始能独立生活之后,就将“客套谦虚”与“消极”之类的字眼从他的字典中抹消,每夜都专注于恋情上。
“在没有战斗的夜里,从未独自睡过。”
这是关于他的传闻,他本人并未对这句话有所答复,但他的衣服上常会附有不属于“三种红色”之内的红色,当然了,那是口红的颜色。实际上,纵使在军营,他也有和女性兵士谈情的机会,如果先寇布除了好色之外就一无所长的话,就不可能在“蔷薇骑士”内赢得敬意了,但事实却菲如此,因此虽然有许许多多的艳谈与丑闻,他的地位仍未曾动摇。
一直坐在驾驶座的迪亚·迪肯中尉,注视了显像幕,略动一下嘴巴:“有敌踪,十公里前,十一点钟方向。”
很内敛地,迪亚·迪肯中尉报告出事实,他身高相当于先寇布,但身体的宽度与厚度则凌驾其上,虽是个大块头,但在战斗开始之前,他的人格是在司掌温和的大天使的支配下,年龄在林滋与布鲁姆哈尔特的中间,二十三岁,五年间升进了五阶。在担任立志当画家的林滋的人物画模特儿时,脱下头盔,身穿装甲服,以高跪姿保持姿势三小时之久,林滋很过意不去地请他去喝酒,他喝干了一打的大杯黑啤酒后,“客气地”离席了。
看着显像幕的林滋,倾首将焦点对准被称为“地上鼹鼠”的小型先行侦察机械传送回来的映像,帝国军的装甲地上车在灰暗的天空下移动,在其移动消失之后,林滋仍在沉思着某事,对先寇布的询问,也只做了暖昧的反应。
“那个……好像有张熟识的脸孔,坐在敌方的地上车上。不过,并不太确定。”
“熟识到什么状况呢?”
先寇布的口气,在若无其事之中,含有很自然的强制力,使林滋挥去了犹豫。
“是前一代的连队长,留涅布尔克上校。”
一瞬间,先寇布中校皱上了眉头,他当然知道林滋上尉立志成为画家,也对其视觉上的记忆力寄以信赖。他认为林滋的证言,会比起其他人高上35%的信赖度。
不过,竟然是留涅布尔克上校。要在内心维持与外表上相同的平静,对先寇布而言也并不容易。留涅布尔克这号人物,先寇布曾当了他五年的部下。在他被任命为少尉时,就在中队长留涅布尔克上尉的指挥下,当他升为上尉时,留涅布尔克当上上校,站上连队的最高位。五年来生死与共的他,舍弃部下而投降于帝国军之时,先寇布不禁感到失望与不快。总之,留涅布克是选择了第二条路沉醉于对帝国的幻想之道吧?
“真是有缘啊,竟在这地方……”
二十二岁的布鲁姆尔特吐出这句话。
事实上,事情并未复杂到被说成有缘的地步。银河帝国与自由行星同盟的战争,被限定在伊谢伦要塞及回廊的周边,因此只要是从事军务,必会被配属在此。而留涅布尔克既然熟知同盟军的内部情况,会被配置在帝国军的第一线也是理所当然的。
“事情或许有点糟了。”
先寇布对前任者的评价,比现任的连队长凡瑟菲上校要高得多了。在指挥官的才干方面,先寇布从小以来,就和“自信”这位朋友交情不错,因此他很少敬佩他人,但在地上战的指挥能力方面,只有一位对手令他感到难分胜负,那就是贺尔曼·冯·留涅布尔克上校。
“中校,这时该怎么办?”
对林滋的询问,先寇布投以简单的回答。
“照常识去做啊,在不被敌人发现之下,找到友军,这不是很单纯吗?”
“哈哈……”
林滋似乎想说什么。所谓单纯可不见得就是容易。不过,对这位不逊的上司的敬意与信赖感,更超越了不安,他为了说服自己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