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找寻出口之旅 · 4
“……这就是克里斯多弗·冯·坎菲希拉的整理,在这四十年间陆续收集到关于这些事件的概要。”
等杨说完的时候,在他面前的红茶,卡介伦和亚典波罗面前的咖啡,全都凉了。卡介伦把两肘放在茶几上,手撑着下颚思考着。亚典波罗一副坐不住的样子,两次跷起了脚又放下。沉默这笛无声的吹奏着,当预期会听到热闹谈笑声和奥尔丹丝,从厨房伸出头来查看时,亚典波罗抓了抓铁灰色的头发:“不过……该怎么说呢,这个……总觉得好像是看得见的谎话似的。”
“是谎话没错。”
由于杨这种干脆的断言,使他的学长和学弟同时在茶几上面和下面发出非常音乐的声音来对他们的反应郑重的不予理会,杨继续往下说。
“没有任何实际上的物证啊。虽然一切都很合理,也非常有说服力,但是不管怎么说都只是个假说而已。”
“要把这个假说变成定论,还要具备些什么?”
对卡介伦的问题,杨还是很干脆的回答:“更多的资料。”
“很简单明了嘛。”
卡介伦把手腕交叉在胸前时,未来的卡介伦夫人走进房间,以非常自然的动作把咖啡和红茶都换过。当她再一次离开后,卡介伦提出质问:“那么,阿修比提督的谋杀论又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应该是帝国军那边,才有主张谋杀说的理由。为的是在同盟军的军部和政府间种下互不信任的种子。”
“……嗯,原来如此。”
卡介伦点点头。在敌国的内部制造分裂,这是谋略战常用的手段。让权力者对有能力的军人产生不信任感,这是有数千年传说的手法。甚至连过去的死都能拿来利用。指责英雄的死是谋杀,能够激起崇拜英雄的人们的愤怒和不信,就像一种亡灵似的东西。只不过这一次,可能只是坎菲希拉对于一连串事件的关心,才运用这种手法惹人注意。由于当事人已死,也没办法确认到底事情的真相是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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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登巴姆王朝银河帝国和自由行星同盟,相互对立的两个国家,都有许多历史的事实隐藏在叫军事机密这种名目的秘密之扉中。自由行星同盟这方面可能比银河帝国要来得开放,但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改善的余地。
被封闭在俘虏收容所之扉的深处,长达四十年以上的坎菲希拉,以自己本身的经验,综合发表的事实资料,归结出一个非常合理的假说。这虽然是现时最有说服力的说法,但日后说不定会因为一个反证,而完全被推翻也说不定。
“如果要让这一连串的事件完全真相大白的话,可能必须等到现有的政治体制被推翻了才有办法。银河帝国和自由行星同盟一起灭亡之后……”
大概不会有比这更大胆的发言了吧。对想当却没当成历史学家的杨来说,国家的灭亡是理所当然的事。就和死亡一定会来访一样,这是世间自然的道理。
“艾尔·法西尔的英雄成了海尼森的预言者是吗。”
卡介伦苦笑着,但又并不完全像在开玩笑。亚典波罗两手手指交叉抱着后脑久看着天花板,好久,才又疑问重重的问道:“先不去讲这种假说是对是错,经过几十年之后有可能真相大白吗?不趁还有活证人健在的时候查清楚的话,不行吧?”
“不,我对这个的看法却不太一样。活在同时代实际目击事件的人,不如只靠资料和遗物来调查的后世之人,还比较更能正确的把握住事件的本质。如果不是如此的话,历史学就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同时代的人,常常陷入强烈的主观和感情之中,而在分析及解析时犯下幼稚的错误。“不在场的人怎么可能了解嘛”这种的台词,一句话否定了人类的理性及洞察力,助长思考的停止,最少,这是对于将历史视作一种学问的妨碍。
就算拿克里斯多弗·冯·坎菲希拉本身来说,当他身为第二次迪亚马特会战参加者的记忆还是生动活现的时期,他也无法成为一个历史的总代表检讨者。当沙的沙粒持续落下数千万之后,坎菲希拉老人终于才能以客观的眼光来观察。
杨并不认为自己被坎菲希拉利用了,或是卡介伦。在行星耶柯尼亚的俘虏收容所,杨能够认识坎菲希拉,得知银河帝国军的吉克麦斯达及米夏尔先的事。这大概不完全是巧合。大概是卡介伦尽量活用他自己的权限,让这个军官学校的不肖学弟能做点自己的梦。要是军官学校的战史研究科没被废止的话,现在杨应该走上他喜欢的人生才对,根本不可能在艾尔·法西尔获得这种偶然的虚名。
杨和亚典波罗告辞离开卡介伦家已经是晚上九点。杨打算直接住进便宜旅馆,行李就等第二天再来拿,亚典波罗则是回军官学校的宿舍。奥尔丹丝也为了不辜负双亲的信任,在十一点以前必须回家,当两位年少的客人告辞离去时,和未婚夫并肩站在门前送客。
当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后,奥尔丹丝对未婚夫笑着说:“你,还有杨少校和亚典波罗先生,三个人都是很有才干但是都不够机伶。明知道这么做没什么好处,但一决定要走的路之后就一定照着走。所以步调才会配合得那么好。”
“不够机伶吗……”
耸耸肩的卡介伦,觉得似乎有稍微提出反论的必要。
“我不提亚典波罗,杨是少校我是中校啊。如果说我们不够机伶的话,这倒是相当了不起的出人头地呢。”
“是吧,是会出人头地的吧。只不过,一定常常自己背负起超过本身地位的责任吧。”
卡介伦想了一下未婚妻的话中含意。这也就是说,杨啦亚典波罗啦,甚至卡介伦自己本身,都将会使国家及历史产生大的变动的意思。似乎有点夸大的妄想嘛,卡介伦在心中想着,不过也不是基于奥尔丹丝有预知能力这个理由才向她求婚的,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出了卡介伦家,在星空下走上了自动步道,杨和亚典波罗一时都只是静静沉默不语。
杨的年纪还不到二十二岁,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经验使人格成熟。只不过对过去的历史感兴趣,对积蓄这些历史的无数人物觉得关心。要分析人类和社会,不能像用初级算数一样套上一定的公式就可以了。
“杨学长,我们十年后,二十年后到底会怎样呢?一想到七三零年党的事,不由自主的就会想到这些。”
“自己十年后会怎样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的。我觉得不知道比较好。”
亚典波罗毫无困难的接受这个论点。
“总之,能够的话,希望大家都还健在就好了。”
不过,这个希望也许太奢求了一点,他们的职业就是死,只是分成主格与受格的不同而已。
“你大概再过四个月,差不多就可以毕业了吧?亚典波罗。”
“看来不会被半途退学可以平安毕业了呢。谢天谢地啦。”
以做为一个军人来说,亚典波罗的各种才能,都远较杨来得均衡。如果运气好的话,不必像杨那样遇上偶发事故,大可顺顺当当的步步高升。但话又说回来,由于亚典波罗有对“上”啦,“强”啦这类文字有叛逆的倾向,因此把上司摆平而被关禁闭的可能性相当高。
“怎么样,到哪里去喝一杯如何?”
“这主意不坏。”
看看手表,也并不是说没注意到军官学校宿舍的关门时间,但马上就把这种心情抛到一边去了。如果现在的身份不是有门限的约束的话,就不能享受打破门限的乐趣。这一点,亚典波罗非常的明白。这应该说全是受到学长们的薰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