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贝莱之二 83
过了好一阵子,以利亚才能重新思考尚未完成的工作。在此之前,他已默默走了一大段路,直到大约来到两座宅邸中间,他才停下脚步,举起手来。
观察入微的吉斯卡随即来到他身边。
贝莱问:“我何时一定得动身前往太空航站,吉斯卡?”
“三小时又十分钟之后,先生。”
贝莱考虑了一下。“我想要走到那棵大树旁,靠着树干坐下,独自一人待一会儿。当然要你陪着我,但我想暂时远离其他人类。”
“在户外吗,先生?”这机器人的声音无法表达惊讶与震撼,但贝莱就是有一种感觉,吉斯卡若是人类,这句话便会传达出那两种情绪。
“没错,”贝莱说,“我需要想些事情,而经过昨晚之后,今天一切显得这么平静——阳光普照、万里无云、气候宜人——似乎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向你保证,万一空旷恐惧症发作,我会立刻回到室内。所以,你会陪我吗?”
“会的,先生。”
“很好。”贝莱走在前面带路。等到两人走到大树旁,贝莱谨慎地摸了摸树干,然后仔细盯着自己的手指,发觉指尖仍旧十分干净。在确定了贴近树干不会把自己弄脏之后,他又检视了一下草地,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并将上身靠向树干。
虽然比不上靠着椅背来得舒服,可是(说也奇怪)他心中却有一种安详的感觉,那或许是置身室内永远感觉不到的。
吉斯卡仍旧站着,贝莱问:“你不坐下吗?”
“我站着和坐着一样舒服,先生。”
“我知道,吉斯卡,但如果不必抬头望着你,我的思路会更顺畅。”
“如果我坐下来,就无法那么有效地监视各种风吹草动,先生。”
“这我也知道,吉斯卡,但此时此刻,照理说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案子已经侦破,我的任务结束,法斯陀夫博士的地位也巩固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坐下来,而我也命令你这么做。”
吉斯卡立刻坐下,面对着贝莱,但他继续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维持着警戒状态。
贝莱抬起头,透过浓密的树叶望向天空,见到了一片蓝绿交织的景象。他还竖起耳朵,倾听着虫鸣鸟叫,并注意到附近草丛有点骚动,想必刚好有个小动物经过。他不禁想到,这是多么奇妙的一种安详,而这种安详和大城的喧嚣多么不同啊。这是一种宁静的安详、从容的安详、远离尘世的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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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以来头一遭,贝莱隐约领悟到了户外究竟比大城好在哪里。他由衷感谢这次在奥罗拉的诸多经历,尤其是那场暴风雨——因为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确能够离开地球,移居到一个新世界,并面对其上任何可能的环境——当然是和班一起,或许还有洁西。
他说:“昨天晚上,我在漆黑的风雨中突然想到,如果没有云层遮掩,不知能否看到奥罗拉的卫星。如果我没记错,书上说奥罗拉有一颗卫星。”
“其实有两颗,先生。大的那颗叫作提托诺斯,不过它还是很小,看起来只像一颗中等亮度的星星。小的那颗肉眼根本看不到,所以没有名字,我们提到它的时候,就称之为提托诺斯二号。”
“谢谢你——还有,吉斯卡,谢谢你昨晚救了我。”他望着那机器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对。”
“完全没有必要谢我,我只是在遵从第一法则。在这种事情上,我没有选择余地。”
“话虽如此,你仍然等于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认为有必要让你了解这一点——而现在,吉斯卡,我该怎么做呢?”
“你是指什么事,先生?”
“我的任务结束了,法斯陀夫博士的观点已经巩固,地球的前途也已经确保。看起来我似乎没什么好做的了,可是詹德的案子还悬着呢。”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先生。”
“嗯,他的死因似乎已经公认是脑部正子电位的随机漂移,可是法斯陀夫也承认,那样的几率几乎是无限小。就算阿玛狄洛的行动可能有推波助澜的作用,那个几率在提高后,还是跟无限小差不多。至少,法斯陀夫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仍然在怀疑詹德是死于蓄意谋杀,但我不敢提出质疑了。一切皆已尘埃落定,我不想再颠覆这个令人满意的结局。我不希望再把法斯陀夫置于险境,不希望再让嘉蒂雅痛苦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能和任何人讨论这个问题,所以我只好跟你说,吉斯卡。”
“好的,先生。”
“我随时能命令你把听到的全部洗掉,把这一切都忘记。”
“是的,先生。”
“依你看,我该怎么做?”
吉斯卡说:“如果这是一桩机杀案,先生,那就一定有作案的凶手。目前只有法斯陀夫博士有这个能力,但他说并非他下的手。”
“对,当初我们就是从这里出发的。我信任法斯陀夫博士,相当确定他并不是凶手。”
“那么,这又怎么可能是机杀案呢,先生?”
“如果还有一个人,对机器人的了解和法斯陀夫博士不相上下,那就有可能了,吉斯卡。”
贝莱屈起双腿,两手紧紧抱住膝盖。他并未望向吉斯卡,而是似乎陷入了沉思。
“那会是谁呢,先生?”吉斯卡问。
贝莱终于推演到了关键点。
他说:“就是你,吉斯卡。”